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之天使的救赎》迷途夜萤

2、回到1861

　　“Marguerite Girry，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继续赖床的话，今天别想吃到一块面包皮！”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我的耳膜，将我从昏沉的睡眠中猛地惊醒过来。我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咕哝，用手背揉了好几下眼睛，总算看清了站在床边的那个身影：瘦削、高挑、金色发辫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穿着纽扣一直系到下巴的高领黑色及地长裙。除了妈妈，还有人穿得这么呆板，却仍然显得优雅动人？
　　我呆呆地凝望着她，眼睛里很快就盈满了泪水。在一股冲动的思念之情的驱使下，我猛地翻身下床，带着我这个年龄段不具备的灵活和敏捷，一头扎进了妈妈的怀抱里。“Oh,Mama，I miss you so much ！”
　　我感觉妈妈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她抬起手，似乎要爱抚我的头顶，但这种在她身上并不常见的慈母般的动作很快就中断了，妈妈故作冷淡的声音从我头顶传了过来：“Meg,别以为撒娇能让我改变主意，我绝不会纵容你偷懒。”
　　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想要为自己争辩。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妈妈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她的眼睛周围还没有长出那些可怕的皱纹，头上也没有一根白头发，她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而我，尽管光着脚站在地上，头顶也不过到达她的腰部，我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毫无疑问，我只是在做梦。
　　我叹了口气，转身想要躺回床上，但是梦境中的妈妈像往常一样严厉，她一把揪住我的领子，把我从床上提了起来，在我耳边大吼了一声：“现在，马上，去洗漱！”
　　在一连串手杖顿地的清脆响声中，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洗漱，换好纱裙和芭蕾舞鞋，冲进了舞蹈教室。毫无疑问，我仍将是芭蕾舞蹈学员中最早开始练习的那一个，这就是所谓的“你妈妈是舞蹈教师”的特权。
　　像往常一样，我练习，吃早餐，排练新歌剧当中的舞蹈选段，吃午饭，休息一小会儿，练习上午的舞蹈，吃晚饭，和伙伴们一边洗澡一边分享八卦，睡觉。第二天照旧，第三天依旧如此，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
　　到了第十天，我终于确定我并不是在做梦。我是一个七岁的女孩，有一位曾经做过首席芭蕾舞者的母亲，以芭蕾舞学员的身份生活在1861年的巴黎人民大剧院里。
　　那么我脑袋里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我那平淡无奇、但也由无数大事小事填充起来的看似丰富的一生，难道反而才是一个梦境？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梦到这些？起码在我的“梦境”，七岁的我只会梦到糖果、蛋糕和布娃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为什么会回来？
　　我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和困惑，而一个七岁孩子的头脑显然还不能够轻松地驾驭这些复杂纷乱的思绪，于是我频繁的走神和失误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妈妈的不满，当我在同一小节的舞蹈中两次动作失误，并不小心撞倒了身旁的一个女孩子之后，妈妈终于忍不住发了火：“Meg，罚你关一小时，不，两小时禁闭，好好反省一下你最近的态度！”
　　“可是妈妈……”
　　“现在就去！”
　　泪水在眼眶里不争气地打着转，我拖着脚步来到走廊尽头的禁闭室，把自己关了进去。
　　在经历了仅仅为了维持生存而奔波劳碌的大半辈子之后，我多少能够理解妈妈的性格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一个年轻貌美、还带着孩子的孀妇想要在这世上尊严而且干净地活着，就必须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自然没有过多的精力来顾及我对于慈母之爱的需求。所以我并不怨恨她对于我的心事一无所知，而且就算她来问我，我又能对她说什么呢？说我已经过了一生，现在的岁数足够做她的外婆？如果她问我未来是什么样子，我该怎么告诉她，她热爱的剧院将会在一场灾难中毁于一旦，她寄予众望的学生们不是嫁人就是沦为娼妓，她也将和女儿流离失所，后半生都靠一家小小的芭蕾学校谋生？还有，她暗暗关心的那个人将会成为凶手和疯子？
　　把那些不理智的委屈情绪全都咽进肚子里，我强迫自己回归冷静，认真地思索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既然凭借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我尚不确定它究竟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我获得了重新再活一次的机会，那么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可以明确的是，我不想再过平淡无奇的人生。但天赋使然，我注定做不成首席芭蕾舞者；或许我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梦中情人”，嫁给一个贵族或富商，但从姐妹们那里观察得来的结论让我对婚姻并不抱太大幻想。是的，我还要阻止那场悲剧，但此时歌剧魅影还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在1865年才开始向经理索要高额报酬的），克里斯汀还要再等4年才会来到剧院，那在这之前，我要怎么打发这段漫长又无聊的“童年时光”呢？
　　就在我缩在墙角，任由自己彻底迷失在沉思当中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巨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禁闭室靠里一侧的墙壁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伴随着一句显然是出于惊讶和慌张的咒骂，一个黑影子从里面掉了出来，摔落到我身旁的地板上。
　　“Damn——oh God!”
