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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沈辞微微皱起了眉。

      被欺瞒被戏弄的人明明是他,为何云璟却是这幅咄咄逼人的态度。

      “云璟,那日你问我,如果有件事一开始是错的,是不是无论如何挽回,也永远也无法回到正轨了?”

      沈辞开口,云璟向他伸出的手微微一顿,原本看上去像是要捏他的下巴,片刻后却落在他的耳畔,轻轻拂了一下他的头发。

      “没错,朕是问过,先生今日又有何见教?”

      “那时所说,并非我真心所想。云璟,事在人为,更重要的是,既然知道错了,就不要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说得好,原来朕这两辈子,在先生眼中,都只是一错再错。”

      沈辞对上那双如燃冥火的眼眸,忽然觉得后颈一痛,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沈辞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他感觉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床褥上,金线在床顶红帐上勾勒出精致华丽的图案,满室暖黄的灯烛映得他眼底一片恍然,触目皆是红色。

      身旁坐着一个人,身着红衣,正倚着床柱独自饮酒,苍白的面容上微泛了红晕,看起来已是半酣,听到动静看向他的眼神却依然清醒冷郁,神情犹似伺食的虎狼。

      “醒了?过了这么久,先生终于回宫了,这里还熟悉吗?”

      这里是……这里是东宫。

      是他前世最不愿意踏足之地。云璟如今贵为帝王,为何带他来这里?

      沈辞想说话,但他只是微微抬头,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竟是意识昏沉,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样子,云璟看起来倒似十分满意,伸出手扶着他微微坐起,沈辞才注意到,自己居然也穿了一袭红衣。

      云璟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还是带上了几分醉意:“你这样很好,不能再凶巴巴地瞪我,只能乖乖在我身边。”

      他俯下身来,把头埋到沈辞的颈间,长长叹了口气,一瞬间好像已心满意足,沈辞模模糊糊听到他在嘟囔:

      “那个傻小子有什么好?你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金贵,而我无论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的半点关心!”

      他说罢好像又生起气来,微微抬起头皱眉注视了沈辞一会儿,忽然朝他的耳朵咬了一口。

      但刚刚咬上去,沈辞还没感觉到痛,咬他的人却好像后悔了似的,撕咬变成轻轻的触吻。

      一双手将他紧紧抱住,揽在怀中,而后一个苦涩湿润的吻就急切而缠绵地落了下来。

      从再次见到云璟到现在,沈辞甚至只有机会说了一句话,但是云璟只是沉溺在自己的遐想中,仿佛也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他大概是觉得只会听到不想听的话,所以连让沈辞说话的机会都剥夺了。

      他假装忘记沈辞,戏弄他这么久,如今真相大白,一句歉意都没有,还把他禁锢到这里。

      这屋子里布置得像是喜房一样,两个人还都换上了红装。

      简直是疯了。

      沈辞本该生气的,他平生最恨的事,就是身体孱弱,不得不任人宰割。

      但是他在亲吻的间隙中微微喘息,瞥见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却不知为何整颗心都在发抖。

      他从未见过这双英气得过分的桃花眼中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要毁灭一切般不管不顾的疯狂,和犹如身受千刀万剐一般的绝望悲凉。

      好似焚心如火,身心俱烬。

      云璟撕扯着他的衣裳,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沈辞只觉得神魂俱裂。

      沈辞真的很气他的,可是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看到云璟这般苦痛,他的眼中却也想要不自觉地流出泪来。

      他这一颗心,此生早被云璟撕裂成了两半了。

      可爱恨还是纠缠在一起,早已不再分明。

      沈辞坠入了水火交融的梦中。

      他模模糊糊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似乎近在耳边,又似乎极为遥远。

      那话语极近苦涩悲凉,令他在梦中也觉眼角酸涩,最后那些话语也融入了瑰丽混乱的梦境,渐渐远去。

      “先生,你说得对,就算我用毕生去弥补一件错事,可一开始就是错的话,再如何也只会适得其反,一错再错。”

      “我甚至可以讨好你喜欢的那孩子,你讨厌我,我可以装着不记得你,只要……只要你还肯留在京城……我都已经一退再退……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我曾经想把你留在身边,追到碧落去,追到黄泉去,可是这样还追不上你的话,我还能怎么办呢?”

      “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没有我,才能让你开心自在,那我愿先生今后年年岁岁,永世无忧。”

      “对不起。”

      ……

      大梁出了件轰动京城的事。

      大梁继任还不满一年的新帝,在如日中天的年纪,抛下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子和万里江山,出家了。

      朝中重臣们拼了老命遮掩,颁了重重铁令,禁人口舌,才没使得此事天下皆知。

      可是朝中无君,这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事实。

      云璟走时留了“遗诏”,沈辞这次,真的成了摄政王了。

      千头万绪的担子一下子全压到了沈辞肩上,拖着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傻笑和哭的小太子,处理政务,着实不易。

      沈辞不由得有些佩服起云璟来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天天忙着装失忆折腾自己的时候,还能兼顾这繁杂政事,不出岔子。

      这些且不说,目前最令沈辞头痛的是,那些曾经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大臣们,如今一个个全挤在御书房跟他哭诉:“太傅大人,想想办法吧!陛下,陛下他要出家啊!”

