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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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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长长的走廊,嘎吱作响,镂空的石窗之外,作物萧索,只有高耸出墙的柳树长青,白苏加快速度走进院子。如同昨天一样,柳树下坐着一副薄弱的身影,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
她推开门,那个身影就与印象中的相重合。
“小……”
白苏刚要出声叫唤,旁边突然有强烈的魔力波动,转过身就看到了刚实体化的saber。
白苏想到他布置的任务,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证明,她昨天跟着小道长学习了很多,不过saber依旧严肃地像铁面先生,可以想到证明失败的后果。
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saber,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茂尔跃跃,相尔欲试矣,何不道来?”
“……”白苏跟saber大眼瞪小眼不到一秒,就败下阵来,根本不需要测试了,她连saber说的第一句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甚至听不出他的喜怒。
“尔业已明。”saber闭上眼睛,但白苏已经慌了,她能听出saber刚才在生气。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saber已经恢复原来的神态,“汝有何可取之处?白苏,比之玉玺,汝何以胜之?”
这次白苏听懂了,她兴奋地问saber,“你问的是我有哪些地方比玉玺好?”
长久的停顿之后,saber才缓慢地点头,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回答只是勉强同意。
“如若汝平庸且惰怠,朕为何保尔性命而弃玉玺乎?”
当saber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苏突然明白了,不是她的水平突然提升,而是saber用了她能听懂的方式,降低难度。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择其一,朕必取熊掌而弃鱼焉。”
“你们站在外面不晒吗?”小道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中间,张开手撑开两人的距离,抬着脑袋看他们,“不嫌弃地话进屋再说吧。”
saber视线下移看着小道长,他的脸色本就与“和善”一词不沾边,即使是普通的一眼也带着无形的压力。
白苏立即用手挡住小道长,顺势把身体往前挪,彻底把小道长挡在身后。现在的小道长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精神比昨晚好上许多,能说能走,是小皮治好的吗?她本想在小皮出去的时候照看一会,但是……
白苏转头确认了一下,小道长的眼睛依旧很好看,一眼就能看出她很健康。
回过头对上saber的视线时,白苏想起saber刚才所说的,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坚决地说:“玉玺不是你给的,你没有权利拿走。”
saber仰颌,嘴角翘起,似乎是听到了有意思的事,“嚯?”此时他的手已经握住剑柄。
这时一个陌生人快速走到saber旁边,低头道:“陛下,小道长说得对,这里太晒了,是该到屋里喝杯茶避一下暑,这里请交给我来处理。”
saber松开剑柄,退后一步,“时至夕晒。”说完转身往里走去。
“遵命。”陌生人说着,抬头看向白苏,“希望我们能私下聊一会儿。”
白苏见小道长听话地后退,想把她拉回来,但她也不想和saber闹到彻底决裂,说:“不准伤害小道长。”
“saber为什么要伤害小道长呢?”陌生人反问。
确实,saber想要的只是她身上的玉玺。白苏看着小道长跟她道别后跟着saber,把视线挪回陌生人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初次见面,白苏,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小道长会去引诱敌人现身。如果我们这边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白苏一时间没有理解她在说什么,只喃喃重复着最后几个字,短时间后幡然醒悟,看了眼小道长进去的屋子,被欺骗的的懊悔瞬间转为恼怒,她冲到女人面前抓住她的衣领,“你说过!”
