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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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的初冬，已经下起了小雪。
许慎走在街上，这个时间点，周围的商店都半掩着门，生意萧条，路人裹着长袄行色匆匆，雪花飘零翩飞。
他围着浅灰色的格子围巾穿梭于长街之中，修身长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微微蓬松的头发上几丝被逍遥的北风吹起，与行色匆匆的人流十分格格不入。
许慎把双手放在衣兜里，慢慢走着，低着头看地上的雪，还有身后留下的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走到幼儿园门口不远处，早早等在那里的江堇立即张开手从老师旁边跑过来，嫩声嫩气地大喊：“舅舅！”
许慎抬头，还没看清那道身影便蹲下身，怀里一沉，未语先笑：“小胖子。”
江堇全身团成了一团，被他抱起来，奶声奶气道：“胖点怎么了，舅舅抱得起不就行了。”
许慎跟幼儿园老师打了招呼，抱着他站在路边打车：“过了年你就五岁了，五岁的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人天天抱，丢不丢脸？”
江堇哼哼唧唧道：“不嘛，人家就要舅舅抱！”
许慎被他这奇奇怪怪嗲音刺激得一颤，差点把他又丢出去：“再这么说话把你丢到你妈那儿去。”
江堇：“你就知道用我妈威胁我！杯、北鼻！！”
许慎面不改色：“你怎么不叫芭比？”
江堇：“……”
他牵着江堇进医院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原因无他，这对舅甥长得不仅相似，还都是一等一的好看，眉舒目朗，一个痞俊一个可爱，由不得人不注意。
许慎牵着江堇去挂号，排队时有个人从他旁边擦肩而过，许慎低着头跟江堇说话没有在意，只看见那双白色的鞋子从自己眼底走过，目光所及之处，露出来的脚裸精致白皙。
“一会儿去见到刘医生，不准给人家摆脸色，好好回话，问什么你答什么，听到没……”
那双腿的主人正站在他身后，似乎也在排队等待挂号。
许慎不知怎么的，顿了两秒，循着直觉随眼往后一瞥。
大冬天的，这人穿着九分裤，白色高领毛衣，手上拎着长袄，额间碎发散落，一抬头，眸里的好似盛了满天星光，白皙的脸上天生挂着笑弧。
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长相，却干净得令人舒适。
许慎喉间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嘴边。
两人对视两秒，江堇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半晌小心翼翼扯了扯许慎的衣角：“舅舅，你认识这个哥哥吗？”
许慎被他稚嫩的嗓音惊醒，回过神便慌忙低头。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情有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满心心乱如麻，顺着江堇的话尴尬地笑了笑：“啊，认识。”
他强行压下心头悸动，用尽毕生的自制力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下一秒就换上十分自若的神态，抬头冲他微微一笑，露出标准的客套笑容。
“余临，好久不见。”
这个长相少年感十足的男生愣了愣，似乎也才认出他来：“许慎？”
许慎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余临捏着透明塑料袋的手不引人注目地紧了紧，脸色好像突然就白了两分，目光不知为何微微躲闪，却还是轻轻笑了笑。
他仿佛竭力才压抑住什么冲动似的，接下来几个字顿了好几秒，才从牙缝间勉强挤出来：“……好久不见。”
许慎自己也心乱如麻，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奇怪的反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你是生病了吗？”
余临看了他一眼，又是好几秒的停顿，半晌垂下眼帘，额角被黑发遮住的地方隐约冒出几滴汗来，低着头盯着眼前医院大厅的地板砖，仿佛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嗯……小感冒。”
他的声音低了两个度，听起来有点嘶哑的沉，倒是符合了他说的“感冒”。
许慎的目光在他露出来的白皙脚裸上转了一圈，心说大冬天的也不好好穿衣服，这样不感冒才怪。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这人还是这么娇气。
不知是不是多年未见，余临似乎有些拘谨，不动声色的将目光又落到江堇身上，“这是……”
许慎：“我外甥。江堇，这是舅舅的……”
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关系，下一秒却又反应奇快地继续道：“这是舅舅的朋友，叫哥哥。”
论辈分，江堇应该喊余临叔叔，毕竟许慎和余临是高中同班同学，但是论年龄和长相，许慎还是干不出让江堇对着这张娃娃脸喊“叔叔”这种事。
“哥哥好。”江堇乖乖巧巧地应了，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道：“哥哥，你长得好漂亮。”
