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文]适我愿兮》千星凝迢

4、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下)

　　下楼后颜鄱送我们到停车场，便装疯卖傻地开溜，他大概不想惹到莫绍谦，莫绍谦的性子永远是摸不透的。为一个看起来和他的“贵人”有过往的女人淌浑水，他犯不上。明哲保身确是上策，不过，颜鄱阳煦山立的形象在我心里立即崩蹋了。
　　停车场里只剩我和莫绍谦两个人，周遭一片静谧，只是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音。我浑身躁热，脸颊却冻得生冷，半天才吞吞吐吐挤出来一句话“莫…先生，我还是自己回家吧。”晚餐的红酒惹得我头晕，我不得不解开一颗大衣的扣子，让冷风灌进来保持清醒。
　　他没有接话，只是交叉着双手倚在车前盯着我，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在刺探什么。
　　我不自然地偏过头，我害怕这样的目光，从前我偷偷跑去祭拜父母，或是和同学聚会很晚才回家，他就这样瞧我。仿佛我是个什么稀奇的物件，值得他不带一丝情绪的研究。我时常虚心地解释，结结巴巴说很久，他也不言语。我知道于他而言我就是蟋蟀笼里的无头蟋蟀，只会漫无目的乱蹿，意图忤逆他。而他只消用蒲草轻轻一挑，我就自露马角，阵脚大乱了。我后来想，他那时应该是有生气吧，不过我这种凡夫俗子看不出来。只有在他审视完我后轻蔑地一笑，将我撂在床上折磨的时候，我才明白我撞在他老人家枪口上了。
　　“童雪，两年不见，你勾引男人的本事倒见长了。”我愤恨地迎上他的目光，莫绍谦说话向来难听，他总有本事拿捏我的命门。
　　“不过，你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他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烟“介意吗？”我狠狠咬着下嘴唇，将拳头攥紧。他挑起眉，旋即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他什么时候管过我真的介意他抽烟，他在外人面前还装一装禁欲系男神。在我这就只屑于走个绅士的流程了。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这种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想到这，我缓和了脸色。我犯不着为这种人愤怒，生莫绍谦的气是生不完的，搞不好会让自己郁结脏腑，染上一场大病。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笑道“是啊，我的眼光是不怎么样。这方面还要请教您，听说离婚不到一年就再婚了，这等速度，我自然是比不了的。″
　　说出这句话我便后悔了，我怕他的愠怒，他可能会扑过来掐住我的脖颈，就像从前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莫绍谦又笑了，他大概没有想到我变得这般伶牙利齿了吧。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我恍惚着没有动。
　　我的思绪忽然飘回跟他在一起的头两年，还没有毕业的时候。无数个相似的夜，当他带我吃完饭或是从学校接上我，他会挽起我的手走向他的迈巴赫。那时还不是这句“我送你回去”，而是“回家了”。我对这几个字眼害怕到了极点，脸上厌恶的神色藏不住，却还是颤抖着说好。莫绍谦通常忽略我的别扭，他会轻握我的手，替我拉开车门，像一个真正的绅士。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回家后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在装，装得很辛苦。
　　“这件衣服还是我给你在香港买的。”莫绍谦伸出手，替我糸上大衣领口的扣子。我想退后，我想远离他，可我做不到，腿脚仿佛注了沿一般，动弹不得。我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呼吸急促而炽热。莫绍谦的手很好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他的白金袖扣仍是精巧的高尔夫球形状，在苍白的灯光下闪耀着光泽，熠熠生辉。
　　莫绍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迟疑了一霎，壮着胆收拢裙摆跨了进去。我不喜欢后面的座椅，残留了我太多屈辱不堪的回忆。我还记得我拼命从后面扒着驾驶位求老马开车，不然莫绍谦会把我拽进风信子餐厅的。老马怎么没来，莫绍谦开车我不放心，万一把我卖了…
　　“笑什么？”“没什么，只是，我没想到我们还会再遇，而且在这种情况下。″
　　我对莫绍谦的情感究竟是怎样的？我没有那么恨他了，但我不知道是否已经原谅。回想他做过的那些事，还是会心悸，会痛苦。他会内疚吗…？
　　仇恨，将我们变成最可怜的人，互相折磨。又将彼此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织就一断孽缘。如果我真的对他有情，也是一段无法诉明的错爱吧。

　　华灯璀璨，车水马龙。杭州的夜永远美得令人心醉。我静静的靠在座椅上，莫绍谦沉默着开车，谁都没有再说话。
　　酒劲上头了，我强制令自己清醒，效果却微乎其微。车内浸满了莫绍谦熟悉的气息，比我在蒂芙尼闻到的要正宗。淡淡的植物清香，带着些许烟草味。
　　这香味宁静平和，如同林间竹柏，令人神往而心安…
　　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的头脑还不清楚，迷离中看到莫绍谦正侧着身子睇凝我，有种期望成真的欣喜，便下意识喊到“绍谦，你回来啦，绍谦…”
　　正当莫绍谦的手指滑过我脸颊时，我吓得顿时回过神，向后缩起身子。
　　我很快明白我的处境了，莫绍谦居然摸进了我的小区！为了堤防他玩弄什么不轨的把戏，我给他报的地址是离家还有两里的公交站。也是，莫绍谦想耍手段，我根本不是对手。
　　“这附近你能住得起的小区也只有这个了，本想把你扔在公交站，后来想想…”他没再往下说，摘掉眼镜，神色有些落寞。“你睡了一个多小时了。”
　　这一觉睡得真的很好，比我在德国辗转反侧的每一个夜都要安稳。
　　我瞬间胀红了脸。“对，对不起，谢谢你莫先生，天不早了，我，我这就走。”我拉开车门，像傍晚遇到莫绍谦时一样慌慌张张的下车，我甚至忘了和他说再见，临走时脚还撞到了门，疼得我直倒吸冷气。
　　今天我的脸丢尽了，而且全丢在了莫绍谦那里。
　　迈巴赫驶离了小区，周围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正在一旁指点。遥望那个烂熟于心的牌照，我久久伫立着，心中五杂陈。
　　莫绍谦什么都没变。
　　于我，却又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