女人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将她的手拍开。白苏看着女人毫无温度的脸色,又看了看自己被拍开的手,还没有心生退意,声音就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气势,“你说过不会伤害小道长……”
“你不要搞错了,会伤害她的不是我也不是saber。”
“这样下去,受伤的不会只是小道长,还有整个三柳市的人。我有预感,始作俑者不会发动一次死阵就善罢甘休。”
白苏震愣地看了眼陌生人,又低下头,默默地对自己说没关系,景倜、蔡鸟绯或者是面前的人,都会尽力阻止下次灾难发生。
“白苏,你对比无动于衷吗?”陌生人的语气显得难以置信。
空气中只有蝉声在就流动,伴随着悠悠的叹气声。
灼热的空气与冰冷的骨头碰撞在一起,使得白苏战栗不断,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但是……作为阴影存在的她,只能在父亲生气的时候、在被抛弃后四处碾转、在众人休眠的夜晚才能睁开眼睛的她……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卑劣。以前或许有强大的魔术可以掩盖,但是现在……
“我做不到……”
白苏感觉有人轻抱住她,睁开眼睛只看眼前的肩膀,在她附近的只有一个人,为什么……
不等她想清,陌生人进一步靠近她,轻抚着她的脊背,声音温柔地说:“没有人能完美做到,只有竭尽所能。”
白苏靠在她的肩膀上,翻涌的情绪奇异地平静下来。陌生人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令人心安。
这样的温存没有持续多久,陌生人主动拉开距离,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见她只是眼睛微红,才松开了她的手臂,往后退了几步,她说:“你不是普通人,你拥有整个三柳市灵脉都比不上的魔力源,以及丰富的魔术理论,这是只属于你的捷径。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束缚你,不过,一旦解开束缚,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白苏悄悄地红了脸,师父也会像这样用夸大无数倍的话来激励她。她很喜欢这个不相识的人,而且她也没有嫌弃她,这让白苏生出一丝勇气,“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说起来,她对对方一无所知,但对方似乎很了解她,是saber告诉她的吗?
白苏正愣愣地想着,听见对方说:“你就叫我‘白’吧,我的记忆似乎因为死阵的魔力冲击而缺失了,不记得原来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白苏没想到会触到白的伤心事。
白摇了摇头,回到原来的话题说:“saber不会把你怎么样,只要你做出努力,让他看到你的价值。”
“努力……”这个命题太过庞大,大到让白苏找不到方向。
“白,小道长不应该被牵扯进来,你们要做什么?我来代替她。”白苏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努力的方向。
白摇头否认,转身面相柳树,缓缓踱步。她说:“我们怀疑幕后主使是苏子行,也就是caster的master。但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痕迹,即使是他的老家苏家,也只能找到一堆废墟。”
“他曾经来过这里,说想和小道长合作。如果是小道长过去,他或许会露出踪迹。”
白苏知道,小道长不会拒绝这种提议,她根本就不擅长拒绝。她看向刚才两人走入的房间,脚步也随之迈开,但是手臂被拉住。
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白阻止了白苏,“没有其它办法,你不可能阻止这件事发生,因为我不会让步,除非你打败我。你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变强,强到有能力保护别人。”
于是,刚才还能抱在一起安慰的两人,瞬间变成了敌人。白将白苏扯到后方,然后挡在她前面,随时准备应对她的进攻。
白苏看着这组流畅的动作,瞬间乱了阵脚,她没有攻击白的想法。她只是想让小道长别那么快答应,大家一起想其它应对的办法。对了,白刚说过没有其它办法。那也不能把小道长扯入危险之中,她本来就是个病人,在混战中不能自保。那她只能阻止这个计划或者在发生意外的时候保护小道长……
白苏花了好长时间理清思绪,才愣愣地问:“变强要怎么做……是要跟你对打吗?”
白抬了抬下颌,说:“这是了解你现今实力最便捷的方法。”
既然白这么说了,白苏就使出全力,用魔力强化掌力,朝白打去。对方甚至没有躲避,完完全全地接住这掌。
看到白被她击中的地方甚至没有一点摇晃,表情也没有因为疼痛而改变,白苏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差劲程度。
“这就是全力?”
白苏点头。
“你不能点头。”
白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苏整个人就往后飞去,继而肩膀传来剧痛,刚才白拍飞了她。
白苏捂着肩膀痛得生理性眼睛都快飚出来了,白站在原处不为所动,说:“你想一招打败我?连招呢?武器呢?策略呢?这根本不是全力。”
另一边,习悦石急匆匆地跟进屋,窘迫地看着乱糟糟的书房,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桌子,充满歉意地说:“让您见笑了,我这里很少有客人来。”偌大的客厅也早就变成了书房。
saber在书架之前缓慢踱步,视线也落在上面的书以及器具上,并未回头,“汝识朕?”
