《碎月生香》一位猛禽

18、萤火

　　羽旋正式地给他介绍了一下生活所必须知道的地标，苏府的一些礼仪规矩，分配来服侍他的家仆，以及拿了一套富贵宝蓝色的衣服给他。
　　羽旋是掌管琼华梦东边众多别院的家仆总管，逼着归辰换了衣服后又交待了许多事项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归辰给打发走。
　　该问的都问得差不多，羽旋看起来和他聊得眉飞色舞的，其实嘴巴管得可紧，什么有用的信息都不说。
　　羽旋离开后，归辰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眼眸中暗金的光芒变得如猫般敏锐。
　　“龙，怎么样？”
　　白玉地砖上他挺拔的影子缓缓蒸腾出黑色雾气，如同融化的黑糖，那雾气没有聚成形状，只是漂浮在半空。
　　“琼华梦没那么好闯。苏清允防着你呢，这苏府里处处都是法阵陷阱，先不要轻举妄动。”
　　归辰舒展舒展身体，顺便将四周大开的木窗关上，“我不是说去找驭血功法，你觉得我们有机会出去吗？”
　　“逃？进了苏家，除非横着出去，否则你这辈子就栽在这里面了。就你现在这身份，要是逃了，别说是苏雅了，琼华梦带着混沌伊甸，大半个修仙界都得掘地三尺地找你。”
　　“我也不是想逃，我想去一趟黄泉之域。”
　　虽然看不见，但归辰感受到这条雾气黑龙要被气到啼血了。
　　“你还有空惦记着那黄泉的小子？！”
　　“总得和他说一声吧，”归辰坦然地耸了耸肩“婚姻大事，至少得有一个朋友知道不是？”
　　黑龙差点想一尾巴甩死他，雾化的鼻孔里呼噜呼噜地气得冒烟，良久，还是叹了口气，“夜里悄悄去探探路吧，我和你一起。”
　　“就等你这句话呢。”归辰眯着眼睛，回想这一路来记下来的苏府结构，暗暗盘算着。
　　磨蹭了这么久，天色已经黑沉下来，而琼华梦依旧如白昼般明亮，上千盏琉璃灯将整个琼华梦照亮得犹如被笼罩在烛火中，庭院中的玉石水晶将月光巧妙反射，视野更加通透明亮。
　　归辰望着那层层如水般的月光出神，帝月想必是很难见到这样的美景。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让帝月亲眼看看这月亮下的美如梦幻。
　　按照龙的些许指引，归辰隐藏在来来往往忙活不停的人群里像一只鱼一般潜藏游走，来到一处羽旋曾经叮嘱过他不要去的禁地。
　　这传说中的禁忌之地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奢华的楼宇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不神秘也不荒凉，没有一个活人，让归辰轻易来到了苏府的边界。
　　正想着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一个守夜人或者护卫，过于顺利的时候，归辰觉得额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
　　他捂着额头警戒地抬眼，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思索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往前探去。
　　果然，摸到了一块看不见的屏障，流转着淡淡的月光。
　　难怪琼华梦内部几乎没有守卫，怕是没有出入用的口令，根本过不了这道屏障。不愧是铸器之苏家，居然能铸造出这等巨大的法器。
　　“大爷的，可真是山穷水尽了。”
　　归辰苦恼地盘腿席地而坐，怨不得苏清允完全不给他设防，原来是根本不必担心。
　　面前只有夜色中一片漆黑的山岚，无尽的旷野，和在眼前纷飞萦绕的萤火虫。
　　本坐在地上在想办法的归辰突然觉得身体一寒，头皮发麻，猛然回头。
　　和他对着眼的，是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抱着手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直到归辰觉得眼睛酸。
　　“敢问您是？”归辰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
　　小男孩听见他说话，并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他往前走了两步，人还太小，走路倒挺有气势。
　　归辰嘴角含着笑容看着他，可小男孩走入月光里，整个人被照亮让归辰看得清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帝月？！”
　　男孩缓缓回头，眼里带着些疑惑，比帝月那双阴沉的双眸更加清透。归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又觉得这孩子神情里带着些倨傲，恐怕是哪位和帝月长得很像的苏家小少爷了。
　　怎么会这样？？
　　小男孩摸了摸屏障，回头看了看归辰，开口问道“哥哥想出去？”
　　“是啊。”
　　归辰看不出来这小孩搞什么花样，若是苏清允的人，怕早就喊人把自己给制服了，可除了苏清允的人，还有什么人能随便出没在琼华梦禁地？
　　看这孩子穿着和苏家人喜爱的大红大紫不尽相同的黑色衣衫，全身素净，却可见衣衫上用银丝金线绣着精致的牡丹花样，看起来不过五岁，周身气魄沉稳，真是越看越叫人觉得可疑。
　　男孩抬头再次看了看归辰，眼里倒映着月光和归辰的影子，却有些呆滞般，空洞无神。
　　像极了帝月有时候那副无欲无求的眼睛。
　　“没有苏清允，出不去。”
