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不谋她》缘生半画

5、行舟

　　自那日起，宰相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谭渊虽身为府上的幕僚，但是神秘得很。温儒衡为他寻了府外一处静谧的住处，平日里来宰相府也只是在前厅与温知辞和温儒衡相会面，温楚倒也不常见到他。

　　京城中连日的烈焰褪去，平白为城中多添了几分淡淡的秋意。

　　这日，一袭红衣，满脸挂着难以收敛的笑意的李昭月来宰相府寻温楚，告诉她自己已经与那刘进安订了亲，如今正在备嫁妆。

　　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样子，温楚也替她高兴。

　　闲聊着李家长、张家短，话题渐渐就扯到了宰相府新来的幕僚身上。

　　“当真是传闻中的那号人物？”李昭月略作吃惊的模样。

　　温楚点了点头，说道：“当真。”

　　“我知晓他的文章，写得是真好，想必本人也是一位豪杰般的人物。”李昭月若有所思，再瞧向温楚：“是不是真如谪仙那样好看？”

　　“嗯……还好。”温楚思索半会他的样貌，无冤无仇，也不能违心去评判，但她又补了句：“就是说话有点欠……打。”

　　刚聊到这，温知辞忽然从门外走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李昭月见状，也不好与温楚多说，和温知辞相互行了礼，便离开了。

　　“什么事劳您大驾光临？”温楚特意拖了长音，表现得对这位稀客的到来很是惊讶。

　　温知辞扬眉看向坐在那满脸疑惑的温楚，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看你数月没出门闷得慌，带你出去走走愿不愿意？”他这话没什么问题，就是语气轻飘飘的似没什么诚意。

　　温楚看向温知辞，思忖着自己这几个月为了体现自己改过自新的态度，为了日后爹能放松警惕再溜出去逛，一直闷在家抄书学画。的确闷得慌。

　　此番不知温知辞有什么目的，想着她哥倒也不会把自己卖了，就应了下来。

　　湳阳江上风景一片大好，清风而过，水波粼粼，光影交织，似是龙宫下珍藏的宝珠。江畔依依杨柳，摇曳生姿，千百姿态，煞是惹人喜爱。

　　“楚丫头，你得感谢我。”

　　“嗯？”

　　江畔温知辞说着，目光落到了江中停摆的一叶小船之上。只见小船之上有一玄衣人影，定定地站着，目光望向湳阳江若有所思，一派沉静雍容之态。

　　正是谭渊。

　　“我在帮你解决终身大事。”温知辞饶有意味地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妹妹，得意地想着自己昨日和娘的交谈，觉着父亲既然如此看中谭渊，定是有非凡的过人之处，还不如借机让谭渊把他这劣质的妹妹收了，以免祸害人家家养尊处优的少爷。

　　温楚马上领会到了温知辞的意思，心中暗道卧槽，这小子不就正在把自己卖了吗？

　　狠狠瞥了他一眼，又给温知辞一个白眼：“你想多了，他瞧不上我。”

　　温知辞一副确实如此，这不就试试的表情，拍了拍温楚的头故作宠溺地说道：“楚丫头不用妄自菲薄啦，虽然卖相不好，但总有人欢喜你这一款不是。”

　　“你卖相好，你怎么不让他娶你。”

　　“……”

　　此时谭初已经转身望见了他俩。温楚心中虽然无奈，但谭渊作为爹十分器重的人才，又是一个有气节的名士，也不能甩甩手扬长而去不给人家脸面，只好任由着温知辞带着自己走向小船。

　　“谭兄来的如此早，让温某深觉怠慢了。”温知辞向谭渊作了一揖，深表歉意地说道。

　　“知辞兄言重了，此时动身前去连城尚早，我也只是贪恋这湳阳的风景，所以来早了些。”谭渊回了一礼，悠然而谈，也没去在意温楚。

　　连城是京城的临县，与京城想个一道行程不远的水路。

　　温楚在路上听温知辞提过，此番动身去往连城，是为了求访曾在旻朝任高职的秦老秦传普。

　　如今天下割裂为南北两朝，南旻朝是统治两百年的尹家世族，北垣朝是北方日益强大的前朝势力魏家所统治。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也难容两君，交界处摩擦不断，战火连绵，大战一触即发。

　　当下正处于国家危亡之际，难免人心晃荡，时局难以稳定。

　　但是当今旻朝的皇帝尹商却全全没了前几代皇帝的那番气派，不顺逆耳，反崇迷信，让不少忠贞热血的老臣万分失望，悻悻而隐。

　　秦传普已过花甲，虽暮年老矣，但年轻为官时深谋远虑，审时度势，极富才华，当初失望而安顿于老家连城。谭温两人正是受命，去请秦老爷子出山，为旻朝奠定实力。

　　船中很是宽敞，油篷木椅，奇画烛灯，别具一格。

　　船入湳阳江，水声潺潺，清灵婉转，如奏仙乐，煞是清耳。

　　温知辞与谭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看样子已然相熟。

　　“唉，当下时局混沌，土地割裂，烽火都没消停过，百姓民不聊生，我看着倒是心痛得很。”聊到此，温知辞忽然转变了平时日嬉笑的模样，眉头紧蹙，甚是介怀。

　　谭渊似是劝慰的语气：“世道轮回，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却也有一解。”

