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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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白苏。”
回答的女孩七岁大小，似乎刚洗完澡，参差不齐的头发还在滴水，水将她褪了色的宽大格子衬衫濡湿了一大片。
她说完后，就高傲地把脑袋扭向一旁的窗户，撅着嘴不搭理对面的人。
“你误会了，我问的不是父母赐予你的名字。我问的是，你是谁？”
白苏瞬间拉下脸，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你说什么？！”
三十几岁的中青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笑起来的时候微微低头，镜片后的眼睛随着笑容眯成缝，和蔼可亲。
“不好意思，我说错什么了吗？不过，来到这里，这座孤儿院的孩子，确实是被父母舍弃的孩子。”
“‘白苏’这个名字是你父母爱的结晶，是他们对你寄予的希望。如果被舍弃了，这个名字也应该归还给他们吧。”
“你！”白苏跳下椅子，抓起杯子就扔向男人，水洒了她一手。她下意识地缩回手抱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水根本不烫，是温的。摊开手一看，也没有新的烫伤。
“小孩子是打不过大人的。”上方的声音唤回了白苏的注意，她抬起头，见男人稳稳地捉住了杯子，不甘地撇过头。
“爸爸没有舍弃我。”
“你还这样想吗？”男人放下杯子，遗憾地摇了摇头，“算了，至少在你被家人接走之前。”
男人定睛望着她，“你什么也不是。”
“哼。”白苏踢了桌角，“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管理、照顾你的院长。”男人说着，打开窗户，外面那些偷听的小孩顿时从下面冒出头来。
院长从口袋里抓出糖果，任他们挑选，“好了，偷听可不是好孩子，去玩吧。”
那些小孩拿了糖果就塞嘴里，有些还朝白苏做鬼脸，然后嬉笑着跑开了。
“幼稚。”白苏不屑地说着，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院长拿了根干毛巾过来给她擦头发，她不肯，院长就一手抓着她肩膀不让跑，一手给她擦头发。他的手很大，跟她的脑袋一样大，所以一只手也足够了。
“不能只顾着逃哦，你要在这里好好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人。”
院长拿开半湿的毛巾，后退一步，见她转过身来，就看着她的眼睛，“那时候，再告诉我你自己的名字。”
白苏觉得莫名其妙，有人会跟小孩子说这种听不懂的话吗？
她继续我行我素，找到那个朝她做鬼脸的小孩，捏住棒棒糖的棒子递过去，“吃吗？请你。”
见小孩一脸天真地跑过来接，她手一抬，把棒棒糖怼向他的眼睛，手上用力，笑的大声，“怎么不吃啊？嗯？你倒是边做鬼脸边吃啊！”
事后，小孩被及时救下，没什么大碍，白苏被罚站站了一整天。
“为什么这么做？”院长问她。
白苏毫无悔意，漫不经心地说：“没为什么，就是想看看真正的鬼脸。”
“真正的鬼脸？”
“对啊！”白苏露出笑脸，很高兴院长能感兴趣，“甜甜的七彩的眼睛，流出的却是脓血，是个很恶心的鬼脸对吧？”
“你是觉得恶心？还是高兴？”院长继续问，见白苏抬起头闭上眼睛，做出思考的样子，就拿了一旁的竹竿敲打地面，“你还真的去想？给我站好了，背挺直，膝盖不准弯！”
院长就这样监督着她罚站，晚上夜深了也没有去吃饭睡觉，继续监督，白苏姿势一个不对就用竹竿往她身上呼，直到天明。
白苏已经精疲力竭，又累又困又饿，站立都很困难，但她实在是被打怕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站着。
而院长却谨慎抖擞，脸上没有丝毫的困倦和疲惫。
“你这么坏，难怪你的父母会丢弃你。”院长走之前说了一句。
之后，白苏偶尔会做出出格的坏事，但频率渐渐变少，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待着，与周围格格不入。
一天，院长在门口朝她招手，“过来。”
“我不叫‘过来’，我叫‘白苏’。”她反驳。
院长不接受反驳，走到她旁边坐下，“你听过电车难题吗？”
白苏没有答话，依旧抱着腿把头枕在膝盖上。
“一个疯子将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很快就要碾压到他们。你现在拉杆前面看着这一切，可以动手拉动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这时你会怎么做呢？”
“不关我事。”白苏说。
院长琢磨着，“不关你事？不是不拉动拉杆，而是选择旁观么。”
白苏莫名地生气，挥手要打他，院长却已经站起来走了。白苏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追上去打，继续一个人待着。
不会再有在她闹事之后，还会担心宽慰她的人了。
有一次，白苏为了抢遥控器大打出手，又一次被院长制止。这次罚站的时候，院长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你想看节目，可以先跟大家商量。”
白苏没有受罚的委屈，目光灼灼地看着院长，“我要离开这里。”
“然后呢，去找电视里的那个白总吗？”
被揭穿心思，白苏扭过头去看着空荡荡的走廊，算是默认了。
“那是个成功的人士，你也不是第一次偷偷打开电视看他了。”院长说着，用手上的细竹竿轻轻拍了拍她略有弯曲的膝盖，示意她站直。
“怎么现在才想着去找？”
白苏似乎想到了什么，撅起嘴巴，一副要哭出来又强忍的样子，“不关你事。”
“他不喜欢你吗？”
白苏身子一僵，双手收紧抓着裤边，倔强道：“才没有！”
院长不为所动，继续说：“我也看过他的新闻。他是个商人，但和其他商人不同，他的野心放在科研和慈善上……”他微微仰起头思考，“做的慈善太多，反而记不住了。”
见院长拖拖拉拉的样子，白苏忘了紧张，急切地提醒他，“是基建啦。”
“对哦，他好像经常给落后的地区改善基建。科研方面……前段时间出来的大力机械臂，好像已经配给消防了吧。”
院长朝她一笑，“你了解的比我要多很多吧？我只知道他是个好人。”
“当然。”白苏骄傲地扬起脑袋。