“当然认识!我非常敬仰您!”习悦石迫不及待地说出口。
她紧张地看着saber的背影,为他是否会嫌弃屋子的寒酸脏乱而惴惴不安,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窥视,只看了一会又低头整理书桌。
“嚯?汝乃千年之后生,解朕之暴政以乱世,赞民主之风而适世,何以貌敬?”
“我没有不满现在的世态,只是十分地敬佩您能够把那么多的国家统一起来,真是太厉害了!”
习悦石终于把桌面整理整齐,又马不停蹄地去泡茶。烧水的时候又后悔自己没有先烧上水,浪费了很多时间等待。终于等到水烧好,她把水倒进水壶,匆匆地返回书房。
习悦石见saber已经坐在椅子上,赶紧拿来茶叶和茶具泡茶。温杯醒茶泡茶一气呵成,把茶杯递到saber面前之后,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saber对面喝了一口想缓缓情绪,但是多度紧张已经使她食之无味,更别说平复心情了。
“好茶。”
直到听到saber的赞赏,习悦石才默默地松了口气。
不久之后,她又听saber开口,“汝久居深闺,可是借书解乏?”
“嗯,它们能让我看到外面的世界,古今中外的都有,我很喜欢看。”
“何以致用?”
“诶?”习悦石一时不知道改如何回答。
“吾观彼藏,兵权谋略者居多,汝非安平享乐之辈。”
习悦石之前没注意到这些,现在一看,书架上能一眼就认出来的,确实都是权谋相关的书。不过这些在秦始皇面前只是小巫见大巫,毫无骄傲可言。对方已经纵横天下,她只是坐井观天。
习悦石觉得十分羞愧,不敢做出小动作,只有脸不可抑制地变得通红,小声说道:“我很少出门,同门弟子认不全,朋友也没有几个,但是你们不同。”
二十几年来,她的所有……
她曾趴在地上喘气,眼皮沉重地撑不开,母亲在她旁边告诉她:“站起来,习悦石,你必须跑在鬼怪之力前面。”
每一次呼吸,她努力地做着深呼吸,但是肺部像是毫无弹性的钢铁一样,进来的空气没有一点停留就被挤了出去。她憋红了脸,不停不断地吸入着空气,用尽全力扩张胸肺,里外拉扯沉重的钢铁。她的呼吸又浅又快,就像随时可能扑灭的小火,一旦火苗将要熄灭,就有人工呼吸……她的父母就像身经百战的急救人员,不停地将她拉回来。如此反反复复,才将火苗烧成大火,佐以重锤,将沉重的铁肺敲打反复扩张收缩。
每一步都是如此,她只有成长地比体内鬼怪之力快,才能负重累累地活着。“你最首要的目标是要像玉石一样坚固,适应任何苛刻的环境。如果有幸存有余力的话,那一定要开心,没什么比幸福地活着更重要了,最后才是你的姓氏。”
当她第一次走出院子的时候,她以为灭灵门……她看不到尽头的灭灵门就是外面的世界。
后来她知道这是错误的,不过在她这里这就是正确的。灭灵门她都无力走出去,距离上这相当于进行一场百万里长征,事故上“习”姓是她永远也无法担任的责任。
习悦石的世界只有这么小。这个院子是她的家园,灭灵门是外面的世界,灭灵门之外的就是神秘的宇宙,鬼怪们传来的只言片语便是星星一样的萤火讯息。
“我很好奇,心怀天下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除了生死和快乐,所持有的“姓氏”是什么样子的。
“故何所看?”saber笑问。
“为国为民,置生死于度外。”
“此乃大业者,靡初不庸,义人为文,止戈为武,鲜克有终。既自以心为业役,奚敬贪生之人?”
习悦石困惑地看着saber,“您真的是因为贪生怕死而追求长生的吗?那样的话您又何必统一天下,把六国的怨恨集中到自己身上。”
saber端正地坐在木椅上,套了一身干净的常服,但是他不普通,只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特别的,不可忽视的存在,好似与周遭彻底隔离开,格格不入且不可忽视。不过,这时却有融入进去的迹象,因为他看起来十分愉悦。
“汝可存想?”
