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姜小年

1、诗会初识

　　京都已是盛春，柳荫花暗。晚唐的光景还暂存着前时的鲜丽，诗风未衰。鱼幼薇十四岁那年便以诗才过人而名动长安。而今三年已过。
　　“幼薇，京都诗会即将举行，你可想参加？”鱼承之唤来正在习字的小女，幼薇自小便有诗才，虽幼年失母，自己对其关怀备至，一向可爱伶俐，懵懂活泼。
　　“当然，诗会难得大办，此次又是皇上钦定，一定多有能人诗者，这可是学习的好机会。”幼薇欣喜道。“对了爹爹，听闻此次诗会主持是温庭筠，那位八叉即可成韵的怪才，真的吗？”
　　“什么怪才，飞卿与爹爹也算故友，你可不许再没大没小”鱼承之说着用手指点了点幼薇的额头。幼薇蹙了蹙眉头道：“知道啦，孩儿爱读他的诗，这次诗会一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你确实还要再多学习，此次可不许张扬淘气”
　　次日幼薇便带着侍女装扮成男子模样前去天香阁。此地多为往来士子谈经论道之地，近日正是前来参加诗会的众人聚集所在。
　　一进阁门，便见多人围着两少年指点议论，幼薇前去探看，两位男子正在对着一张写有诗作的宣纸喃喃。
　　“兄台，这二位是在做何事，怎么大家都在围观啊？”幼薇与身旁的男子攀谈道。
　　“他们在即兴作诗，一炷香内以月为题，右边这位仅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却总觉得尾句有些毛病，这不，正在思索如何修改，我们也一同议论一下。”
　　“是吗，我看看。”幼薇踮脚向前瞧去，此人字迹俊秀有力。纸上尾句是“清石激水溢，白山渡月明。”
　　“渡字，这个字改为卧更好。尾联有山有水有月，但意象太多又多为动景，前后二句少有层次感，卧相比渡更有柔和感，更衬托出激流的流动与月色的清和。公子觉得如何？”幼薇思忖片刻便脱口而出，那人闻声细听，片刻放下手中宣纸起立鼓掌拱手道：“好啊，白山卧月明，这是我要的感觉，雍容又清丽，敢问兄台何名？在下李亿”。
　　“我……唤我子鱼就好，公子半柱香便成诗，实在厉害。”幼薇暂时不想被人识破女儿身，随口胡编了个名字。
　　众人称赞声未尽，便听一人看向门口喊道：“是温飞卿来了！”幼薇亦有些激动，顺着望去，先是白色衣襟，随着那人渐近，白冠玉带，发束上别着桃木纹簪，剑眉，双目有神，嘴角随着大笑上翘处两个梨涡。虽留着胡须却无老相。幼薇一时出神。这便是那位写出“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游戏科场的温飞卿。他大笑着进来，全然没有诗的惆怅多情。人前的恣意竟有几分像太白。
　　他与其友伴随意找了个空位安座，人们便朝前拥去。有人道：“今年这诗会可是温大人您主掌，相比题目一定新颖有料。”
　　“哦？哈哈哈，写诗嘛，不必非看写的主题是什么，重在各位如何运笔啊。”
　　幼薇侧身听着，目光一直未曾离开他。
　　“难得温大人来临，刚才我等正议论一句诗中取舍何字，不如让温大人看看，这句清石激水溢，白山渡月明哪里还需要再改动。”一人提议。
　　“清石激水溢，白山渡月明。”温飞卿又读了一遍，“景是好景，太过琐碎。渡字要改一下。”
　　“温大人与这位公子所说一致啊。”众人将幼薇推向前道“方才这位公子提议将渡字改为卧。”
　　“卧？”还在思忖的温飞卿闻声抬头，目光与一直注视自己的幼薇相对，起身拍手道“好啊，卧字恰如其分，竟成了此句点睛之笔。敢问姓名？”
　　“在下子鱼，温大人抬举了。久慕温大人诗词，今日得见本人，温大人竟与我所想象的截然不同。”幼薇拱手道。
　　“倒也不必叫我温大人，我可从不是什么大人，我比你年长，称我一声飞卿兄即可。”温飞卿说完突然看到众人后的李亿“李亿？哈哈哈，我早想到你会来，三日后的诗会上，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飞卿兄，多日不见，今日可要好好聚聚。”
　　“来，坐这。”温飞卿将李亿拉到座位上。众人也陆续退散。幼薇也带着侍女离去。
　　三日后。
　　京都诗会于御诗殿大举。幼薇早早梳妆，京城才女鱼幼薇要参会的消息已传出，作为诗会中少有的女子，一时也是众人注目。侍女们悉心装扮。翠玉步摇，银钏点缀，蛾眉轻挑，一点胭脂粉，唇间抹红，身着清绿锦裙，腰配白碧玉带，最外是淡青纱罗。幼薇乘轿前去，众人皆在外等候殿门开启。温飞卿亦刚到，正差人通知守卫开启殿门。
　　幼薇下轿。侍女掀起轿帘，幼薇低头走出，抬头便见众人注视惊叹，温飞卿认出来了这便是那日的子鱼，怔怔地盯着幼薇的女装。只觉那日看起来面容清秀，没想到竟是一位稚嫩的姑娘。
　　“子鱼，你，你那日居然骗我们。”李亿上前，“原来你便是鱼尚书家的小女，难怪。”
　　“幼薇可从没说过我是男子，如此，何来欺骗之说，只是换了个姓名而已。”幼薇笑道。此时殿门已开。幼薇看向温庭筠时他已带众人进殿准备。
　　“诗会将始，大家先各自寻找位置入座。本次诗会分为三大项。默诗，改诗，与作诗。前两项的题目在各位面前的桌上，一题不落全完成者，才能参加第三项，将由温大人亲自面对面出题，用时最短且诗最好者，为此次诗会第一。”一人宣读规则。话音刚落，众人便开始翻阅作答。
　　“题中多有李白的诗，相比温飞卿也是爱慕太白的人。”幼薇记忆超群，很快便完成了前两项。
　　“时间已到，全部完成者有十位。请这十位诗者上前，接下来便由温大人以此作问。”
　　幼薇左右环顾，李亿也在十位之中，相视一笑。
　　温飞卿从殿前座椅下来，以此为他们出题。
　　“湖心月”
　　“镜中人”
　　“山间鸟”
　　……