　　温知辞霎时来了兴趣，瞧着谭渊的眼睛，问道：“何解？”

　　只见谭渊眸如寂夜，冷清却显严肃庄重，看不清他的神色想法，他顿了顿：“一字，统。”

　　温楚和温知辞听着他的话，感觉这不是多余的废话吗？却有这一解，但是想要做到却谈何容易？南北纷争近百年，多少次登基换代，多少神武帝君都改变不了的残局，又如何实现呢？

　　“越快越好。”谭渊又补上了一句。

　　谭渊说得郑重，眸色深得看不到底部，却能察觉到他那脸上一瞬而过的情绪。

　　温知辞本来想反驳些什么 ，看着谭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看这小小的空间气氛渐渐降了下来，为了化解尴尬，温知辞推了推自己的妹妹，瞧向谭渊。

　　“你看，只顾聊了。我都忘记介绍了，这是舍妹温楚。”

　　温楚愤愤看了温知辞一眼，方才还把自己当空气一样撂着，现在想到自己了就捞出来了。

　　“温大小姐？”谭渊似是注意到了她，一直淡泊的眼神忽然闪现一股疑惑，接着说道：“那是我无礼了，我还以为是知辞兄的丫鬟，所以没给大小姐你打招呼，恕罪恕罪……”说罢，还摆出了一副十分歉意的表情。

　　“……”

　　这人确实……欠揍，温楚嘴角一勾，暗暗想着自己今天出游一身缃色广袖流云月衫裙，发髻也绾得自然又妥帖，怎么看也不能觉着是一个丫鬟吧。

　　而且他，记忆那么差吗？

　　“哈哈……”温知辞十分没良心地笑了起来：“不瞒你说，家妹虽然是一般般的水平，但祸害人的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谭渊听了温知辞话，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随口来了句：“倒是。”

　　温楚暗中呲牙，想这人不是还记得他吗，如此便不是和她哥一起来挤兑她吗？

　　“这丫头天天用我的名号出去骗吃骗喝，招摇撞骗，现在不少时候陌生人和我说话，还问我怎么和以前长得不一样了。”温知辞说到这，想到了什么，忽然来了气，盯着温楚那副想要揍他的脸，挽起了一个抽搐不自然的笑：“你可收敛点吧，别再给我出去惹什么桃花。”

　　“呵呵……”温楚此刻也不好发作，免得温知辞又向她爹告状说她在外人面前没什么德行：“我这不是为了兄长的未来归宿着想吗。”

　　听罢，谭渊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的确是知辞兄的福气。”

　　温知辞见谭渊也那么说，火气更大了，一路絮叨温楚的不是，谭渊也没什么不耐烦的脾气，一边附和着，活脱脱地差点让温楚咽了气。

　　不过晌午，一行人就渡过湳阳江，来到了连城。

　　连城虽然只是京城的三分之一大，不胜京城那般人群接踵、万分繁华，但一路上的商铺客栈也不少，接待的大多都是前往京城路过此地的行路人。

　　温知辞在临近一座不高不矮的山脚下的客栈，安置了谭渊和温楚。他告诉两人这秦老爷子秦传普，就隐居在这座山上，劝他出山可能需要些时日，所以只能住几天。

　　一行人在客栈用过午饭之后，谭渊和温知辞没留许久，就奔赴着上了山。

　　温知辞让温楚可以随便逛逛，前提是要注意安全。

　　休息片刻，温楚待在客栈深感无聊，便想要出去逛逛。

　　此地小贩摆摊的不多，隔挺远才能遇见着一个摊位，大部门就是商铺。身临街巷，不急不躁，有一种祥和的氛围。

　　温楚逛得眼花，为了出行方便也没买什么东西。刚刚准备回去时余光一扫，忽然看见一道暗暗的小巷中，远处似是有一个人影半躺着一动不动。

　　思忖着是哪里来的叫花子，但一想在那僻静的地方要饭不是要饿死吗，便怀着一份想帮人一把的心，走了过去。

　　走近一瞧，只见一名脏兮兮的男子靠着墙斜斜坐着失了神，身上单单穿了一件衣物，但是脸却十分英挺，剑眉星目，麦色皮肤。

　　细看身上一片红、一片青，耳后的伤口还留着血，凝结的血块变成了暗红色，应是被人打了。

　　温楚见此人有些可怜，便出生询问到：“你还好吗？”

　　他闻声抬起眸子，一双星目恰似融了皎月的光辉，分外明亮。

　　那人没出声，却重重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温楚瞧见他身上的衣物，虽不是上好的料子，但是也应该是比较富足的人家能穿的起的。

　　她打量着此情此景，想到这人外衣也被扒了去，想必遭遇了打劫。

　　虽然那人不理她，但她感觉冷着他不管也不人道。温楚半蹲下来，问他需不需要自己的帮忙，钱财上的问题自己可以帮忙解决。

　　那男子神情上浮过一丝无可奈何，徐徐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