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九野冬嘉

4、懦夫

　　张起灵一路跟着吴邪，找到了他的病房，但是他没有进去跟吴邪摊牌，他不知道吴邪愿意不愿看到自己。其实在吴邪走的前一段时间，张起灵就感受到了吴邪总是在躲避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什么心事，也许吴邪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做，所以他选择进了后山，留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自己顺道也寻点什么奇花异草或者带点土特产回来。只是没想到他回来的时候吴邪已经不见了踪迹，一如他当年的失踪，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慌，那自己从前悄无声息地离开的时候吴邪也是这样心慌，这样记挂自己吗？突然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张起灵的心头，酸酸涩涩的，哽得他有些难受。
　　张起灵就在门口一直看着，直到吴邪睡了他才轻轻推门进去，没发出一点声音。这是张家训练出来的身手，虽然很久没用了，但是早已刻在骨子里了，这辈子都不会忘。
　　月色透过窗照进来，房间里像是铺上了一层薄膜，冰冷的月光照在吴邪的脸上，显得吴邪更加苍白，张起灵就站在床前，细细端详着他，眼中透露出从没见过的温柔。
　　他又瘦了。
　　吴邪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在床边整齐地叠着一件衣服，吴邪的手一直放在上面，张起灵认出来那是自己前年送给吴邪的，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小角，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小哥，不要走…不要…”吴邪眉头微微蹙着，满头大汗，嘴里还在说着梦话，有时又咳起来，从前在雨村的时候吴邪偶尔也会说这样的梦话。
　　“我在，吴邪，我回来了。”张起灵弯下来擦拭吴邪的汗水，握住了吴邪的手。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吴邪稍稍平复了下来，张起灵就这样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每次做了噩梦都是这样。
　　张起灵看着吴邪，思考着要不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他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这长长的睫毛下面藏着一双怎样的眼睛呢，是开心、害怕、难过还是惊讶。
　　“不，你还是走吧，我不想你看着我死，我不要…你走…”吴邪突然甩开了张起灵的手，又说着梦话，张起灵眉头动了一下，他发现吴邪的表情有些痛苦，又带着些许无奈，张起灵一把抓住了吴邪不安的手，强大而有力。
　　“吴邪…”
　　吴邪渐渐安静了下来，下半夜一直睡得很安稳，似乎在张起灵的身边，吴邪才能安心一些。张起灵在这里守到了天亮，但他还是在天彻底亮之前离开了，他看着吴邪有些苍老的容颜，这张脸也曾经那么的稚嫩。脖子上的疤淡了许多，手臂也没有当年那么狰狞了，张起灵轻轻抚摸着吴邪手臂上的疤，一共17道，他还不知道这是吴邪自己划的，吴邪也从未告诉过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这些都是吴邪不应该经历的，也许自己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太多的痛苦。如果吴邪需要他在身边，吴邪自然会告诉他，如果吴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那他就默默陪在吴邪身边。
　　吴邪醒的时候已经接近9点了，昨夜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天，没有蚊子的干扰，没有噩梦的侵袭。吴邪伸了个懒腰，低头一看衣服还在，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枕头下面，像是小孩子珍藏着舍不得吃的糖果。
　　今天上午9点半还要去做个检查，虽然早已知道了结局，就好像参加比赛时都已经知道了最后的冠军会是谁的，但还是要努力。喉咙又痒的难受，他开始咳起来，这次好像比之前要严重许多，吴邪咳到没力气了，用手扶着床蹲坐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突然一股暖流从喉咙涌出，带着腥味，他忙用纸包住嘴，但还是没有止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大片白色的床单，这一切好像来的比他想象的更快，吴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但是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整个人都是软的，他挣扎了几次都没办法。吴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感觉天花板在转，眼前也越来越黑，他有些缺氧，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如果没有人进来他就会死，可是不能是今天，他还有好多事没做，绝不能…吴邪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旁边一滩红色的血迹衬得吴邪更加苍白。
　　吴邪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他发现自己带着呼吸机，护士在一旁帮他换吊瓶，见他醒过来就告诉他让他不要乱动，好好休息。
　　“你现在很虚弱，你的肺已经不行了，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一点，今天如果不是要来查房发现得早，你就要窒息了。”
　　吴邪想张嘴说话，发现自己有些发不出声音了，就点了点头。
　　小雅，对不起，今天叔叔要失约了，也许以后也见不到了，叔叔还欠你一个故事，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那时候再讲给你听吧，希望那个时候的你还能记得我，我也还能记得那个故事，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关于我们铁三角的故事。
　　吴邪想了很久，这个故事要怎么说呢，从鲁王宫开始，到西沙海底沉船，再到云顶天宫、在西王母国闷油瓶弄丢了黑金古刀，还有巴乃的张家楼，那是潘子长眠的地方，后来闷油瓶进了青铜门，替他守了十年的终极。
　　在这十年里，他去了墨脱，看到了小哥的过去；去了古潼京，发现了佛爷的计划，替张家撕毁了汪家的计划。他在青铜门外一步步成长，逼着自己变得强大，变得冷漠，像潘子一样不要命、像三叔一样老奸巨猾、像闷油瓶一样沉默寡言，他在替他们活着，活成了吴三省，也活成了张起灵，可唯独不是吴邪。
　　那种感觉让人窒息，以至于后来这些年吴邪都无法释怀，他不愿提起这些过往，但是又渴望闷油瓶能知道，但是吴邪知道闷油瓶这个人从来不会问。他努力让自己变回从前的样子，在小哥面前憨憨傻笑，尽量抹去自己不想让小哥看到的过往，就好像做错事的学生在逃避老师的目光一样，然而这种相处方式让他感到无比别扭。
　　吴邪知道其实自己在害怕，害怕小哥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说白了张起灵这个人就是他的心魔，既渴望又害怕，他也不明白自己对小哥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所以吴邪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逃避，吴邪你真他娘的就是个懦夫！
　　可是小哥，其实我还想再见你一面，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还有胖子，我好怀念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不论是下斗还是在雨村养老，有你们在的日子一切都那么快乐，好像做什么事都不会难。吴邪静静地躺在床上，眼中止不住的泪水顺着脸滑落在枕头，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