　　“江边柳”这是幼薇的诗题。
　　时间依然是一炷香。
　　“江边柳，柳，身姿绰约轻柔，思念，愁绪……有了！就写早春踏青人行江边，游船过江拂过有柳枝的江面，游船，也可能是客舟，去往何处？归家或远行，思乡或惆怅，图景为江岸、行人、客舟，情感为客舟之愁！”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窖，枝低系客舟。
　　潇潇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幼薇一笔书完，此时半柱香过。温飞卿见幼薇停笔，便前来探看。
　　“写完了？”
　　“请温大人，哦不，飞卿兄过目。”幼薇嬉笑，将自己的诗作递过去。
　　陆续地其余九位也作完。其余众人上前围绕着他们观看诗作。
　　“这位张公子的湖心月颇有美意啊”
　　“我倒觉得李公子的镜中人更胜一筹。”
　　“不知那位鱼姑娘的诗作如何，江边柳，意象太泛，可容易写俗啊，难以写出新意。”
　　众人议论纷纷。
　　温飞卿边读边看，良久大笑。“幼薇姑娘，年纪尚小能写出如此诗作，鱼大人教女实在有方啊。”
　　片刻，温庭筠便阅完十人的诗篇。即将公布结果。此次诗会乃皇上钦定，前三可得藏书与黄金数两。众人皆翘首以盼。
　　“第一名乃陈尚陈公子。”台下一片惊叹，陈公子善喻物言情，用词惊艳，实至名归。
　　“第二名乃李亿李公子。”幼薇看向李亿，鼓掌喝彩祝贺。李亿诗词工整有矩，几乎完美。
　　“第三名乃鱼家小女鱼幼薇。”难得一位女诗者，还夺得了第三名的佳绩，又年纪轻轻，众人窃语幼薇若是位男子，前途无量啊。温飞卿听完宣读后走向幼薇，“你可知你为何只是第三？”
　　“幼薇才学尚前，造诣不高，第三也是应得。”虽然稍有不甘，但自己本身写诗多有性情而少境界，技艺多于内容，只能算得上是好诗，称不上是大作。
　　“你的诗中多有意象，却少了格局，有多许女子的心气，导致不可细读。故只能得第三。但你潜力尚大，幼薇姑娘，今日众人诗会，我想纳你为徒，言传身教，让你成为这长安最富才情的第一女诗人，如何？”语罢，幼薇一时怔住，自己虽然是抱着学习的目的参加诗会，却未曾想能就此获得一个师父，还是诗名远扬的温飞卿。一时过于欣喜，竟忘了答话。
　　“幼薇姑娘？”
　　温飞卿又唤了一遍，幼薇才后知后觉道“幼薇当然愿意,温大人诗才卓越，如能拜温大人为师，幼薇的诗技一定可以精进甚多，家父知道了也一定十分喜悦，温……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幼薇忙作揖，众人皆笑，“这位姑娘本就有天分，如今做了温飞卿的徒弟，日后定有作为。”

　　余下的时间便是众人自行切磋探讨。热闹中竟是盛唐的影子。
　　“玄机如卦，便以玄机作为你的字，日后为师便唤你---鱼玄机。”
　　鱼幼薇便是在这样的热闹与欣喜中变成鱼玄机。以此一生改变。彼时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个温雅恣意的温飞卿，会在一刻让自己与那个才情纵身愉悦幸运的鱼幼薇彻底决绝。
　　玄机如卦，知心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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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写文。以自己最喜欢的故事为基底，最哀叹的才女玄机为主人公。借此窥探那个有诗有酒有悲有散的大唐。希望大家喜欢，能够多多留言指正我在文笔或者内容上的错误呀。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