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一枝云

28、冥火咒 十一

　　秦归等人到了地牢，就见那少年已经磕得头破血流，边嚎叫着要出去边又把自己往墙上撞，年纪小小的，竟是个烈性子。

　　石头一见秦归，扑过来抓着牢门边嚎哭边恶狠狠道：“你这个坏人，你杀了我爹，你杀了我爹，把我爹还给我，把我爹还给我！我要上衙门状告你们！”

　　叶无双与韶华拧起眉头，神色同步地看向秦归，秦归疲于解释，也不急着让狱卒打开门，冷静地看着石头，沉声道：“好得很，这儿就是衙门，尽管状告去。可在此之前，想想你爹尸体还在五里河客栈冷冷清清地敞着，你若先撞死了，谁替他收尸鸣冤？残害自己躯体的人，可真是最蠢的人了。”

　　石头听秦归那么一说，情绪慢慢收下，只是仍瞪着猩红如兽的眼睛看着秦归哭道：“是你和鱼千灯杀了我爹，鱼千灯先是杀了我娘，如今我爹又惨死他手下，他们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

　　叶无双和邵阳听到鱼千灯名字，神色又再次同步地看向秦归。

　　秦归走近了石头，隔着牢门道：“你亲眼见我们手刃你双亲了？这衙门最讲究的就是证据，若是状告错人，你这辈子可就要把这牢底坐穿了。”

　　石头收了些哭声，抽抽噎噎，他昨夜被秦归那么一撞，就昏地不醒了，醒来脑袋昏昏沉沉，只记得昏迷前自己爹被一剑穿心的画面，当时鱼千灯和秦归离得最近，后来好像还有……还有几个黑衣人……

　　石头头脑清晰了些，咬牙切齿道：“有，有几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定是和你们一伙的，不然怎会出手救鱼千灯而杀我爹？你们定是一伙的！”

　　“黑衣人？”叶无双眉头拧的越深，索性抱起双手想要好好听故事了。

　　天快亮时有人到江上坊衙门通报，五里河有人被杀，叶无双带人赶到那儿，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石掌柜，血迹还未干透，死没多久，而地上有打斗的痕迹。

　　再一打听，秦归和鱼千灯的名字就进了叶无双的耳朵，她寻思此案并非简单的案子，尤其牵扯到那位神秘莫测的千灯大人，便亲自到江下坊衙门来了。

　　秦归轻笑道：“推理不错，但你再细想，若是我们有心杀你爹，为何不连你一并杀了以绝后患，还要把你救下来？我堂堂衙门捕头，自然有办法做的滴水不漏，毁尸灭迹这样的事，我可见得多了。”

　　韶华在后面翻个白眼，她知道秦归是吓唬石头，作案滴水不漏这种话，秦归一向喜欢用来吓人。

　　石头果然老实多了，只是抽着鼻涕，垂着脑袋，那额头的血淌下来染了满面，看着又可怖又滑稽可怜的。秦归想着在客栈中这孩子的言行举止，并非和他爹一样是个难讲道理的人，放缓了些态度道：“你若答应我几件事，我便放你出来，带你去给你爹收尸。”

　　石头抬起脑袋，眼泪汪汪看着秦归道：“你说。”

　　秦归道：“其一，哭可以哭，但不能哭得没完没了，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其二，我说话的时候别打断我，认真听完我说的话，有什么疑问待我说完之后你再说。其三，出来不许对人动手，更不能对人恶语相向，尤其是对千灯大人。”

　　石头道：“可他……”

　　话没说完就被秦归给截住了：“第二条刚说完，这么快就忘了？”

　　石头沉默，又把脑袋埋下去。

　　站在后面的韶华和叶无双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秦归继续道：“你若见了千灯大人，须得冷静。千灯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和气之人，且他不会武功，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许伤害他，一切等水落石出。”

　　石头沉默着，攥着拳头好一会才松开，咬牙点了点头。

　　秦归嘴角衔着笑，微微弓腰伸出拳头示意，石头犹豫着也慢慢伸出来，与秦归的拳头碰了碰，算是说定。

　　碰了拳，秦归站直身子，扭头对狱卒道：“把门打开，找人给他处理头上的伤。”

　　出了地牢，叶无双对旁边的韶华说道：“秦归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紧张鱼千灯，话里全是护着他的意思。”

　　韶华叹笑：“你如今才知道吗？他就是个见色忘友的。”

　　“色？鱼千灯的色？”叶无双摇摇头，想到些遥远的事，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我并不觉得那位千灯大人像旁人说的那样容貌倾城，只觉得他阴阳怪气，背地里不知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韶华惊喜终于遇到个懂她的人，对叶无双露出个难得的笑容道：“你也这么认为？我早就叫秦归要远离鱼千灯一些，可现在看来，他们是越走越近，迟早有天……”

　　她说着也不管叶无双有没有在听，自顾往前走，走出了一段距离。

　　叶无双立在后面，看着走远的韶华，低声自语：“你比那鱼千灯好看多。”

