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一枝云

8、蛇蝎心 八

　　杀气卷着竹林风声，六道蒙面黑影杀入亭子，杀气汹汹。

　　秦归拔刀出鞘，一脚踢开竹桌挡在鱼千灯面前，竹桌就被那迎面刺来的长剑劈做两半，章青、常鹤两人也已拔刀跃出对抗。

　　鱼千灯盯着他自己亲手造的被劈成两半的竹桌，叹一声：“可惜了我的桌子……”

　　秦归瞪他一眼，这时还顾什么桌子，出手把他往后一送，上前与两三个黑衣人对打。

　　六人来势汹汹，浑身裹入黑袍，面目也裹个严严实实，身手一流剑术精湛，不知出自何家路数，出剑招招凶狠，直驱命门。

　　秦归、章青、常鹤三人，与那六人缠斗，刀光剑影中，一时难分高下，谁也占不得谁半分便宜。对方见打不过，缠斗下去也不能得手，为首的一个古怪地摆动了下脑袋，似乎是什么暗号，六人齐齐持剑退出。

　　一眨眼，几人蹬脚跃上竹林，消失在千灯府高墙那头的夜色中，遁隐功夫一流。

　　“追！”

　　章青和常鹤两人持刀要追上去，秦归喊住他们：“别追了，他们六个训练有素不似一般刺客，我们三人且勉强打个平手，你们两个追上去，势必打不过，等他们打败你们两个，就会折返回来对付我。”

　　两人想想有道理，也就不追了，只是脸上不服气。

　　章青粗声粗气地哼一声道：“哪里来的，敢这么猖狂地在神都行刺。”

　　常鹤看向鱼千灯：“千灯大人，我看他们是冲你而来，你可得罪了什么人？”

　　此刻四周归于宁静，又只听得竹林飒飒风声，秦归也看向鱼千灯，等着他的回答。

　　风拂起白袍，鱼千灯轻轻扬袖理了理袍摆，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不紧不慢道：“夜路走多了，总会打扰到鬼，结怨的人太多，究竟是谁派来的也委实不清楚。”

　　秦归听他那么说，眉头紧皱，他自认武功不错，可今日遇到的这六个刺客，出手招数路数实在诡异，浑身散发冷意，行招走步没点生人气息，他从未见过这么凶狠又这么没有破绽的，而且六人皆是如此，不知受了什么训练。

　　他嗖地把刀入鞘，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之色：“今日亏得我们在此，要是我们不在……”他越想越觉得不妥，“我看，要派些人手过来保护才是。”

　　鱼千灯笑，像没事的人弯腰去帮赫老收拾地上狼藉：“这倒不必，在此住了六年，不都很好？”

　　秦归不淡定道：“你不能这么侥幸，他们来势汹汹，这次不得手，必有下次。”

　　常鹤在一旁应和：“是啊千灯大人，还是小心为上。”

　　鱼千灯正在琢磨是该把这竹桌修好，还是另造一把，对秦归几人的担忧满不在意道：“你们在这尚且敢来行刺，你们不在时，也必定有人来过，可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吗？”

　　秦归低头思索，想来也是如此，他细细端详鱼千灯，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难道他深藏不露？若非如此，此前他都是如何脱险？

　　夜归于平静，见鱼千灯悠然模样，三人也渐渐平息了。

　　秦归道：“你方才说，那凶手一直在引导我们破案，这话从何说起？”

　　鱼千灯从地上拾起砂壶，端详着缺口看能不能修补：“从那断业符说起，对方知我识得断业符，这是其一；河道发现的两具浮尸，太过巧合，是有人故意要石头那个时辰脱落，让尸体浮上来，这是其二；紧接着员外府中就发现了□□炼丹的密室，且那密室很容易就被找到，这其第三。”

　　章青道：“密室是熊四告知，难道说熊四……”

　　秦归伸手拍了一下章青的肩膀道：“这事你别管了，先把你姑父姑母送回东州，两老身体要紧。”

　　章青点点头，转身要走。

　　鱼千灯叫住章青道：“先别着急送回去，心病还得心药医，且告诉你姑父姑母，他们的儿子很快就能找到。”

　　秦归眉头又一拧，深看鱼千灯一眼。

　　“千灯大人何出此言？”常鹤问道。

　　鱼千灯淡淡一笑，拿过赫老手中的灯笼送他们几位出府：“天晚了，你们连日奔波，今夜好生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会是水落石出之日。”

　　待千灯府的门关上，秦归立在那儿望着高墙出神。

　　章青常鹤已牵马过来，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呢？”

　　秦归道：“你们发现没有，千灯府的墙比神都任何宅子的墙都要高，如此高的墙，那些黑衣人来去轻松，如纸筝般轻巧，眨眼消失，实在古怪。”

　　次日清早，江下坊虎门街，散财阁赌坊。

　　秦归、鱼千灯在赌坊对面的茶馆寻个位置坐下来，要了两屉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鱼千灯吃得慢，秦归吃得快，一口一个包子，边吃边不时盯散财阁方向。

