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承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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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六年初，正值宫内外在忙着为御驾亲征噶尔丹之际，钟粹宫贵人王氏平安诞下皇女。时隔数年又得一女的皇帝，百忙之间匆匆看了一回，见小女健康壮实，思及即将开始的第三次的亲征，顺手赐下了“承意”这个名字，又叫按例赏了皇女的生母和其家人。
王贵人自三十年入事禁中，虽在子息上比不得和她前后入宫的族姊，另一位庶妃王氏；在家世上又不比年前大选进来、炙手可热的贵人瓜尔佳氏，但因容仪有度、才情不俗，是以这些年来颇得圣眷，前不久皇上还给赐了个号叫复贵人。她性格温文尔雅、待人一团和气，与先前本宫的主位娘娘安嫔李氏，也相处得极好。而相邻的承乾宫、永和宫的庶妃们也是常来常往的。
钟粹宫后院西配殿，复贵人斜靠在榻上和族姊说话。这另一位王贵人入宫要比复贵人早些，膝下已有了两位皇子，虽还没有行册封礼，但也封了贵人，且看在皇嗣的份上，满宫也多两份尊重。
“阿宓，你这些日子休养的可还好？” 王贵人拉着族妹的手问道。
复贵人，即王宓，弯了弯嘴角，“有立春和白妈妈在，宣姐不必担心，我无碍，”又道，“劳烦姐姐大老远得来看我。”
王贵人笑啐：“偏你又促狭，总不过是在这东西六宫之间，再远又远到哪去？从永寿宫过来也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吧。”说罢，又叹道：“可惜你我姊妹向来亲近，入宫却没分得到一处，也是恼人。”
王宓抿唇一笑，轻拍王贵人手，又问道：“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可好？”
“都好着呢，” 说起这个，王贵人面色柔和，“小十六这些日子已会到处爬动，精神足着呢！前儿刚去德娘娘那问安，娘娘让乳母抱着十五给我看了，养得很结实。”
“姐姐有福。” 王宓真心实意地叹道，既为她高兴又有许些羡慕。
“要我说，阿宓才叫人羡慕呢，”王贵人忙安慰道，“你瞧咱们小公主刚落地皇上就赐了名字，阖宫的皇嗣呢，除了二公主当年，哪还有别人呢？你又素来有圣眷在身，过些时日再得个阿哥，也就圆满了。”
王宓轻声道：“谢姐姐吉言呢。”心里却没一点底，康熙朝后期的那些小格格小阿哥们多是年幼早殇没有活到序齿的，而他们的生母又位份低微、家世不明。能够生下皇十六女已是意外之喜，诞育皇子的机缘也不一定能落到她头上。
“这到这会儿了，我还没见到小公主呢，”王贵人见族妹半天没做声，笑道，“快使人去，若是没睡着，抱来叫我看看。“
王宓便叫了外间伺候的谷雨去，不一会儿，谷雨便引着乳母进来了。乳母给两人请了安，王宓伸手将镶金黄缎的襁褓接过，小心抱在怀里。
小公主较之刚出生那会，已经长开了不少。王贵人这会儿凑近了看，瞧着婴儿的脸赞道，“咱们小公主这双眼睛真有神呢！这眉眼也生得俊，长开了肯定好看。”
小婴儿乖乖巧巧的，似乎听懂了似的小嘴微微一咧，露出了个笑的模样。王贵人见了，更是欢喜，“等小公主再大些，我把小十六带来和他妹妹一起玩，也热闹热闹。”
“那敢情好，我也盼着宣姐多来我这说说话呢。自打李娘娘去了，钟粹宫就有些冷清了，我跟前头配殿的那两个答应也说不到一块去。前面承乾宫佟娘娘倒是与咱们年纪相仿，也喝过几回茶，只是我也不好老凑上门去，显得阿谀献媚。” 王宓觉得手里有些沉，轻轻摇了摇襁褓，有些郁闷地说道。