　　我仍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和来客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约有二十秒钟。这个以不太雅观的姿势坐在地上的男人看上去还很年轻，大约二十岁出头，但是浑身上下全是黑色、而且捂得密不透风的着装风格给他增添了几分严肃与庄重的气氛，如果不是半张脸藏在一张面具下面，他很可能会被误认成一位年轻的神父或是神学院学生——对了，他戴着面具！
　　尽管上辈子我从未见过他——他唯一一次露面的时候我还在后台为舞蹈做准备，只来得及看见他仓皇落逃的背影，我还是一瞬间就知道了来客的身份。
　　来不及多想，我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挑，一个感叹句夹杂着轻快和喜悦从嘴边冒了出来：“ah, it’s you!”
　　他睁大眼睛瞪着我，惊讶而困惑地挑高了眉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透过面具谨慎地（我注意到他瞳仁的颜色比棕色要浅，看上去更接近纯正的金色）打量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你是O.G，剧院幽灵，the phantom of the opera.”我尽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以免吓跑了他，“你的传闻在剧院里无处不在。”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这个名字也不错，比ghost有意思。。”他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在注意到我闪烁着兴奋之光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往旁边挪远了一点，然后皱着眉头作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那你为什么不怕我？”
　　说句实话，虽然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并不丑陋——要我说还有点英俊，但他那副诡异的装扮、消瘦而高大的身躯，再加上金色眼睛里露出的阴沉可怖的光芒，足以吓坏一个孩子或是少女，但在一个见惯了稀奇古怪事情的老太婆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还有点幼稚可笑，而我憋笑的功夫向来很差。
　　“一点也不怕。”
　　他的眉毛挑得更高了，我简直要担心它会消失在头发里面。意识到当着一个想要吓你的人傻笑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我努力把上翘的嘴角拉了下来，绞尽脑汁地向他解释：“虽然在传闻中你的确很恐怖，但你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而且你看上去也不可怕，正相反，你看上去很……”我把“帅气”咽进肚子里，“很绅士。”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不相信这番鬼话，但幸运的是他也没有反驳我。他皱着眉毛又来来回回打量了我一番，估计考虑到我这个毛孩子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于是便沉着脸又威胁了我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不然的话，opera g——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不会放过你。”说着他拍打了一下外套上的灰尘，伸手去触摸墙壁上不可见的机关，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仿佛即将失去生命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等一下！”
　　他转过身来，又露出了惊讶而困惑的表情。我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拽住了他黑色外套的一角。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我的脸颊微微发起了烫，谢天谢地我现在的身体只有7岁，因此这个请求听上去格外天真无邪，“求你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有点害怕。”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来，低下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让我在这里陪你？”
　　我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正当我已经放弃了希望，放开手准备让他离开时，他朝房间里走了几步，坐了下来，两条长腿交叉在身前。我雀跃地跑过去坐在了他旁边，他往旁边挪了一点，没有看我，一双金色的眼睛带着沉思而忧伤的表情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我看出来了，虽然他没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但也没打算理我，而是像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我当空气。
　　身为一个女人，我拒绝被忽视。
　　而且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我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要想阻止一场悲剧，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它发生之前，尽我所能改变这场悲剧的制造者。如果孤独和绝望导致了他的愤怒，我将用友情和爱来温暖他，平复和治愈他的疯狂。
　　这将是我生命中最宏伟壮丽的事业。
　　于是我清了清喉咙，调动脸部肌肉，露出我这辈子最纯洁无瑕的笑容，用我这辈子最甜美动人的声音，望着身旁这个沉默而古怪的年轻男人问道：“那么，幽灵先生，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看着我的样子像是我朝着他开了一枪：“什么？”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当然要知道对方的名字。”我笑着向他伸出右手，“你好，我叫Meg，很高兴认识你。”
　　从他的眼睛里，我就能看得出他的内心有多矛盾和挣扎。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想要站起来逃跑，或是打我一顿，但谢天谢地，他最后还是伸出手，像握住一个肥皂泡一样，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的手，轻轻摇了两下。他的嘴唇颤抖着分开，从里面挤出一句话：“你好，我叫Eri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