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华泽》和玉玉玉玉

4、错觉

　　东林坐在吉普后排座上，任凭长发凌乱着遮住自己的脸。旁边的男人接过前面递来的羽绒服，脱下长风衣，看了一眼发抖的东林，想要摸他的手看看凉不凉，却被东林一甩手驳了回来。男人悻悻地缩回手，对前排驾驶位道：“师姐，把暖风开大点，东林都冻哆嗦了”
　　东林自打从学校里把车开出来就忙着火速往江南赶，一直忘了开空调。当时热血上头也就顾不得什么冷不冷了，刚刚被法拉利和路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又被猛灌进车里的冷风一打，早被冻了个透心凉。
　　男人想了想，不敢再冒然接触东林，只好小心翼翼道：“东林，你羽绒服上都是凉气，你先把羽绒服脱下来这样暖得快。”
　　前排驾驶位扔过来一个保温杯。
　　“华泽，你先让他喝点热水吧”
　　东林鼻子酸到不行，脸上在已汇聚了两行水流，顺着两颊划过下巴滴答滴答掉下来。陆华泽看着这样的东林不知所措，只好仍旧抱着羽绒服准备随时给东林换上。
　　东林酸涩道：“麻烦把我送到果戈里大街，我朋友在那儿出事了”
　　“好好好我们马上去，你先把羽绒服脱下来行不行”
　　东林不为所动，陆华泽长长叹了口气…车里弥漫着尴尬的安静。
　　前排的师姐想要掩盖一下尴尬的气氛，打开音响，随即响起李健忧郁的嗓音“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
　　陆华泽一听头皮一麻。他马上看向东林，只见那下巴上水滴滴下来的频率越来越快。忙道：“师姐…换首歌吧…”
　　师姐刚伸出手，东林开口：“我喜欢，别换”
　　师姐悬在半空的手只好又撤了回来。
　　陆华泽：“....”
　　陆华泽掏出手机打110“公路大桥这边有疯子飙车已经失控了，快点封锁车道不然会伤及无辜”
　　东林拿袖子抹了把脸，拧开保温杯嘬了一小口热水“你不救救他们么老好人”
　　陆华泽见他情绪缓和，冻得通红的鼻尖儿也缓了过来，把手里的羽绒服盖在东林腿上。
　　“黑白无常坐在他们车顶上，谁救得了”
　　东林蓦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陆华泽挑挑眉没说话。车内空气一下子又静了下来。李健仍不知疲倦地唱着“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现，你清澈又神秘，在贝加尔湖畔…”

　　东林赶到果戈里大街时娜娜已经就近被送进了医院。车祸现场只剩下汽车残骸和满地血迹，还有交警在现场拍照留证。
　　这场车祸娜娜和另一辆货车司机幸存下来，拉着她的司机当场身亡。根据警方说法从现场残骸和监控录像来看，拉着娜娜的司机应该是通过迪迪打车软件拼车拉客的。但车上的乘客只有娜娜一人。该车在行驶过程中突然偏离车道直接撞上了正在转弯的货车，，又恰巧撞在司机那一侧。司机没扣安全带直接飞向挡风玻璃，颈椎当场折断。而娜娜折了两根肋骨。
　　东林坐在手术室外的沙发上抱着陆华泽的羽绒服。手里拿着手机联系娜娜的父母。
　　刚缴完费的陆华泽走过来坐在东林旁边，一言不发双眼放空不知在想着什么。东林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想要把羽绒服拿过来递给陆华泽又中途反悔盖回自己的腿上。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空荡的走廊回响起陆华泽低沉的嗓音，显得有些缥缈，如果不是身边坐着这个人，东林真的会觉得这是一种错觉
　　“...”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有什么说什么”东林深吸一口气，用力捏着在手机的指节几乎发白。
　　“说出来你会觉得我在骗你”
　　“所以你就选择了什么都不和我说是么？人间蒸发了这么多年…”
　　“...”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
　　“我甚至托关系去查了你的户籍，但是你的户籍已经被注销了！数据库里显示的是你已经死了！”东林越说越激动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手术室里钻出来一个小护士不耐烦道：“医生在手术需要安静！”
　　“抱歉…”东林低下头把手插在头发里，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砸在陆华泽的羽绒服上。
　　“我…”陆华泽的印象里，东林是个爱哭的人。但是能把他惹哭的一般都是他在乎的东西，比如上学时考得不好，比如陆华泽和他吵架。
　　东林的手机响了。打过来的是个焦急地女人。
　　“喂请问您是娜娜的朋友吗我是娜娜的妈妈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哪个医院……”
　　东林听着她灌口儿一样的提问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暂时一噎一噎地说不出话来。陆华泽接过他的手机道：“您是娜娜的妈妈对么，我们在圣心医院。娜娜性命无忧正在手术请您不要担心，赶过来时请注意安全。”
　　多么官方的回答。
　　“你不去做客服真是可惜了”东林打着气嗝道。
　　陆华泽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想着吐槽我”说罢便要抚东林的背帮他顺气。
　　东林一扭身倔强道：“你别碰我”
　　话刚出口东林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话听着莫名有种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陆华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道：“我不碰我不碰你…”东林见他笑话自己，把腿上的羽绒服没好气儿地丢到陆华泽怀里。
　　陆华泽仍穿着长风衣，十一月的H市只穿风衣说不冷是假的，但他仍硬挺着道：“我不冷，你穿吧…”