　　鱼千灯轻轻笑道：“秦捕头不必吃得这么急，不好消化。”说着提袖给秦归倒了杯茶，任何动作皆是斯斯文文，不紧不慢。

　　“多谢。”秦归接过茶一口饮尽，看着鱼千灯道，“那熊四若是不招呢？”

　　鱼千灯很淡定地抿了口茶，玉面清绝：“他会招的，你凶些，他就招得快。”

　　秦归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下耳后，稍稍移开目光：“我凶起来很吓人么？”他自己雷厉风行地审人惯了，经手的大部分人是吃硬不吃软，不凶点不行。

　　鱼千灯轻笑：“对鱼某无妨。”

　　散财阁那边有了动静，常鹤和章青正把熊四从里面拎出来，一直拎到茶馆里，拎到秦归和鱼千灯面前。

　　熊四弓腰耸背的，一见秦归，心虚地摸头摸脸问道：“秦捕头，小的……小的没犯事啊，不过赌几个钱，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么？”

　　秦归吃饱喝足，搁下筷子擦擦嘴，神色严肃道：“还不从实招来？”

　　熊四含糊：“秦捕头要小的招什么？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哇。”

　　章青提刀上前顶住熊四脊背：“少废话，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就来拿你，你谎称两年前在员外府做过几个月的事，实则你仅做了两天就被赶了出来，你如何知道员外夫妇卧室中有密室？”

　　豆大的汗珠从熊四额头落下，他却还嘴硬着：“小的……不瞒几位大人，小的虽只做了两天，但也是在那两天中无意撞见密室之事，才被赶了出来……”

　　常鹤在旁边抱胸冷哼一声：“员外夫妇的卧房岂是你一个下人能随便进去，若真是被你无意撞见密室，你还能走出员外府？早尸骨无存了。”

　　秦归沉着声问道：“那人给你什么好处，你要替他隐瞒？”

　　他面容严肃，双目透着冷意，碍于鱼千灯的话，刻意收敛了点，却也盯得熊四忍不住抖起来，扑通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哇，小的虽贪财，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那赵老二帮我还清了赌债，我便答应帮他办这事……”

　　“赵老二？”秦归心里一惊，“你说的，可是打更的赵老二？”

　　熊四连连点头：“正是……”

　　常鹤皱起眉头：“打更的赵老二？那赵老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汉，病体残身的……”

　　鱼千灯在旁捏着茶杯，似盯着茶水出了会神。

　　“走！拿人去！”秦归已提刀站起来。

　　走出茶馆，欲去拿人，鱼千灯却对秦归等人道：“你们先行，我还有些事，随后就到。务必小心。”

　　不放心鱼千灯一人去办事，秦归想让常鹤跟着，鱼千灯却拒绝，一人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秦归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鱼千灯单薄的背影，想起昨夜千灯府的几个蒙面刺客，还是不放心，嘱咐常鹤：“你悄悄跟着千灯大人，我与章青去拿人便是。”

　　常鹤点头，转身跟上去，暗暗跟着鱼千灯走过虎门街拐入小巷，就见他走进一家药铺，许久没有出来，当下觉得有些奇怪，不便出现，只是等着。

　　眨眼的功夫，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常鹤警惕地提刀回头，看到鱼千灯对他笑道：“是不是秦捕头让你跟着我？”

　　常鹤正疑惑鱼千灯什么时候绕到他后头，听他这么一问，只得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我师父不放心你一人。”

　　鱼千灯笑笑，秦归眼中，他这样不会武功的人，跟废人无异吧，遂对常鹤说道：“走吧，再迟，他们两个可就危险了。”

　　另一边，秦归和章青一路出了虎门街，打听到赵老二住在城郊的梅林寺，不算远，但急于拿人，顺路就回衙门提了两匹马，骑马飞驰而去，不稍片刻到了。

　　梅林寺建在谷中，山谷有片梅林而得名，早些年还香火旺盛，因地势偏低，几年前一场水灾淹死寺庙大半的僧人，那梅林菩萨的神像也被摧毁，百姓皆道那寺庙不详，还有人说闹鬼，久而久之便没人再踏足，都去了东边的白马观，这谷中的梅林寺渐渐就成了荒败之地。

　　两人到了梅林寺大门口，把马绳系在路边树干上，放眼望去荒草漫丛，寺庙残垣破壁，原本漆金的屋顶也早已金漆脱落，露出黑灰色的石墙，墙壁上盘根错节地爬着藤蔓，除了几声惊起的怪鸟叫声，扫叶而过的风声，寂静异常。

　　秦归觉得实在不对劲，提醒章青注意。

　　这赵老二一个人日间住在此，夜间出门打更，孤家寡人倒也无人过问。

　　秦归以前多次夜巡见着赵老二，看起来只是个身体羸弱的小老头，五六十岁的年纪，不多与人交往，行事也很低调，很难注意到他，如今想到他是第一个发现员外府尸体的人，便觉得其中大有问题，应当再仔细仔细审问才是。

　　“师父，小心些。”章青也提醒走在前面的秦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