余临呆了一下，看他那神色，似乎是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第一次见面就向他展现了语出惊人的奇葩能力，许慎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江堇的头，尴尬地转头朝余临解释但：“啊……不是，他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好看。”
漂亮这个词，对一个男性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舒服的形容词。
但是余临很快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勉强：“没事……谢谢夸奖，你也很可爱。”
许慎以为是江堇说的话让他不高兴了，想到这人高中时面皮就薄的跟一层纸一样，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转移一下话题，却见余临终于忍无可忍似的，轻轻往后退了几步，脱离了他们近在咫尺面对面的距离和姿势。
他往后退时，手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塑料袋便发出唰啦啦的摩擦声响，余临的声音带着一种仿佛绷紧牙关的沉闷感：“那个，到你挂号了。”
医院大厅如洪流般奔涌的喧闹声一刹那间闷在耳边，如同隔了一层厚厚的保鲜膜，压抑低沉，然后涨潮退潮一般从他的听觉中迅速退去，眼前世界旋转，只剩这一张脸。
近在咫尺的笑容、眼皮眨动的频率，甚至连每一根睫毛、细致到脸上几不可见的毛孔，都在他面前不断放大、加重，随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扭曲着旋转着、就要压进他深不见底的心肺，让他窒息而死。
他为什么要……为什么要过来……
求你……求你了……
转过去，别看着我……
求你了……我快忍不住了……
恰在此时，他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许慎被他这一喊下意识一转头，却见前头还排着两个大声询问着前台护士什么话的大妈，再转头时，便只看到余临拎着塑料袋，匆匆转身离开。
许慎下意识想开口拦住他，然而这道纤细清瘦的身影却在这短短几秒中迅速消失在了医院人来人往的洪流里，像是一头扎进隐蔽的深渊，多年不见的身形快速出现再迅速消失，毫无留恋，甚至离开时仿佛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恍惚间，许慎差点以为这是自己多年不见意中人，心思龌龊一时意/淫出来的幻象。
江堇在旁边牵着他的手，也盯着余临离开的方向，半晌突然愣愣地问了一句：“舅舅……那个哥哥是不是怕你啊？”
连江堇都看出来了，许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方才时隔三年再次重逢的窃喜泡满了他整个心腔，他自己都手忙脚乱心乱如麻，才一时没有注意到对方奇怪的态度罢了。
现在回过神，想起他仓促离去的背影，许慎突然满心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一片混乱的思绪倏地又变得清晰起来，从刚才那一帧帧重逢相遇的画面里抽丝剥茧，最终定格在了余临右手拿着的那个塑料袋上。
他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那上面褶皱成一团的字体，仔细想想，似乎很像是市医院的批发标签，所以里面装的应该是感冒药。
既然药都拿到手了，他怎么会排在他后面又来挂一次号？见到他以后说了两句话却又急忙离开……
这让许慎想要自作多情地以为是他先看见自己想主动过来打招呼都不行。
余临表现出来的那个态度，好似根本就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那不是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忐忑小心，而是犹如避开洪水猛兽一般的……厌恶。
曾经把他堵在厕所门口强吻他说喜欢他的人，消失三年不见，一回来不仅不喜欢他了，还开始讨厌他了？
许慎为自己突然升起来的这个念头感到有些许的荒唐可笑。
“等等……别偏头！偏头就看不见了，刘叔叔给你检查呢，来转过来——”
“最近有没有感觉听声音比较吃力？戴助听器的时候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太舒服？”
“要注意不要用耳过度，尽量不要往吵闹的环境里凑，助听器要常戴……”
“慎哥，慎哥？”
许慎猝然回神，“……啊？怎么了？”
实习医生刘勋取下头顶的额镜，摘下手套拿过桌上的本子写病诊记录，笑道：“小堇的情况还算可以，听力没什么变动，不用再去做其他检查了。你刚刚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刘勋是他同寝室友，学的医科，正好这段时间在这里实习，巧的是带他的老医生是许家的世交魏老，魏老今天休假在家，就专门叮嘱了刘勋来给江堇做检查——
江堇的听力是天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做个检查刘勋还是可以的。
许慎随口道：“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
他起身朝江堇扬声吩咐道：“江小堇，给我好好坐着不准乱跑！别捣蛋，等我回来听见没？”
江堇刚从检测床上呲溜一下像条小泥鳅一样滑下来，刚拿起桌上刚刚摘下来的助听器就听见这句话，当即撇撇嘴哼起了哨子，假装只有一只助听器听不见他说的话。
许慎气笑了，隔空点了点他，转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