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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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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很注意保养腿脚，前世在宫中，不但定时请御医来针灸按摩，还专门配了药汤每日浸泡。
无他，只因早年受过重伤，若不精心养护，不仅天气不好时要遭罪，只怕老了连路都走不了。
是以他的脚比手还要白，却不是苍白，而如玉雕一般莹润白皙，脚趾匀称，肌肤细腻，因常年坚持针灸与用药，血液流通好，足底和指尖透着淡淡的绯色，总是带着淡淡草木药味儿。
云璟就很认真地捧着他的一只脚，仔仔细细地揉着，神情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一般庄重。
原本刺痛的脚腕被温热有力的手掌包裹着，揉按着，似乎确实不那么疼了。
沈辞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就算是云璟如今真的改了性，十分地尊师重道起来，以他太子之尊，做这种事情也实在太屈尊降贵了吧？
这若要让人看到云璟为他揉脚，只怕明日他就要被御史大夫们参奏他的折子砸死。
沈辞回过神来，冷汗就冒下来了，他急忙想把脚缩回来：“殿下，君臣有别，如此有失体统，请您放开……”
握着他脚腕的手却紧了一紧：“不放。”
云璟抬起头，眉眼忽然带了点稚气：“我知道先生讲规矩，但天地君亲师，先生是我的师尊，我为先生揉揉脚罢了，合规矩的。”
“可您是君，君为尊，在师之上。”
云璟笑得有点狡黠，这会儿他又有点小时候那种天真又不讲理的倔拗劲儿了：“那若我为尊，先生就得听我的，现在我要给先生揉脚，先生不得抗拒。”
沈辞知他狡辩，却又被他这带着点儿孩子气的话气得有点想笑：“你啊……”
云璟漆黑的眼睛望着他，这个角度的他看起来属实像小时候一般令人心动：“先生，我从来不在你面前自称本宫的，我跟你在一起，就只是你的弟子，况且，先生的腿是为了我……”
沈辞的心沉了下去：“别说了。”
云璟张大眼睛，抿了抿嘴，低下头不再说话，手指用力，继续给他揉脚。
他这么懂事忍让，一点儿都不在沈辞面前摆太子的架子，垂下来的眼眸看起来甚至有点委屈，又让沈辞觉得自己欺负人了。
沈辞想放软语气缓和一下气氛，可是那团柔软的话语堵在嗓子眼儿，就是说不出口。
他曾经登峭崖亦如履平地，蹬萍渡水踏雪无痕，他一脚能把一个七尺大汉踢出十米远。
如今，连路上有颗小石子都能把他绊倒，让他受伤。
沈辞干巴巴道：“殿下，我们说好不再提了。”
云璟低低地嗯了一声，像个耷拉耳朵垂头丧气的小狗。
他对云璟的态度就是这样矛盾，复杂到连他自己有时也不愿意去深究。
盼他好，见他懂事也会欣慰，习惯于他的亲近，有时却又无法控制的心生怨怼。
沈辞严词拒绝了云璟抱他出去的要求，让他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向清尘告了罪，先行离去。
云璟寸步不离的扶着他，最后甚至跟他一同坐上马车走了，沈辞感觉到清尘的目光头一次全程盯在他身上，却只觉汗颜，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温情和善意，令他如芒在背。
清尘大概不愿看云璟与他交好。他无论怎样努力讨好也无法让清尘多看他一眼，原来让他讨厌却能做到。
其实前世，清尘也曾对他假以辞色过那么几天。
那时亦是皇帝重病，云璟监国，而他从旁辅佐。
前世云璟和清尘的关系很不好，每每遇事，必然政见不同，互相争执，他虽竭力从中调节，却往往适得其反，最后只得无奈住口，任由他们吵去。
这样的争吵，清尘是讨不了好的，毕竟实权在云璟手里，朝臣们也大多偏向云璟，但清尘似乎着了魔，明知道自己必然会撞得头破血流，遇事依旧要往上撞。
是以那段时间，清尘过得很辛苦，不仅要办许多苦累冗杂的差事，各个部门还不配合。
沈辞看着心中难受，便悄悄安排手下人暗中协助清尘，又寻着机会劝他不要那么固执。
他苦口婆心说了好大一通，清尘虽然依旧淡漠，却好像也明白他是好意，难得回了他一句多谢：“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太傅大人说的道理清尘明白，但本王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太傅大人不必再劝了。”
清尘这一句话，让沈辞深受震撼，引为知音。
沈辞从小自读书起，就爱极了史书上那些刚强不屈的大英雄，梦想着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就只是那被折之人，只能苟且偷生。
他愿清尘能成为那个刚强不屈坚持到底的英雄。
那之后，沈辞邀约清尘五六次，清尘也有一两次回应，要么一同下棋品茗，要么同去春游踏青，再不是从前毫不理睬的状况。
那段时日，他是真心喜悦。
只可惜后来，他发现清尘与他亲近，不过是想趁机窃取他手中的虎符，又假他之名暗中蚕食他的势力。
所谓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不过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罢了。
前世的沈辞脾气还是很烈的，他发现清尘背后的小动作之后，怒急攻心，直接与清尘翻了脸，将他暗中筹划的势力雷厉风行的瓦解掉，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时他看着清尘一向淡漠的脸上露出痛恨崩溃的表情，心里有种扭曲的痛快。