　　嘎吱一声手术室的门开了，娜娜罩着氧气面罩被推了出来。主刀医生跟在后面，东林起身迎上去询问状况。
　　“肋骨断了两根，内脏有轻微损伤。骨头虽然能接，但内脏还要靠调理”
　　东林摸兜想掏钱包，猛然想起自己的钱包还在发传单的包里，自己走得急压根儿就没带。焦急之时陆华泽捏了一沓钱递上来，一眼也数不清个数，一边往医生手里塞一边道：“娜娜的后续情况就请您多费心了。”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双手插在兜里也没有接着的意思，笑道：“年轻人你想太多了。”说罢便走了。
　　陆华泽捏着钱的手抖了抖，有点尴尬。东林眼神点了点他手里的钱问道：“这些是多少？”
　　“三千”
　　“你和娜娜很熟？”
　　“我不认识她”
　　“那你为什么愿意给她花这么多钱”
　　“因为她和你很熟啊”陆华泽理所当然道。
　　走廊尽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女人一面跑一面呼哧带喘的迎上主刀医生询问，全然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老赵！娜娜怎么样？”
　　“没事儿肋骨断了两根，养养就好了”赵医生笑道。
　　“诶呀我这刚下飞机就接到娜娜朋友的电话说她出事了，好巧不巧说转到咱们医院来了”
　　“诶呦张院长，我这刚吃上饭就接了个急诊，还非得让我接，我一看脸这不是我大侄女么”
　　“诶？对了娜娜同学呢”
　　赵医生朝东林这边扬扬下巴，好笑道：“那不在里边呢么，这俩傻小子不光给娜娜交医药费，还要给我塞红包呢”
　　东林听见他俩一通寒暄，脸上逐渐挂满黑线，想起刚刚赵医生那句年轻人你想太多了，觉得自己貌似真是想太多了，病患被转到了自己亲妈的地盘自己居然还要给人家亲妈的手下行贿拜托他们照顾好他们的大小姐。
　　他知道娜娜家有钱，但那是没想到娜娜家能有钱到有开医院。
　　张院长听闻眼里闪过一抹诧色，眼底情绪复杂。继而向东林和陆华泽走过来温和道“谢谢你们送娜娜过来，我听说娜娜最近交了个男朋友，请问…”话虽是对两个人说的，但他明显把身子面向了陆华泽。
　　陆华泽没想到来这么一出，看着张院长狐疑的看向自己，内心有点不爽。冷笑道：“张院长误会了，今晚之前我连娜娜是谁都不知道”张院长又瞪着滴溜溜的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东林。
　　好在东林的正红色口红早就在抹眼泪的时候全蹭在袖子上了，此时只有一头长发比较醒目。趁着年轻的放飞自我的年轻人不少，男孩子留长发也早就不是什么怪事。但显然张院长接受不了自己的闺女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长发小白脸。
　　东林扯着嘴角礼貌性的笑了笑，道：“阿姨我姓李，李东林。他叫陆华泽，我们都不是娜娜的男朋友，关于她的男友我们也不大清楚。”
　　张院长闻言眼里的复杂和悲叹瞬间烟消云散，满脸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感激，语气明显柔和下来“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了，娜娜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陆华泽的嘴角抽了抽，暗暗腹诽这个张院长还真是社会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两副嘴脸无缝切换，奥斯卡都欠她一个小金人儿。

　　东林见娜娜妈妈赶回来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医院待下去了。他和陆华泽婉拒了张院长为他们订饭店的好意，离开了医院。
　　果戈里大街灯火通明，宛若一条明绸镶嵌在H市夜幕中。街道两侧矗立着典型的巴洛克式建筑，已逾百年的历史让整条大街沉淀着迷人的异域风情。东林低着头沿着马路边一步步不疾不徐的走着，仿佛没有人拦住他他就能一直这样走下去，陆华泽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一声不吭。
　　刚出医院大门时师姐坐在车里等他俩，东林没有上车的意思，陆华泽只好跟他径直出了医院大门。师姐见他俩别扭的样子只好息了车自己找个地方吃晚饭。
　　陆华泽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你要去哪儿”
　　“你管我”
　　“有什么话你就说，以前就是这副样子…你让别人怎么办”
　　东林一听这话立刻就火了“要我说？！难道不是你该对我说什么么？！”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就是该死了的…”陆华泽声音低了下来，甚至有点可怜。
　　东林停下脚步，顿了顿回身走到陆华泽面前。陆华泽比他高了将近半个头，东林不得已仰视着他的脸，见那双眼睛里透着无助和落寞，犹如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东林心软了，又道：“你消失以后我找你了很久，我甚至去了你的老家，邻居都说你家搬走了，连去哪儿了都没人知道。很久之后我抱着希望又去了一次，幻想着你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逗我玩儿的，我甚至都不打算揍你一顿，只希望你能老老实实的出来见我。但是这次邻居们连这里曾经住了谁都想不起来了，好像世界上从来不曾出现过你这个人。”
　　“对不起…”
　　“我以为你…你在后悔…我当时不该喝那么多酒…也许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打算离开我”
　　“我从来没有后悔”陆华泽把东林圈在怀里，这次东林没有抗拒，像一只被安抚了情绪的猫，紧紧把头贴在陆华泽胸前，衣服上渗出好闻的檀香味…就和他们以前依偎在一起一样，没变…一点儿都没变…东林在心里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