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双面实习生

3、第3章

　　师圆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翻身去看，房间的窗户被人打开了，窄小窗子外面的几缕阳光施舍般地洒进来，落在室内地毯上一小片荒凉的苍白。

　　屋里除了流动的晨风，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徐茗玉消失了。

　　徐茗玉消失2天了。

　　师圆醒过来再次第一时间去看手机，手机里除了营业厅业务推广短信之外再无其他。

　　她慢吞吞爬起来去洗漱，当坐在镜子前面时，再一次沉默地打量镜中的那张脸。

　　她伸手去拿手边粉底盒，峰回路转之后却拿了管防晒霜，旋开瓶盖后挤出一坨，随意在脸上涂抹开。然后她披上运动外套走下楼，楼下已经热闹一片，她清晰地听到了人群中卷发男生小楷的欢呼声。

　　她向他的方向看去，还是他们俩和明珠，旁边的座位坐了别的职高学生。

　　昨天又忘记锁门了。

　　看到师圆来了，小楷大声说：“师姐，我帮你开了几个机器，钱放柜台上的笔袋里了。”

　　他一脸兴奋，大概是玩嗨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埋头粗暴地点着鼠标。

　　师圆微笑着嗯了一声，张张嘴还是咽下了想问的话。

　　师圆倒出笔袋里褶皱的纸币和几枚银光闪烁的钢币儿，集中精力数了数然后无声地把它们丢进抽屉里。

　　“师姐。”一个甜甜的女声响起。

　　师圆抬头去看，却见明珠站在柜台前面，欲言又止地看着师圆。

　　“嗯？”师圆疑惑地看着她。

　　“师姐，我是小楷他们的同学，明珠，”她伸手挽了下鬓角的碎发，神情有点不自然，“我有点情况想跟你说。”

　　“好啊，你说。”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轻声说了句什么，师圆没有听清。

　　她似乎没有勇气再说一遍，师圆意识到她大概是不方便在这人多的地方说，于是便引领她来到二楼自己的房间。

　　师圆关上门，看着面前扭捏不安的少女，明珠是个典型的职高女孩，与师圆见过的多数职高女生类似，她留着斜斜的齐刘海，金色bobo头，正是时下流行的日式发型。

　　她笑起来也很甜美，比徐茗玉多一个酒窝，她的牙齿大概是矫正过，很整齐，没有虎牙。

　　“怎么了？”师圆和善地问。

　　“师姐能不能借我条裤子穿？”

　　“什么？”

　　明珠不安地看着师圆，然后转过身，解开环腰系着的校服外套，露出内里的白色宽松运动裤。
　　师圆看着她后臀处一抹鲜亮的红色，沉默片刻后，意识到这个情况确实有点尴尬。

　　师圆回过神，立刻走到自己的衣柜处，从里面摸出来一条宽松的深色长裤说：“这条吧。”

　　然后她把裤子递给明珠。

　　明珠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接过裤子跑进了卫生间。

　　“你有带那个吗？”师圆问。

　　“嗯！我有。”她从里面答道。

　　等到明珠终于换完裤子走出来，师圆打量着她紧包着腿部的裤子。

　　“有点紧，我不太习惯。”明珠扭捏地小声说，一边伸手去拉扯裤子的侧面，试图让裤子不要那么贴身。

　　“诶”师圆拦住她，说：“哪有，很好看。”

　　“我从没穿过这么贴身的。”

　　不自信是这个年龄女生普遍会有的状况，虽然她确实肉感，腿也不算很直，可师圆还是礼貌地安慰她说：“你穿这个很好看，衬得你的下半身线条很好。”

　　“是吗？”她喃喃问着，还是不太自信。

　　“是真的，你看你的臀部是不是很翘，很美？”

　　明珠听到她诚恳的夸赞终于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然后她娇羞地压低声音说：“我把我裤子简单洗一洗，先晾在你这里，明天我再来拿好吗？”

　　师圆笑笑说：“可以。”

　　随后师圆就退出了房间，她下了楼回到柜台后面坐下。

　　留一个生人在自己房间多少有点不自在，不过鉴于她的钱都被锁在衣柜里的保险箱里，而钥匙此时就在自己贴身口袋里，她也没什么担心你的。

　　不过，她苦笑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女孩是有别的什么事要告诉她的。

　　她再次低下头翻看着手里的书，这本书已经读了将近一半了。

　　简爱小姐终于发现了自己对罗切斯特先生的感情，可是罗奇斯特先生却已经离开了桑菲尔德庄园，归期不明。

　　人呐，真是复杂而奇怪的生物。

　　徐茗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从那晚之后她再没来过网吧，没有在白天来过，更没有在半夜来过。

　　今年的梅雨季结束得太早，她是踩着梅雨的尾巴来到这里的的，然后尾随梅雨的泥泞和土腥气一起走了，就像是阴雨天突然割开天空的闪电，轰鸣一声巨响之后，再无踪影。

　　从八月中开始，网吧的生意又如往年一样火爆起来，学生在开学前的最后放纵往往是竭尽全力的。

　　暑期补习班也终于结束了，那三个小鬼基本天天就在这里晃荡，偶尔会提到那个名字，却也只是一语带过。

　　师圆沉默地接过面前一个男生的钱包，余光注视着他认真和旁边的女孩子交流，她拿出几张紫色的钱币之后，又悄悄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张绿色纸币，两位顾客没有注意到师圆的动作，依旧火热地交流着，师圆把钱扔进抽屉里，拉好钱包的拉链，把鼓囊囊的钱包递还给男生，男生接过钱包，开心地揽着女生走到了角落里的两台机器。