“我觉得您可能想要的是由您统治的永世帝国。”
“汝以为此乃良策耶?”
习悦石一怔,这个问题和之前的不一样,更像是君臣之间的,但她可不是臣子。
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过类似的事件。”
“善,有苗时采,则虚而浮,汝勿顾念。”说完这句话,saber执起茶杯喝茶,放下茶杯后,又说:“方闻怪事,数尸暴野,或堆块或无皮,道长可有见闻?”
提到“无皮”,习悦石第一时间想到了assassin。不知道事情的真实性,习悦石不敢断定,但是她手中的茶杯已经暴露了她的慌乱,轻微而快速地敲打着桌面,她的手在抖。
习悦石立即放下茶杯,刚才适宜的气氛瞬间消散,她把手放到桌子下,抓住腿上的裤子,浑身冰冷。
她不敢抬头看saber,这会使她彻底暴露。saber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威压,让她回想起自己仍在圣杯战争之中,而对面的,是她的敌人。
习悦石试图冷静下来,问:“为什么问我?”声音中透露着明显不过的紧张。
“assassin乃汝之servant,舍你其谁?”saber丝毫不被她的紧张所影响,语气如常。
这一瞬间习悦石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很多迹象表明她已经暴露,比如有人跟踪assassin至院子,比如assassin初次撞见“saber”时对方的异样。但是她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谁告诉你的?”
“佚铭所告。”
佚铭?习悦石疑惑,这是谁?
她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快速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现在她还没有承认这个事实,saber也不一定有耐心等她承认。她贴身带着天雷符,只要快速发动,她就有机会逃走。
她不能死在这里。
习悦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杀了我吗?”
“非也。汝乃诱敌之饵,可知苏子行此人?”
习悦石瞬间记起,是那个当时邀请她的苏家人她记得当时他旁边站着一个疑似从者的黑衣人。
“你想要一网打尽?”习悦石继续问。
“尽力而为。”
确定saber的目的之后,习悦石反而没那么紧张,奇异地冷静下来。
她抬头直视着saber,坚定地说:“我可以协助你,但你不能杀我,我还有事情要去做。”
saber不为所动,只问:“何事?”
“我要为了我的姓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并且付出自己的生命,因此,不需要你动手。”
习悦石准备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saber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因为他的无情。他不会做出干涉。
“saber,你是怎么看待鬼怪的?”
“当尽而诛之。”
“大部分人应该都是一样的想法吧。但是,我想和他们共存。就像我想和人共存一样,我作为人出生,但是因为鬼怪,才会有现在的我。这房间里的所有鬼怪,都是我的朋友,甚至比人类朋友多上许多,他们陪伴着我到现在。”
“但是,这里不该是他们生存的地方,与人类的世界彻底分开。我想打造冥府,为他们提供生活的场所,而不是在地下被镇压。”
“saber,现在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习悦石又问。
“虚且疲。”
“果然。”习悦石没有感到丝毫意外,笑笑说,“其实我感觉现在前所未有地轻松。”
“我很喜欢做梦,在梦里不管怎么跑都不会累,像一张纸一样轻。但一旦醒来,我连多走一步都会累,身体像是山一样笨重。现在,我感觉我的状态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我知道我不是突然变强,战胜了鬼怪之力。因为这几天晚上,我像小的时候一样难受,连呼吸都要竭尽全力。我想现在的状态,是assassin用某种方法维持的吧。”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撑不住死去吧。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有勇气想制造冥府。”
习悦石用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毫无焦距地望着saber身后的背景,陷入沉思,“以前我为什么没有这种勇气呢?”
但是这种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出来的,习悦石很快放弃了思考。
“我有一双很厉害的眼睛,大概是拜体内的鬼怪之力所赐,我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鬼怪,甚至能控制一些。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呢?如果掌门知道的话,一定会更加重视她。
“没有鬼怪之力的我,会得到他们的认可吗?会让他们爽快地夸奖我‘真不愧是习悦石’吗?我是一个合格的人吗?但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无趣至极。”
saber把杯子重重地扣到桌上,一手抓住剑站起来,俯视着她,冷漠地说:“何来万顺之策?朕乃汝之变数,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