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白云泉

6、陪聊又陪玩

　　转眼就到九月。
　　虽已入秋，可秋老虎威力不减，依然热浪袭人。
　　这天，黎听明在公司加班，埋头工作时接到商钊的电话。
　　“听明，”商钊的声音听起来很沧桑无力，“有时间陪我喝两杯吗？”
　　喝酒？
　　黎听明微一皱眉：“商哥，就算我哥值班，那还有杜哥啊，找我一个不能喝酒的有啥劲儿？”
　　“阿杜陪女朋友去了。”
　　“这样，”黎听明转着手里的笔，想了想，“那行，去哪儿？”
　　商钊说了个地方。
　　放下电话，黎听明麻溜的收拾桌面关闭电脑，带上一些资料放进包里打算完事后回家继续。
　　等他到了地方，看见商钊已经坐在靠窗位置，单手托腮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眸光随着车灯忽明忽暗，在对上视线的一刹那，黎听明觉得他一双眼睛很空，像无星无月的夜幕。
　　两人点了菜，再加上几瓶啤酒和一瓶凉茶。
　　“我只能用这个跟你喝了，”黎听明给他开了酒，给自己倒一杯凉茶，“最近刚好有点上火。”
　　商钊一副你喝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反正只要人陪着就行了。
　　“怎么了？”见商钊神情郁郁，虽说来之前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才会约自己，想着左右也离不过医院那些事，难过的事情说一说心情能好些。
　　商钊沉默片刻才道：“我有个病人，走了，才六岁。”
　　这种事……唉……
　　商钊又道，“我一开始觉得能救她，也必须救回来，可住院两个多月，最终还是……”
　　这样的事若是和原奕说他更能理解，可就是因为原奕太能理解了，所以很多时候对病患的无能为力让商钊无处可说。
　　黎听明也许能理解，却绝不能切身体会，在这样的一条道路上，他，原奕，其他抱着同样心理的医生们，都很孤独。
　　他仰头闷光杯中酒，又倒上满满一杯。
　　见他喝的凶，黎听明握住他手腕劝他：“喝慢点。”
　　两瓶酒下肚后，商钊话多了起来，开始慢慢诉说起从医以来的各种经历、心境、收获和失去。
　　割肝救子、先天疾病、磕碰摔伤……
　　职场斗争、学术理念、医学论文……
　　贫富差距、关爱与虐待……
　　喝了酒的脑子无甚逻辑，想到哪说到哪。
　　黎听明始终都安静又认真的听着。
　　这一喝一聊，就到了临近十二点。
　　商钊共喝了六瓶啤酒，从位子上站起来状态却还好，不至于东倒西歪，只脚步稍显虚浮。
　　黎听明扶他走到路边，替他戴好安全帽载着他送回家。
　　将人扶着躺沙发上，黎听明问他：“醉了吗？”
　　这话回来之前黎听明就问过，那时候商钊没别的感觉，可现在两人同处一个无他人的空间里，加上黎听明那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磁性声音，突然就让他产生抱住他的冲动。
　　商钊撇了撇头：“没有，你说话别凑这么近。”
　　黎听明微愣。
　　此话说的不妥，商钊补上一句，“都看不清你了。”
　　黎听明：“？”他瞅着商钊双眼，蹦出一句，“年纪轻轻就老花眼了？”
　　商钊：“……”
　　黎听明去倒了水放茶几上，转身听商钊道：“你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商钊按着太阳穴道，“一会儿我洗个澡就去睡了。”
　　黎听明闻言反倒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道：“那我等你洗完再说。”
　　“都说了没醉，”商钊坐起来，“有什么不放心的？”
　　黎听明一副大佬姿势道：“我哥说了，儿科医生要护着宠着，所以我得把所有不确定扼杀在摇篮里，要是万一，比如你洗澡头晕脚滑摔了，啊呸，我就是那么一说，反正我就得看你进房间了才能走，要不然我哥会要了我这条小命的。”
　　商钊牙疼似的看他：“我现在就是头晕而已，后半夜要是上头了可能会头昏脑涨、呕吐、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照你这么说那倒不如干脆别走了。”
　　黎听明一忖，诶，说的有道理，于是往后一靠：“好吧，那我今晚就睡这了。”
　　商钊：“？”他原意只是想说自己思维清晰清醒理智完全没事，可说出口的话跟心理想的好像变两回事了。
　　到底是让他走还是留下他？
　　虽说私心里想留他，可商钊知道不能这么做。
　　刚想开口，黎听明问了：“那我睡床还是睡沙发？”不等商钊说话又道，“哎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来着，得了，我就在沙发上躺躺好了。”说完从包里拿出公司带回来的资料放茶几上，直接席地而坐，开始工作了。
　　颇为自来熟啊，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唉，都这样了还怎么让他走？
　　商钊坐沙发看他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澡，出来时手里拿着浴巾擦头发，见黎听明已经站起来了，歪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他转头瞄一眼商钊，头痛道：“思路卡壳了，我也先洗个澡再说。”说着走到商钊身侧，直接从他手上拿走浴巾就往洗手间走去。
　　商钊：“……”一句“浴巾还有干净的”直到黎听明关上洗手间的门了他都没说出口。
