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不谋她》缘生半画

3、青衣

　　温楚平复了一下气息，紧张之余，同时环顾四周观察环境，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一片池塘。

　　自己以前闲来无事让母亲教她游泳，水性还不错，她觉得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躲到水里，等他们两个离开再出来。

　　衡量片刻，温楚加快步伐，翻过了漆红色的栏杆，一跃跳入了遍布浮萍莲花的池水之中。浮萍因为震荡而飘向四周，歇息在藕叶上的红蜻蜓受了惊向远处振翅飞去。

　　不过……事情貌似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温楚没感到身体受到什么多大的压力，反而用手一抓就糊了一手黏糊糊的污泥。

　　这水……好浅……

　　温楚趴在池子里，没有预想般的呛水，深感不对劲，转了个身，发觉自己的上半身从胸脯开始全全露在了水面之上。

　　满身湿透，胡乱的头发像是被狗啃了一样。

　　温楚煞是狼狈，心里寻思着，就算躺了下去，这累赘宽大的衣服漂浮水面，也难免看出其下有人藏着，焦急与无措相交，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

　　忽然从不远处传出一声轻笑，温楚闻声而望，只见池中不远的凉亭之中，一名着青色广袖长衣，墨发披散的男子抚琴而坐，清冷却又别有含蕴的眼神透出百般温润，白皙姣好的面容与这方凉亭周围青草莲池、水木清华的淡泊清雅相接衬，竟融合得如此和谐相适。

　　温楚一惊，想是自己只顾着往前跑，加上来时那条小巷视野过于狭隘，以至于自己全然没有发现此地还有一个大活人在。

　　“公子竟是好心性，此番跃入这莲池，莫不是看这炎阳烈烈而贪凉？”那人的声音低沉，却清悠明朗，像自深谷而来的淡泊清爽，似是让周围的空气都清凉了许多。

　　这人是不是有病？

　　正常人会光天化日看着一个大活人跳到水中还有这种理解？尤其是现在还幸灾乐祸，冷不丁地说着风凉话？

　　温楚一时语噎，平时坑蒙混骗、伶牙俐齿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般。

　　那男子勾了勾唇角，没有去看温楚，自顾自的弹起琴来。

　　虽然那人的琴艺非凡，并非当下人所追捧迷醉、泛于尘世的靡靡之音，相反他的琴声如高山流水、阳春白雪、行云羽鹤，流于世外桃源那般的高亮清雅。温楚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满脸忧忡地看像小巷另一侧，隐隐约约能瞧见两个壮硕的身影。

　　今日也不知撞了哪门子邪，喝个茶被打劫，逃跑到莲池中还遇见了这样一位莫名其妙的人物……日后出去混还得看一眼黄历。

　　“你杵在那，不如到那片藕叶丛下躲躲。”

　　温楚为他的搭话愣了片刻神，反应过来立马顺着他的话和目光瞅见了近处一片还算茂密的长茎荷叶，来不及多想，便小跑着蹲在了荷叶莲花之后。

　　“把外衣脱下来。”

　　“嗯？”这是怎么个说法？那人的话听不出语调，却让温楚的眼皮下意识一跳。

　　温楚怔了怔，须臾似懂了那人的想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里边的一件是暗黑色，外衣是亮蓝色，就算在荷叶的遮蔽下也很容易被发现的那种蓝。温楚依照那人的话迅速解开了腰带，褪下外套，紧紧抱在怀里。

　　温楚暗自惊叹那人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到她的动向和目的。

　　此刻，那两名要债的也顺着温楚的轨迹摸索了过来，正巧日值黄昏，此地覆上了一层暗淡萧薄。两人看不清眼前的景，便凑近去寻莲池，却被那一阵琴声所吸引到了凉亭。

　　高个子瞧见了坐在那抚琴的人，怒火攻心的他也懒得思索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便高呵道：“喂！你有没有见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子跑来？！”