活了两辈子，如今的沈辞再想起这些曾经让他如鲠在喉的事情，却可以很淡然了。
他现在看得很开，你若没有利用的价值，旁人凭什么亲近你，讨好你呢？
你只想求个真心，但是旁人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心给你，那只能怨你自己没本事，不够让人喜欢，凭什么恼羞成怒，怪上旁人呢？
毕竟比之那之后引发的你死我活的大事，这些喜欢不喜欢，真心不真心的，实在是犯不上生气。
只可惜上辈子的沈辞不明白。
现在明白了也好，还有机会。
沈辞自醒来后，就搬出了东宫，回到自己原来的文华殿了。云璟看起来欲言又止，很不情愿，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帮着他搬了回去。
一走三年，文华殿还是原来的样子，空旷冷清，唯有书香萦绕。
这里挨着文渊阁，是太子的参政摄事之所，本来是不住人的。只是当年他拼死也要离开东宫，反抗得太激烈，所以云璟才退一步同意他住在文华殿的偏殿，每日见面也方便。
沈辞安心养了几日，头上的伤和脚都好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出去逛逛，云璟却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沈霖像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先生！”
沈辞一惊：“阿霖？你怎么……？”
沈霖噼里啪啦：“我一直乖乖呆在家里没有乱跑哦！是太子殿下找到我，说先生需要人照顾，才带我进宫的，先生你看！”
他得意洋洋地转了一圈，给沈辞展示他身上崭新的侍卫服。
云璟看着沈霖与沈辞举止亲密，眼神微暗，却还是笑着说：“听说先生离开京城这三年，都是沈霖在照顾，朝夕相处，如今先生在宫中，沈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禁卫军当差，先跟着历练历练，日后也能保护先生安全。”
沈辞这次真的对云璟改观了，他处在震惊当中，倒没听出来云璟说到朝夕相处时，语气明显与以往不同，酸味十足。
前世云璟为了报复他，拿他身边的人下手，首当其冲就是沈霖，趁他不在，把沈霖捉去净了身，还振振有词，说皇宫之中岂可有不明不白之人混杂其中，没有直接杀了沈霖，是给了他面子的。
沈辞回来看到半身都被鲜血染红，奄奄一息的沈霖，气得差点昏厥过去，生生把嘴唇咬出了血，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时就跑去找云璟拼命。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那时的云璟，简直可谓是丧心病狂。
是以这次一重生回来，他就让沈霖去他京城的宅子里住着，不要再跟着他踏入这血雨腥风之地了。
沈霖开心地展示完他的侍卫服，跟沈辞云璟告别，说侍卫所还等着他回去报到，就乐颠颠地跑走了。
沈辞真心实意的感谢云璟：“多谢殿下。”
他知道守卫皇宫职责重大，禁卫军只有家世优良，与皇家关系密切的世家子弟才能入选，沈霖不过是他收养的孤儿，能被禁卫军收编，云璟此番，实在不可谓不用心。
云璟笑了笑：“先生，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
沈辞道：“殿下如今愈加宽厚温良，臣十分欣慰。”
云璟神采奕奕：“真的？先生觉得现在的我很好吗？”
沈辞道：“自然，殿下人品贵重，臣愿为殿下效命，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他说得情真意挚，字字真心，心中也确然是这样想的。
他知道老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自己马上就会成为托孤辅政之人，而天下唯一的虎符，能够调动大梁四十万大军的唯一信物，也即将被托付到自己手中。
这一点，大概朝中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
前世清尘和云璟为了他手中的虎符，可谓是使尽了十八般手艺，明争暗斗，刀光剑影，斗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如今他本就有意向云璟妥协，云璟竟还犹如变了个人一样，言行处事，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该有的样子。
那他就更没有必要与云璟作对了。
云璟脸上的笑垮了下来，一瞬间又显得没那么成熟了，带出点幼稚的神气来：“先生，你为何总是与我这样生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沈辞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以对，云璟却犹不罢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神色认真地看他：“别总说那些君臣之间的场面话了，还像以前一样，先生觉得我做得好，就奖励我呀。”
沈辞有点想笑，此一时彼一时，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东西，胆敢用奖励这个词来赠予太子殿下呢？
他唯一所有的，也只有那一个代表着权势的虎符，可那本就该是云璟的。他其实，就算是上辈子，本来也没想不给他。
心中是这样想，可看着云璟期冀的眼神，沈辞居然鬼使神差地问出来：“那殿下想要什么奖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