      他当然知道陛下要出家,可是他一时之间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那一日醒来,整个宫中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都眼巴巴等着他拿主意,沈辞甚至连吃惊都没时间,就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迅速投身到浩瀚如海的政务中。

      他现在,别说是听那些个老大臣的意思去寺中把云璟请回来了,就连空出脑子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

      老大臣们不掌实权,不知维持一个国家的运转,一刻都不能松懈,而沈辞偏偏又是一个责任心极其强烈的人。

      递给他的担子,只要他没累死,就绝不放下。

      云璟大概也是深深了解他这性格的,所以才这么潇洒地把所有事都甩给他,潇洒地一走了之。

      只有夜深人静时,从奏折中抬起头来,他看着宫人把哭闹的太子哄睡了,那一个小小的间隙,他会想起那天在梦中听到的话。

      真的是一场梦吗?

      如果不是,云璟留下那一番话,一走了之……

      又是什么意思呢。

      贺平宁送了新的奏折来,看着沈辞眼下乌青,叹了口气。

      近日她每每见沈辞,都要叹气。

      沈辞知道她所为何事,云璟离京,正是混乱时,京中需得有手握兵权的大将坐镇,以防心怀不轨之人趁乱谋逆。

      还好他二人联手,如今朝政已渐渐稳定,但是云璟一日不回,贺平宁一日返回北境的梦想就要破灭。

      沈辞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对她点头示意安慰,便又埋首到奏折里。

      贺平宁这一次却没像往日一般离开,而是站在他身边,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懂。”

      沈辞看了看今日的奏折,大约到了半夜也就能批完了,这几日事务渐渐变少了些,他也终于空出了一点心思来。

      朝中大将的心情不佳,也是需要关怀一下的。

      沈辞问:“将军何出此言?”

      贺平宁道:“我不懂,为什么两个连性命都可以交付彼此的人,却总是不能互相理解。”

      沈辞心中一紧,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其实,沈霖没有死。”

      沈辞睁大眼睛,失声道:“什么?”

      “那么近的距离当胸一箭,练家子也是扛不住的,沈霖受了重伤,但是没死。事变之前,陛下托我把鲛甲给了他,让他一定要无时无刻都贴身穿着。”

      “……”

      “鲛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且轻薄如无物,穿在身上,就算是被搜身,也发现不了。就连陛下,当年也只有那么一件。”

      “……”

      “我劝陛下自己穿着防身,但是他说答应了你,一定会保护好沈霖,其实,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事情,陛下从来都没有袖手旁观过。”

      沈辞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沈霖现在何处?”

      “他在北境,跟着我的副将练兵。他说自己犯了大错,深心羞愧,就让你以为他死了吧,他年若能建功立业,再来跟你负荆请罪。”

      沈辞一时茫然,喃喃道:“……他就是这样倔强要强的性子……”

      贺平宁道:“我失信了,我本来答应他瞒着你的,但是,这些日子看下来,我也知道沈兄和陛下心结所在了,实在不愿意再看着你们互相折磨。我想,沈霖他应该也是理解的。”

      “对不住,沈兄,我帮着陛下骗了你。你们的事情我无权置喙,可人这一辈子还有几十年要活,要向前看,往前走,沈兄你……还准备逃避到何时呢?”

      何时……能从阴影之下走出来呢?

      过了这么多年,沈辞终于又一次面对着铜镜,认认真真地望着自己。

      纵然他已三十有二,纵然他这两年饱经风霜磋磨,可谁又能说镜中这眉目,不是一副世所罕见的好容颜。

      更枉论这幅容颜的主人,才学绝世,满腹经纶,教得了无知痴儿,治得了天下大事。

      他并没有哪里不好,哪里比旁人差,哪里不配得到爱。

      其实是心中有修罗,才会一直觉得自己面如修罗。

      这么多年他自以为心如磐石,只是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来过。

      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有怪过云璟,可是,却也从来都不愿正视他的感情。

      其实在他自己心里也不愿意承认的是,或许他是怪云璟的。所以总是下意识地以为他的喜爱只会招来灾难。

      纵然心怀爱意,生死可托,却从未想过他两人之间的可能。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漫长的折磨。若只是单轮感情二字,又何曾对云璟有一丝半点的公平。

      仔细想想,云璟所有做错的事情,他都已经用了更惨烈的方法来补偿。

      沈辞恍然大悟,只觉这数年时光,人生际遇,如一场大梦。

      而今梦醒,还好故人尚在,为时未晚。

      他望向窗外月色如水,向那个千里之外的人道:“我原谅你了。”

      也重新接受了自己。

      灵霄峡上,风光秀丽,松林竹海,古刹隐其中。

      云璟一袭素衣,坐看云海起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以为又是寺中僧人前来讲说:“大师,无需再劝,什么时候才能剃度?”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云璟心中一震,忽然热泪盈眶。

      前世,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了下来,月亮从此黯然失色。

      这一次他拿余生去赌,如果他退得远远的,月光会落入他的怀中吗?

      他知道,他还是来了。

      身后传来那人柔和的声音:“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来领我的徒儿回家。”

      云璟咬牙忍住喉头的哽咽,从今后,多少苦痛遗恨,都会被雨打风吹去。

      “敢问这位大师,红尘中当真再无留恋了吗?”

      他转身:“不,红尘中还有我最心爱的人。”

      灵霄峡的山花开的正好,山风吹得正好,正如此刻,一切都恰恰好。

      只要你一句话,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会义无反顾奔向你。

      我对先生苦恋,天下皆知。

      两世情深不悔,惟愿你懂。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如果有机会就写写贺平宁和清尘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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