　　黎听明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洗完直接裹着浴巾就出来了，商钊瞥一眼，见他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光洁肩膀上，再顺着肌肤往下滑……
　　就这一眼，他觉得头晕的更厉害了，立刻起身回房间。
　　“我先睡了，你自便。”
　　次日早晨。
　　醒来的商钊打开卧室门，第一眼就看见黎听明拿背包准备走。
　　“这么早就醒了？”黎听明听到动静回头，眼神带着诧异，“要去医院吗？”
　　商钊摇摇头：“轮休。”
　　“头疼吗？”黎听明指着餐桌道，“给你买了粥，去吃点。”他原想自己熬粥的，怎奈打开冰箱里头空空，除了几个鸡蛋其他啥也没找着，只能出去买。
　　商钊还没完全清醒，精神有点恍惚，怔怔看着他。
　　黎听明只当他酒还没全醒，边走边道：“你好好休息，我上班去了。”
　　餐桌上摆着一份山药瘦肉粥和两个包子，热乎乎的，他出去开关门的声音商钊听见了，没想到是为自己专门去买了早餐。
　　对商钊原奕而言，黎听明虽小，却真的很会照顾人。
　　商钊双手撑在桌面上，思绪纠结的像一团麻绳。
　　昨晚他其实没怎么睡，酒意上头时睡过去几小时，后来醒了走出过卧室两次，一次上洗手间，看见侧躺在沙发上的黎听明，一副沉静睡颜，回去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数次终究忍不住爬起来再次打开房门。
　　他轻手轻脚走到茶几旁的小方凳上坐下，托腮凝视面前人儿。
　　有些人，越看越喜欢，越喜欢又越惶恐。
　　喝完黎听明买的粥后，他去书房做整理，把这几年堆积的东西全都搬出来洗洗晒晒，翻到在学校时的旧相册，里面有一张和前女友的合照，照片中的女友笑靥如花，自己则扬起嘴角配合。
　　已经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拍的照，光看照片，两个人也像原奕杜宇康他们的登对一说，但细想，那时候自己的心境与如今对比，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被喜欢和喜欢别人怎么会一样？
　　傍晚时分，他接到黎听明电话。
　　“商哥，在家吗？我下班后咱一起去游泳啊！”电话里的声音活力十足青春昂扬。
　　想想仅穿一条泳裤的样子，商钊拒绝：“不去。”
　　“别啊，”黎听明听他口气干脆，不乐意道，“运动使人快乐啊哥。”
　　这是觉得自己还沉浸在昨天那种自责难过的情绪里吧？
　　黎听明接着说，“出来吧，我请你吃手抓肉，上回部门聚餐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的。”
　　商钊按着额头狠心拒绝，“我有点事，你找朋友去吧，或者问问你哥。”
　　“我哥晚上有手术，”黎听明换了口气，近乎哀求道，“出来吧，我一个人好没劲的。”
　　商钊受不了他那可怜兮兮的语气：“你不能不去吗？”
　　“不能，”黎听明见他态度软了，迅速道，“卡快到期了。”
　　忽悠谁呢？
　　商钊还在犹豫，黎听明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我去接你。”说完电话就挂了。
　　谁跟你就说定了？
　　不甘不愿的，还是让黎听明拉去了游泳馆。
　　这是市内最大的一家游泳馆，来的人不少。
　　黎听明乃货真价实的运动达人，家里买了跑步机哑铃腹肌轮，平常打篮球游泳爬山……听说还办了健身卡。
　　好身材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商钊很久没游泳，上一次下水都想不起是哪一年的事了。
　　眼看着黎听明潇洒入水，仰泳姿势迅速游了个来回，水波荡漾，拍起的水花如珠如玉，晶晶发亮。
　　游回商钊附近，黎听明抹一把脸上的水，伸出一只手示意商钊拉他一把。
　　“你要上来？”商钊没想其他，便伸手去拉。
　　只是没想到手一碰上，黎听明蓦然使力，一把将他拉了下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哈哈哈——”黎听明笑的肆无忌惮。
　　商钊：“……”死小子真是欠抽！
　　黎听明在他身旁游了一圈，“都来了还迟迟不下水，干嘛呢？我哥说你以前游泳老厉害了，游两圈看看宝刀老了没？”
　　“你过来！”商钊刚刚猛地被拉下水，呛了一下这才缓过来，不教训一下这无法无天的小子可说不过去。
　　黎听明哪能乖乖凑上去，转个身就想溜。
　　可没成功，他一只手臂被商钊抓住，一把就拉了回来。
　　黎听明没保持住平衡往旁边倒去。
　　本来吧，以他的水性倒就倒了呗，不就是没入水中嘛，但商钊说不出是条件反射还是因为他是黎听明，当即伸出另一只手就想把人再拉回来。
　　他依着身体给的指示做出动作，不仅没把人拉回来，还搭上了自己。
　　就那一两秒的时间，他身子前倾扑倒在黎听明身上，“啪”一声水花溅起老高，在两人都没入水中的一刹那，他的唇瓣触碰到了一处柔软的地方。
　　那是——黎听明的双唇。
　　要说这过程有没有故意的成分，那是铁定没有的，这点，商钊敢对天发誓。
　　可是不管怎么样，那样也算是亲到了。
　　水下，黎听明一双眼望着他，水波浮动，他看不清黎听明的眼神。
　　可他自己已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道歉时都不敢对上黎听明的视线。
　　黎听明完全没往心里去，还调笑道：“你这什么反应，难不成还觉得吃亏了，诶，是你自己扑过来的吧？”
　　商钊没理他，完全转身扎进水中往前方游去。
　　黎听明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咂摸了一会儿，觉得刚才那感觉好像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