　　“谁？谁比鱼千灯好看？”

　　秦归后面出来，领着已经处理好伤口的石头，一脸好奇地问。

　　叶无双没有理会他，说道：“师兄走罢，你还欠我解释，一道去五里河客栈说清楚。对了，叫上韶华。”

　　秦归道：“为何叫韶华？你们江上坊的许仵作呢？”五里河的案子归江上坊管。

　　叶无双迟疑片刻，道：“病了。”

　　几人出了衙门，让衙役牵马来，正要往五里河客栈去，前路车马风尘仆仆地奔来，秦归一眼便认出前头的是常鹤，远远见着常鹤那张愁眉不展的面孔，有些不好预感。

　　果然，车马驶近了，便看到马车上拖着的人形身影，盖着麻布从头蒙至尾，这样的场景秦归实在是太熟悉了，知道那是什么。

　　常鹤脸色沉重地下马过来道：“师父，我们找到何场事了，他已被人杀害。”

　　秦归当下便也凝住了眉。

　　常鹤带人往江州道黄水乡追，还未追到黄水乡，在闽江的一个渡口附近，发现了何场事将要渡江的船只，只是那船停在岸边，也没个声响。常鹤上了船才发现，船上血染四面，残肢断臂，几个人横尸着，其中一个便是何场事。

　　秦归要去掀那麻布，常鹤道：“师父小心掀，他头给人一刀斩断了……”

　　麻布慢慢掀开，何场事那脑袋轱辘滚到躯干旁边，脖子刀口平整利落，确是一刀斩断，眼睛都来不及闭上，干枯地睁着。

　　“送仵作房给韶华查验。”秦归招呼几个衙役，又对其中一个道，“跑一趟千灯府，告知千灯大人何场事找到了。”

　　石头还等着秦归带他去给他爹收尸，刚才看到车上的死人，脸也吓白了，小声问道：“秦捕头，你什么时候带我回五里河客栈？”

　　叶无双过来道：“我带你去五里河客栈，你爹的案子归我管。”

　　说着招呼人帮石头上马，她牵过自己的马儿对秦归道：“你忙你的罢，等你忙完了来江上坊衙门找我。对了，若韶华得空，叫上她一起。”

　　秦归道：“又叫韶华？”

　　叶无双道：“我不说了么，许仵作病了，其他人验我不放心。

　　“……”

　　秦归在衙门口等鱼千灯来了，才一并往仵作房去。

　　“你派来传消息的人说，何场事死了。”鱼千灯道。

　　秦归点点头，把他目前所掌握的都说了，越说眉头愁云越深。本来还指望抓着突然逃跑的何场事问出点什么，如今人死了，只感觉这案子越来越复杂。

　　一踏进仵作房，便见韶华捧着何场事的脑袋转来转去地看，脸几乎贴着脖子切口处，鼻子都快碰到那伤口了，观察得很是认真，仿佛那不是个人头，是个巨大的天然宝石。

　　“如何？”秦归问道。

　　韶华把脑袋放下道：“你们知道要一刀切掉脑袋，且切得这么平整有多难吗？此人刀法，也可说是剑法，堪称一流，我验过那么多具无头尸，这具切口是最漂亮的，这切面用完美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秦归：“……”

　　鱼千灯：“请韶华姑娘详解。”

　　韶华道：“人的颈椎有七节，一环椎骨扣着一环，寻常人下刀若非是运气好，也不可能一刀就切在这椎骨与椎骨的衔接处。若是一刀切不中，得两刀三刀的砍下去才能把人骨砍断。砍，也就是人得躺在什么上面，有个借力的地方，好比肉摊子上的砧板。若是人站着或跪着，凭空挥刀去砍去削，难度就更大些，且刀口不会如此平整，如何也会有些斜度。”

　　秦归道：“若这人武力非凡，刀剑之法超群呢？”

　　韶华道：“所以我说的是寻常人，你们尽管排除寻常人，这杀人手法出自训练有素且武功高强之人，且拥有罕见的利刃，非普通刀剑能行。”

　　常鹤在一旁问：“有没有可能是仇家所为？我们可以查何场事得罪过哪些人。”

　　秦归双手抱胸，手指捏着下巴，摇头否认：“若是仇家所为，一般来说会有虐杀行为，死者身上会有多处伤口，往往死者死无全尸。可何场事除了一招毙命，只被削去脑袋，身上并无任何虐杀痕迹，五脏六腑也俱全，杀人者对死者是毫无感情的。”

　　“杀手呢？”常鹤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仇家雇的杀手？”

　　秦归沉默片刻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论是不是仇家派来的凶手，这人不但冷血，且颇为自负，倒让我们缩小了凶手范围，神都武艺高强到如此地步的人，又携有罕见利刃，并不多见。”

　　鱼千灯眼睫一闪，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道：“我当下倒是有位符合的人选。只是想请常捕快冒险跑一趟西郊营，确定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