　　今天没有人发现师圆的动作，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关注她。

　　师圆的她母亲早年间死在了医院里，父亲做了件很糟糕的事，在监禁到不到五年的时候也患病离世，留下一家不温不火的网吧给师圆，师圆其实并不差钱，她只是学会了享受，享受这种偶尔会叫她惊心动魄的刺激行为，这样的行为起初会让她很兴奋，帮助她捕捉到无趣的生活中稀有的紧张感，如今却也渐渐淡如白水，演变成了糟糕的习惯。

　　一如这个无聊的习惯，她的生活也渐渐回归平淡的乏味。

　　再次见到徐茗玉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后，秋风顺着玻璃大门的门缝里挤进来，门外的角落里堆了一地的烂树叶子，环卫工人从来不来背街这边的小巷清理，师圆便要定期自己去处理。

　　她拎着扫帚和簸箕走出来，利索地把角落里的烂树叶子扫好，在干燥的秋风中走向不远处的铁制垃圾桶，翻开盖子一股脑倒了进去。

　　她正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看见一个人站在小巷的入口，那人乌黑明亮的双眼盯着师圆，嘴角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左脸颊蹦出来一颗娇俏的酒窝。

　　她还是穿着那件旧运动服外套，可是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徐茗玉走进网吧的时候，门口的一些学生转头盯着她看，她毫不在意地上了二楼，边走还边回头确认师圆跟在自己的后面。

　　师圆站在楼梯下面，仰视着楼梯尽头的徐茗玉，呼吸着楼梯间沉闷的空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她很想大声喝住徐茗玉，阻止她再随意进入自己的私有空间，却还没想到具体措辞。

　　徐茗玉站在楼梯顶端，回头俯视着下面的师圆，没有说话，摆着一副让人厌恶的高深莫测的姿态。

　　师圆按下内心的烦躁，慢慢跟上去，在登上最后几级台阶的时候，徐茗玉伸手去牵她，被她随手拂开。

　　徐茗玉也不在意，跟着她进了卧室，便把门“嘭”地一声关上，接着她一把抱住师圆，热情地亲吻她。

　　师圆木然地站在徐茗玉面前，任她对自己做什么，也不做任何反应。

　　“哎呀，”徐茗玉撒娇说，“别板着脸嘛，我怕。”

　　“你来干什么。”

　　“我有钱了，带你看，”徐茗玉说完，兴冲冲地要拉着师圆下楼，却又突然停住说，“现在不方便，等楼下人都走了的时候。”

　　说完，她还一脸神秘地眨了眨眼，随即又凑上来亲吻师圆。

　　师圆一把推开她说：“你过家家过够了吗？”

　　徐茗玉愣了愣，随后咧嘴一笑，露出亮晶晶的牙齿说：“我知道我走了好久，该给你说一下，但是最近风声太紧，实在没法联系你，要不是昨天终于把最烦人的事情收尾了，我也不好来找你呀。”

　　听到“风声太紧”几个字，任师圆再气恼，再想表现得无情也难掩紧张的神情。

　　“你干了什么？”

　　徐茗玉不在意地理了理邋遢的头发，走去师圆的洗手间，无视洗手间外衣架上晾着的白色运动裤，推开洗手间的门说：“我先洗个澡吧，给我身衣服穿吧。”

　　“我没衣服给你穿，你回家去洗吧。”师圆冷漠地说。

　　徐茗玉回头看着师圆，语调怪异地调侃道：“全都没有了？又借给谁了？”

　　师圆不耐烦地了，强硬地答道：“没有就是没有，听不懂人话吗？”

　　徐茗玉没有吭声，转身进屋，一甩手把卫生间的门重重合上了。

　　师圆瞪着那扇门，恨不得冲进去揍她一顿。

　　她转身坐在床边，思索自己到底要拿卫生间里的那小鬼怎么样，想着想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床上蹦起来冲到卫生间门口，拍着门喊道：“你洗完澡就从我家滚出去！”

　　她泄完火气刚想转身离开，门却被打开了，接着她被一只手蛮横地用力拉了进去。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漆黑昏暗，没由得她思考，她又被粗暴地推搡到一个角落，后背硬生生撞在了瓷砖墙壁上，正在吃痛时，却听旁边“咔哒”一声，冰冷的水从头顶浇灌下来，她冻了一个哆嗦，立刻试图逃离那个角落，却被一个干瘦的身体紧紧抱着，抵在冰冷刺骨的瓷砖墙上。

　　无边的黑暗中，冰水爬进师圆的眼睛和嘴巴，她浑身片刻间就湿透了。

　　她恍惚地摸索着，在黑暗中寻找温暖，而那仅有的温暖就是此时此刻紧紧抱住自己的赤裸身体，柔软瘦削。

　　她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被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她破口大骂：

　　“徐茗玉你这个疯子！”

　　紧接着她的嘴就被一阵冰冷的柔软封上了。

　　徐茗玉的亲吻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野蛮且满是戾气，难以想象一个外表柔弱，名字又那么温婉的女孩竟然会有这样的暴力表现。

　　她努力不去想多年前门外那双眼睛，她早该意识到，那个女孩的性启蒙比同龄人都要早，或许因为那次意外的窥视，她的某些感官早已被扭曲。

　　那孩子空洞漆黑的眼睛里，微风打着旋儿卷积起来，不知何时已经盘成了高大的飓风，咆哮着袭向了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师圆。

　　且据“飓风”本人所述，那个目标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