　　那人听到了高个子的声音，琴声戛然而止。

　　“人是没见到，不过这雏叶上落的蜻蜓，踏远而至的燕雀，倒是看到不少。”男子抬眸看向高个子的眼睛久久定住。他那清亮的眼睛虽隐在绿荫之下，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如冬去冰融不久后的潭水一般的清冷寒意。

　　高个子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还是第一次被一双眼睛盯着就冒冷汗，竟不知道要多说些什么话，骂了一句神经病就叫上矮个子，朝着远处跑了去。

　　温楚见两人走远，窘迫地从荷叶下起身从走了出来。

　　忽然想到这人刚刚于那方凉亭中弹琴，分了那两个要债的注意，又在关键的时候帮她打掩护，自己也在无形中受了他的庇护。

　　“多谢兄台。”温楚爬上岸，虽然身为女子满身湿透，又加上只穿了一件衣服，但是温楚想着日后也见不到面，就算见到了易了妆容也认不出来，就大大方方地隔着亭子远远向亭中之人作了一揖。

　　那人没有回礼，反而嗤笑了一声，道：“这位公子不必言谢，出手相助我也乐哉，倒是公子要多加慎重，注意判断环境近况，以免以后逃命却把自己送了出去。”

　　温楚抬眼，不明所以。

　　看温楚不知所谓的眼神，那人又好心解释道：“此处遍布荷花藕叶，还有尚多新叶，定然生在浅水，鲁莽下水，当然淹不死，也藏不了。”那人顿了顿，似乎认为温楚感受不够深刻，便补了一句：“这是我家不过六岁的书童都懂的道理。”

　　温楚汗颜，暗自思量着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自己没常识，连孩童也比不过？不过此人既是自己的恩人，也不能说些什么驳了人家的脸面。

　　“在下记着了。”温楚尴尬不失礼貌对他笑了笑，一副在下受教的姿态。

　　“你没钱吗？”那人忽然又问。

　　温楚愣了愣，思忖片刻，想到当时自己被两个壮汉追的样子也的确像逃债。不过中间发生一些变故，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就随便应和着，搪塞了过去。

　　温楚也没和他闲扯太多，天色渐渐暗去，自己也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不早些回去日后怕出都出不来。思忖着萍水相逢，这人也奇怪得很，便没有问上他的名字，就与那名青衣男子告了辞。

　　告别青衣男子，刚才奔走许是绕了不少路，温楚又因为衣衫不整，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样，就单单挑了人烟稀少的巷道，再回去宰相府已经是酉时。

　　山泽凝暑气，星汉湛光辉。风清月朗的夜晚，给这片城闷热的气候送来片片清凉，也为整个城池蒙上了清冷的色调，而整个宰相府却依旧是点着灯，一片灯火通明原本只是温馨之景，眼前却让温楚发了怵。

　　都到这里了……干脆就拼上一拼，随便胡诌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不行就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爹的心是肉长的，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就算爹要揍她，不还有娘护着吗？

　　想到这，温楚忽然有了信心，信步朝宰相府大门走了过去。

　　推开略笨重的大门，让她稍稍放下心来的是府内没人，如同往日一般安静无恙。

　　“爹？”温楚试探地唤了一声，回答她的是一片萧萧的风声，吹过她未干的衣服，让她感觉到一阵冷意。

　　爹没埋伏在门口等着训话。

　　不过这也太不正常了吧？自己身为宰相府嫡小姐，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到了酉时还没回来难道没人发现？还是小眠机警，巧妙地替自己瞒天过海？不过这更不正常了，到这会没回来，小眠不该心急如焚，早早去通报爹了吗？

　　温楚冷得打颤，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还没等走了几步，门外不远处忽然传出了一阵马蹄声，和一声铿锵有力的命令：“给我找！找不到大小姐就不要回府！”

　　这熟悉的声音像是定身符一般，让温楚迟迟挪不动身子。

　　转而马蹄声加紧，马鸣一声，脚步声在自己最近处听了下来。周围渐渐安静，单单听到一阵带有愤怒的喘息声。

　　温楚劝解自己保持淡定，冷汗却是止不住地流。挂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笑容，她机械地回了头。

　　“父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