“不过我有个疑惑，那个大好人为什么会抛弃你呢？”
院长的语气依旧温柔，“我猜，因为你是个坏孩子？”
“才不是！”白苏握着拳头朝院长大吼，“不是不是就不是！”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蛋红润，眼神飘乎，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爸爸妈妈不会怪我是坏孩子。”
“但他们因此伤心，对你失望。”院长笃定地说道。
白苏惊疑，“你怎么知道？！”看到院长又一次露出笑容，她瞬间明白了，怒火中烧地瞪着他，“你诈我。”
“哦？这都被你发现了？没想到心思还挺多。”院长依旧笑嘻嘻的，似乎没有为此感到愧疚。
“你！”白苏抡起拳头想要打他，院长却突然敛了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样严肃。
白苏被他盯得害怕，不敢动作，忘记了攻击。
院长的语气果然冷了好几个度，“谁允许你动的？”
好可怕。
白苏立即收回拳头，手掌贴着裤子，按照原来的姿势站好。
但这番动作并没有得到院长的原谅，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得白苏鸡皮疙瘩起一身，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开始崩溃，轻轻地颤抖起来。
院长站起身，绕着白苏来回走动，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冷漠过，白苏不知道她这次触了哪片逆鳞，无声的审视让她害怕不已，太安静了，这时候哪怕骂几句也比现在轻松。
但院长就是不发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罚站结束，院长才让她回去睡觉。
白苏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她张大嘴巴呼吸，这没什么用，不会让她觉得安心，也不会让她恢复力气，只是她软弱的表现。
就像她犯错的时候不会再有人来责罚她一样，现在也没有人会抱着她安慰她。白苏鼻子一酸，哇地大哭起来。
她喜欢折磨可爱弱小的东西，看他们痛苦扭曲，她会觉得兴奋。虽然爸妈会因此伤心，会因此责罚她，但是也会安慰她教导她，帮她平息事端。这让她觉得她是被爱着的。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她只要做了坏事，就只有责罚，连作恶的乐趣也淡了很多。比起这种乐趣，她更喜欢爸爸妈妈抱着她跟她说话，被爱着的感觉比任何乐趣都重要。
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要回去，她要回去。
白苏翻出孤儿院围墙的时候，院长打开大门把她抓了回来。
“你果然会魔术。”院长拎着她的衣服说。
白苏脸色一白，“我不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才翻墙的时候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看见你用魔术动了手脚，才爬出那么高的围墙。”
“你看错了。”白苏否认。
“哦？看错了？”院长细细地咀嚼着这几个字，听得白苏毛骨悚然，以为他又要罚她。但院长只是放下她，说：“好了，快去睡觉，明天带你出门。”
第二天，院长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我们已经相处一周，来做个总结吧。”
“首先，你说说，这一周里你认识了怎样的我？”
“你？”白苏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的笑脸，想到了这周看到的无数个假笑，简直就是密集恐惧症一样的噩梦，“喜欢假笑的坏人。”
“这样啊，那接下来轮到我了。”
院长清了清嗓子，“你很别扭，喜欢做坏事，又尊敬喜爱着善良的父亲。你能从恶中感受到乐趣，你不无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接受惩罚，享受惩罚带来的战栗和忐忑，又会自顾自地陷入恐惧。”
“你胡说！”
“哦~你觉得我是胡说啊？”院长反问。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随着院长的提问，白苏的身体放松下来，转头看窗外的风景，平静地说：“我想回家。”
窗外的院子里，有简易的游乐设施，小朋友们排着队滑滑梯，在彩色的小铁桥上嬉戏。窗户打开后，有远方的风吹进来，她看的不是这里的风景，她期待的是来着远方的风。
院长跟着她走到窗边，一只手搭在窗台上，另一只手和外面的小朋友打招呼，他低头看着白苏，“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你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吗？”
“你知道这里离你家有多远吗？”
三个问题，不急不缓地从他口中说出，又不带有一点缝隙可以插.入。
白苏面色凝重，她早就张开了嘴，不过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样现实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知道！如果知道她也不会待在这里一个星期。她看着笑容温和的院长，这根本不温和，这是在嘲笑她。
她扶着窗台后退，风渐渐吹不到她的身体，然后勾着她的手指消失了，白苏终于耐不住燥热，跑过去推开院长，“我不管！”
院长纹丝不动，她就用双拳垂着他，“我不管，爸爸是我的。”
院长轻易地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的拳头，声音从上边石头一样地压下来，“你回不去。”
“别抓着我！”白苏疯狂地甩动手臂想要挣脱，但她越是挣脱，院长控制地越是厉害，抓住她的手肘和肩膀，下一秒就把她摔到地上。
白苏愣愣地坐在地上，眼鼻酸涩，憋着眼泪，倔犟地说：“爸爸只属于我。”
上方传来一声叹息，“你这个样子回去有什么用？这样吧，成年之前，你就好好学习，至少做些善事，以后回去了才会被喜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