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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cul-de-sac ...

  •   远方的地平线上,橘红色的夕阳沉沉地坠着,天空微醺,暗蓝色的天幕中逐渐温柔缱绻地泛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淡紫与粉红。在这片画一样的背景中,燕回秋那一身白衬衫好像下一秒就要融进去了似的,带着一股不真实感。
      身后传来一声喊,夹杂着些许的急切与不知所措,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讨厌我!?”
      燕回秋随性地一挥手,没有回答。
      然而不管他怎么走,周围的景物也不再变化,仍旧是稀稀落落的几个村子,就那么一个小店,既没有白雾,也没有边界线,更没有变暗褪色的场景。
      燕回秋站住了,他盯着沉下去的夕阳半晌,才转过了身。
      头发四散在风里,带着丝质的润泽流光,如同穿透黑暗的一捧暖阳。
      “喂,小孩。”他冲着不远处的身影喊了一声。
      “你身上还有钱没?”
      这附近人烟稀少,还没有信号,燕回秋和封云鹤两人抠抠搜搜的终于又翻出来些现金,在小店楼上又凑合了一晚上。
      封云鹤声称自己受惊过度,死活不单独在床上睡,嗷一嗓子哭了出来,红着眼睛说自己害怕,非要窝到燕回秋旁边。
      有那么一瞬间,燕回秋盯着缩在身边的人,琢磨着要是把他掐死了是不是更省事。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第三天……
      封云鹤嘴上嘟嘟囔囔地说着爸爸和哥哥该担心了,却总是下意识地躲避燕回秋的视线。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店老板说的,居然没赶他们走。
      两人都选择性地忘记了那句“我讨厌你”。
      这天,燕回秋靠在栏杆上,顺手从哪扯了根绳,将头发松松散散地扎成一个小髻,衬衫最上面那两粒扣子还是没系,不是懒的就是故意的。
      他皱着眉,问:“你怎么不着急回家呢?”
      封云鹤一巴掌划拉开在自己脸旁晃悠的狗尾巴草。
      “不想回,反正会有人找过来的——你不要拿草挠我痒!”
      燕回秋往后一仰,就躲过了对方虚张声势的爪子。
      “密谋什么呢?跟我说说,我不告诉别人。”
      “我才没——”他一把抓住了燕回秋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天边,兴奋地嚷道:“你看!日出!”
      黎明时分的天空展现了一线白,不一会,渐渐地变成了浅金色,地面上的一切都流淌出了一层朦朦胧胧如梦如幻的光晕,一颗颗明亮的灰尘缓缓游走在天幕中。
      头顶深蓝色天空幕布下那几颗仍旧闪烁的星星,也像是逐渐要退场般淡了下去。
      “啊看见了看见了,你别拽我衣服,这破料子都给我拽拉丝了。”
      用燕回秋的话说,封云鹤这种每天必须要看日出——而且必须要拽着他看日出——的毛病就是吃饱了撑的。
      “我以后一定要买下一座岛,岛上有一个房子,要自己设计。等房子建成以后,就生活在那里,早餐可以吃的简简单单,一个橘子两个鸡蛋,吃过以后在露台上简单的做做运动,等着太阳升起来。”
      燕回秋嗯嗯连声,又漫不经心地调侃了一句。
      “然后就发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的某棵植物哗的一下倒了下去,等你冲下去的时候,发现是两只慌慌张张逃跑的猪——哎?你打我干什么,你脸红什么?”
      他手欠地拿自己手里那根半死不活的狗尾巴草挠人家痒痒,可这动作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燕回秋脸上怔愣的表情不到片刻,他突然收回手,暗骂了自己一声,随即有些漫不经心地将那根狗尾巴草折成了好几段,手一松,盯着它被风吹走。
      这几天太/安逸了,安逸到他差点忘了这不是现实。
      “我送你回去。”
      燕回秋偏头看了封云鹤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如果不回家是为了引起你家里人,比如你爸爸的关注,那你应该成功了。”
      这句话,他也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他只是觉得对方就是会那样有心机和图谋。
      “你胡说——”
      身后人刷白的脸色和发红的眼眶,燕回秋都没瞧见。
      因为他在拉开天台门的一瞬间,视野已经骤然宽阔起来。
      原本狭窄、脏乱,通往天台的楼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布置精美、讲究的婚宴大厅。
      不远处,一人身着西装,挺鼻薄唇,年轻俊朗,正面带微笑地望过来。
      这种微笑,似乎乍暖还寒之际,挺破浓云的阳光,一下就照射进来,温和、自若。
      燕回秋曾经只有那么一次,亲自走进店里,一件一件礼服认真地看过去,试想封云恒穿上那身衣服是什么样。
      俊秀的,挺拔的,谦谦君子温润的模样在他心里过了个遍。
      却都不及亲眼所见时带来的冲击力大。
      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将所有的光都吸引了过去。
      燕回秋微微怔愣,然而下一秒,他就醒过神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例外。
      封家人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否认面相上的好看。
      燕回秋刚一偏头,眼角好像瞥见了一点亮闪闪的光,随即,一个人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一个身着婚服的女人。
      灯光璀璨中,那条拖曳至地的裙摆上仿佛倾下了一片星河,就像是蓦然间铺上断崖的,由星光组成的浪潮一般,莹莹闪闪,光彩夺目。
      “云恒,我愿意。”
      交换戒指,拥吻,祝福,鼓掌,海浪一样的喧嚣砸进了人的脑海里。
      燕回秋垂下目光,捏了捏眉心,居然有片刻的恍惚。
      脑海里有根紧绷的弦,颤巍巍的,好像马上就要撑不住力道断了似的。
      哦对,封云鹤呢?
