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为临风少年》遥辄沈倾

2、第二章

　　第二章
　　“院长。”沈子浔屈指轻扣了两下面前的门。很快——可能连一秒都不到，里面就传出了独属于沈子暮那沉稳堪称标准低音炮的男声。
　　“进来。”
　　沈子浔拧开门把手，放轻脚步走进去。桌前的人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书的上方露出小幅度上挑的眼尾，黑褐色的瞳子深沉无边。坐着的人浓眉大眼，眼窝深陷，山根高挺。墨色短发被打理的干净利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左手手腕佩戴着江诗丹顿PATRIMONY超薄三问手表，整个人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漠视的矜贵。
　　身为四大家族之一沈家的家主，沈子暮却整天呆在这所私立医院里。企业的公务全部由合伙人团队处理，他基本只负责在有重大项目时出席一下，过目签个字。原因无他，若不是沈父沈母在他少时便离世，或许沈子暮连那个字也不太愿意签。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医生，悬壶济世。如今他也确实做到了，三十五岁便成为这所私立医院的院长兼董事长，同时也是心胸外科的博士生导师。
　　看到进来的人是小他六岁的弟弟，沈子暮从笔筒里抽出书签，夹在书里。双手摘下眼镜，折好镜腿——度数倒是不高，他只在看书学习的时候才戴眼镜——连同书一起放在一旁，而后正色看着他。
　　“手术怎么提前结束了这么久？”
　　“嗯，是提前了。”沈子浔敛下视线，轻轻地应道。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握起呈拳头状。手指冰冷僵硬，彻底暴露了现在他的内心里有多么的忐忑不安。
　　“不太好？”听着他答非所问的回答，沈子暮拧了拧眉，一双子夜眼扫过面前站着的人，硬生生给沈子浔看出一身冷汗。如果沈子浔现在没有那么紧张的话，他就可以听出来，虽然沈子暮说的分明是个疑问句，可他语气却是十分了然的。
　　“嗯…哥，我，又冒了一次险。”沈子浔犹豫了一下。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有着足以让人听出来的坦然。
　　“那孩子的肠管你没切？”沈子暮瞬间明白了沈子浔进屋后那么反常的前因后果。
　　“是。”沈子浔答道，顿了一下，他又开口，“但那个孩子的肠管跟正常肠管几乎无异，如果决定要切，那个孩子就会失去一半以上的肠管，有可能会出现短肠综合症。这对这个孩子以后得是多大的一个折磨。”
　　“你考虑过后果吗？”面对沈子浔的答案，沈子暮显得异常平静，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毕竟从面前这人转为正式医生第一次上手术开始，他就无数次的听到沈子浔说“哥，我又冒了一次险”。
　　可是这一次，他确实没有想到。且不说那个孩子家庭条件如何，给一个五岁的孩子进行二次手术，这代价太大，他以为沈子浔会考量清楚的。
　　“二次开腹。”沈子浔的声线还算是平稳。
　　“这对那个孩子的影响难道不大？”沈子暮的语气隐隐添了些怒火，落在沈子浔的脸上的目光也逐渐犀利起来，“肠穿孔是会丧命的！而且，那个孩子的家里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如果进行了二次开腹，你想过对这个孩子家庭的冲击会有多大吗？”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冒险，确实冒险，我承认。没有切除的肠管，就像是一颗埋在孩子肚子里的定时炸弹。但是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切除孩子病变的肠管，对负责这场手术的医生来说，的确很保险，很安全，但是对于那个孩子来说却不是，她要因此至少要失去一半以上的肠管。五岁，一个孩子的身体器官都还没有开始发育，一半的肠管就要被切掉，而且根据术前数据和当时的状况来看，那段肠管它就是正常儿童的肠管。哥，难道就连您也觉得，我这样做，太过于鲁莽吗？”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那段肠管痊愈了，这是你应该做的。但是如果真的出现二次开腹，人家患者家属会觉得你这是手术事故。万一闹起来，沈子浔，你连医生都当不成。”沈子暮并不正面回答沈子浔的质问。
　　“我当然怕家属闹。我也知道，遇到这种情况，那些前辈都会选择切掉，因为保险，万一出现二次手术，家属投诉，可能之前读了五年八年乃至更久的医学书就全废了。但正因为现在我是一名医生，所以当我站上手术台的那一刻，我首先想的是怎么治病救人，而不是怎么规避风险。哥，这都是当时您给教我的。”缓缓抬眼直视着沈子暮，沈子浔耸了耸肩，显得落落大方。
　　“成，如果你这么说，那我没意见。你赌的代价你知道。如果成功了，这事儿翻篇；如果失败了，你自己来领罚。如果家属要投诉要怎么样，我一概不会帮你拦着。”沈子暮显得有点无奈。他合眼揉了揉眉心，声音里也带了一丝丝妥协。
　　“好。”沈子浔轻轻的应了一声。既然他敢赌，自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后果。只答应这一声倒不是他敷衍，而是心里在想着别的事。
　　“晚上我有事儿，要晚点回家。”想了想，沈子浔还是说了出来。
　　沈子暮睁开眼睛，轻扬眉毛：“干嘛去？”
　　“要开会，再整理整理最近资料。”沈子浔当然不打算说实话。
　　“成。”沈子暮没什么语气，淡淡的说“没事了，去忙吧。”
　　于是沈子浔一欠身，走了出来。
　　他没有听到，也大概永远不会想到，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沈子暮声音轻到完全是讲给他自己听的回答了方才避开正面回应沈子浔的那句话。
　　“不。其实，我觉得你做的非常好，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