　　男孩捶打了下屏障，认认真真地和归辰说道。归辰听他直呼苏清允的大名，更觉得可疑之上多了些有趣。
　　“我知道。”归辰摊了摊手，那小男孩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又问他“哥哥想出去做什么？我或许可以帮你。”
　　归辰看这孩子都说没门路了，估计确实一时半会没法出去，倒不如先拜托他帮忙给帝月传个消息，至少应该让帝月明白其中的变故。
　　“我想给人送个信。”归辰道，看着男孩那副呆呆的眼睛，明明如此好看的一双眼，却藏着无尽的混沌。
　　男孩点了点头“好办。我可以帮你。”
　　“你自己也被困顿于此，如何帮我？”
　　“我自己出不去。”男孩顿了顿“但我有只鸟。飞鸽传信，听说过么？”
　　归辰觉得这个办法或许可行，之前他就发现了，面前的萤火虫可以随意飞来飞去，说明这结界只挡人。
　　可这孩子既然是苏家的少爷，怎么会没有口令？
　　“你知道我是谁吗？怎么会想要帮我？”
　　归辰心里带着些怀疑，也存有感激，如果这孩子是真心帮了自己，被苏清允发现会不会被惩罚？
　　那男孩听罢居然随身取出了纸，好像正在找笔墨，一面回答归辰“知道，苏雅的娇妻。”
　　“……”
　　归辰脸上的笑容彻底崩坏了，他不是帝月那种遇到什么都能保持微笑的人，小娇妻？他？
　　“哪个王八蛋告诉你的？”
　　“苏雅。”
　　“……”
　　男孩一时半会找不到笔墨，眼神更加茫然。
　　归辰见势接过纸，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反正随便挥霍点血他已经习惯了，虽然有点点疼，不过勉强能用。
　　男孩静静地等他写完了一封“血书”，接过来时居然面带嫌弃，虽然他嘴上问的是“疼吗？”
　　疼，怎么不疼，我最怕疼了。归辰心道，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碍事。”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装好了信筏，低声吹了声口哨。
　　口哨十分像普通的鸟叫，难怪并没有人发现。
　　不一会，远方飞来一只巨大的灰色仙鹤。
　　归辰定睛一看，哪里是普通的鸟，分明是修成了兽型的神器——小小年纪，居然会拥有这等神器。
　　男孩摸了摸灰鹤的长颈，像是在下命令般，然后把信筒藏在它羽毛下，问归辰“送去黄泉之域？”
　　归辰微微顿住，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股黄泉的味道。”
　　男孩抚摸着灰鹤，头也不抬地回应归辰的疑惑。
　　他对着灰鹤一阵耳语，灰鹤听罢后却狐疑地盯着归辰，抬起翅膀护崽一样搂住那男孩，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模样。
　　“乖，没事的。”
　　男孩一巴掌抚上灰鹤的脑袋顶，帮它顺毛，灰鹤虽然不情愿，却也不会忤逆主人的意思，没好气地瞪了归辰一眼，在男孩的安抚下拍了拍翅膀，朝天边飞去。
　　归辰倒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看来琼华梦里还有太多秘密。
　　“谢谢你。”归辰不知该如何感谢，却看见那小孩蹭过来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像极了刚刚那只仙鹤，归辰只好试探性地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视着落在自己肩头的萤火虫。
　　“萤火。”
　　半晌，他应答到，似乎很喜欢归辰摸他头发。人家都是神器脾性随主人，这孩子怎么随神器一样。
　　“没有姓？”归辰愕然，这孩子衣着打扮十分金贵，不像是无姓之人。
　　小男孩居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是个代号而已，哥哥何必那么重视？”
　　“……哦，行呗。”归辰尴尬地笑了笑“你那灰鸟也没有名字？”
　　“阿穗不是鸟，是鹤。”
　　“行，仙鹤。你不是苏姓的人怎么在这里乱晃？西面不能随便来的。”
　　萤火对归辰并无敌意，甚至还有些亲昵，归辰便大了胆子想问点儿话出来。
　　谁知萤火淡淡回答他“哥哥该回去了，有些地方我可以去，哥哥却不行。”
　　“……”
　　念及萤火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份上，归辰硬是把冲到嗓子眼的粗言烂语咽了下去，李胤十几年都没教会他的隐忍和耐心，苏家一天就让他学会了。
　　待到归辰还欲说点别的垃圾话的时候，萤火已经悄然退入了夜色，和来时一样静默。
　　挠了挠头，归辰看月色也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会被发现，便也匆匆离去。喘口气的功夫就躺回了床上，披头散发像是乖巧地睡了一夜一样。
　　“龙，你睡了吗？”
　　雾气低沉地呢喃，归辰知道这东西不会睡觉，只是想挑起话头罢了。
　　“那个叫萤火的小孩你知道是谁吗？”
　　“没见过。”
　　黑龙吐出三个字后便不再理会他，归辰只知道它和自己的血脉共生，但好像是被人封印于此，之前受过致命的打击，如今羸弱如鼠，只想精心休息，不喜欢吵闹。
　　“没见识。”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忍住挑衅地回了句嘴，估计又要把那条龙气个半死。
　　折腾了半天，归辰眼皮刚刚合上，就陷入了香甜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