旁边乳母眼观八方，见王宓动作有些迟缓，就要接了襁褓去。王宓遂吩咐了乳母和谷雨几句，让她们带公主下去了。
王贵人忍俊不禁，压低了声音道：“‘年纪相仿？’你这胆子大的，这话也敢说出来埋汰人，方才乳母还在呢。”
“我又没有歪曲事实，” 王宓嗤笑了声，对王贵人道：“咱们几个一道进宫的人里头，陈常在就在你院里。年前才进宫的启祥宫贵人与你一墙之隔。我倒是想被分去你那里，咱们几个年纪相仿的姐妹也好常来常往。”她还故意重读了那几个字。
王贵人不接话茬，越理她还越来劲了，又转了话题问：“待公主满月，按例婶娘身上有诰命是可以入宫探视请安的，这事可有人安排了？”
说到这个，王宓神色变得莫明：“前儿乾清宫的内侍倒是来传了话，延禧宫惠娘娘处也来人给立春交代了几句。只是我母亲这些年一直陪着孔姑姑清修，我孕中给家里传书，得了回信说是去京外礼佛去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来。”
王贵人神情不禁一凝，斟酌道：“定是来得及的，婶母知你孕期，便是要出门，也会计算着日子回来的。”复又叹道：“孔郡主自孝庄皇后薨后就去了昌瑞山守着暂安奉殿，实在令人感佩，可惜我竟一直没福分见到她老人家。”
“我幼年长在西山臻园，也受过姑母的教诲，长到十岁后才和母亲南下去了苏州。倒还记得小时候，那会太皇太后尚在，逢年过节总会宣姑母进宫陪伴，回来身后总跟着宣赏的内侍，我那会儿总能得些新奇玩意儿。” 王宓话一转，然后道：“后来太皇太后薨了，姑母就请旨去皇陵给太皇太后守孝。又觉得我已经长大了，身边没个兄弟姐妹太过孤单，就让我母亲带我回了王家，这才有了进宫前跟你、李姐姐、还有六哥九哥他们一道读书玩耍的那几年 。”
闻言王贵人也面露回忆之色，感慨道：“可不是如此，家里姊妹少，也就是你来了，照姐姐也跟着三叔母在咱们家，那几年才算是热闹。”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便说到了后宫份位之事。
“前些时日皇上又赏了卫嫔，让她住进了正殿，约莫怕是要给行册封礼了。”
王宓微一挑眉，转而笑道：“倒也不奇怪，卫嫔早就享着嫔的份例了，八阿哥越大皇上越喜欢。这么一来，咱们很快就会有正经的永寿宫娘娘了。”
王贵人略一迟疑，道：“按照以往的惯例，皇上历来不会单独册封妃嫔，下回行礼也必不会只有卫嫔一人。阿宓，你想…”
王宓沉默了顷刻，神色不变，“宣姊是想问我如何想的么？”她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我们仕宦人家，男人一生求索，不过求的是高官厚禄，女子入宫事君，谁又不想荣耀加身、福泽家人。”
又道：“只是光我想又有什么用？这事不过是看皇上心意罢了。卫嫔固然侍君多年、又有八阿哥，但若皇上无心，也不一定就会册她。君不见，后宫里多的是满蒙贵胄之女，王公台吉之孙，这么多年不都待位宫中么？”
王宓看着族姊的表情，慢慢道：“你我皆非大选入宫，身份上又比不得满蒙嫔御与慈宫亲厚。但到底是皇上钦点，又有家里上一辈的余荫，许能得些怜惜。姐姐有子，而我，孔姑姑那边勉强也算有点情面。我只盼着上天垂怜，我二人中有一人得中，便是大幸了。”
王贵人若有所悟，心头一慰，拉着族妹的手：“阿宓…。”
王宓回握住她的手：“宣姊，你我姐妹相扶相持，必可以成气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承意（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