      他回头,身后并没有天台,没有那个小店。
      这是第三个场景吗?
      才第三个,却仿佛在意识世界里待了好几年,燕回秋不知怎么的,居然从灵魂深处都泛出一股子疲惫之感。
      现在封云恒的潜意识已经认定了印晓星,那记忆重塑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实验是不是结束了?
      婚宴盛大,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到燕回秋。
      他转身没走几步,另一人直接跟他撞了个满怀。
      具象化了?
      燕回秋低声道:“抱歉。”
      “没事——等下你别走。”
      手腕被人拽住,燕回秋一抬眼。
      封云恒?
      不。
      他回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对新人还在一一敬酒,那自己眼前这个,是封云鹤?
      他似乎真的失去了分辨封家两兄弟的能力。
      封云鹤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红酒渍,又看向燕回秋,这才轻轻一歪头,眼里有着醉意的水光,声音里带着点困惑。
      他那一身的松弛、慵懒,在此刻都显示了个淋漓尽致,可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两人站得偏,可当封云鹤开口的时候,周围所有的一切声浪都退了下去。
      封云鹤若有所觉地靠近了些,刚好挡住那对新人望过来的视线。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自然而然地做了。
      “你认错人了。”
      燕回秋转身要走,却又被一把抓住。
      “没认错。”
      这三个字,说的笃定至极。
      “十年前,你从仓库里救了一个小孩,记得吗?”
      “小店,天台,日出,狗尾巴草,”封云鹤从来都没有这样温柔过,像是要哄着人说话似的,“我一直在找你,你叫什么?”
      他的声音、气息,都柔缓地飘散进空气中。
      封云鹤这个人,从来都是阴郁的,偏执的,像是将所有的缺点都集中,而且只在面对燕回秋的时候表现出来,无论什么事都非要跟他唱反调。
      但面前这个带着几分醉意的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股子少年气。
      燕回秋不知道下一个场景转换在什么时候,不知道会转到什么场景上去,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场景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地等着他。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这就是现实,那种可怕的真实感藤蔓一般缠绕了上来。
      “松手,”他试着挣了一下,没挣开。
      “你没有变化,外貌、身形,十年,一点都没变,为什么?”封云鹤皱起了眉头,也慢慢松开了手,却不是因为燕回秋的话,而是那对新人似乎注意到了这边僵持不下的情况,已经端着酒杯过来了。
      印晓星疑惑地哎了一声。
      封云恒:“怎么了?”
      “他……我……”印晓星看着自己的爱人,有些茫然,她一只手指了指燕回秋,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眼角精细描摹上去的亮粉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烁了一下。
      “嫂嫂,他们在叫你们呢。”封云鹤不知怎么的突然接上了话,指着不远处,半推半送地将两人送回了人群中心。
      燕回秋趁着这个功夫,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现在的一切都很混乱。
      如果前两个场景可以说是既往记忆的话,这第三个场景与当初封云恒给他包扎、向他求婚的那些场景一样,都是虚构的现实。
      而既往记忆改变形成的连锁反应,滚雪球一样,在意识世界中越滚越大,越滚越大,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燕回秋打开天台门一瞬间的功夫,就是这场景中两兄弟的十年。
      他利索地下了楼梯,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然而走廊好像没有尽头,等他又一头闯进黑夜的时候,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这是晚上?晚上结婚?
      不对,这是第四个场景?
      白天黑夜交织,时间空间混乱,记忆的浮萍被雨水打的巍巍颤颤。
      破碎的,晕眩的,浮光掠影般的片段,像飘飞的柳絮一样,开始四散在脑海里。
      他在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来着?
      “想走?”
      燕回秋抬头望去,就见高墙之上正坐着一个人影,一条腿曲着,胳膊肘支在上面,正歪着头俯视着他。
      与刚才婚宴上那个封云鹤相比,似乎这人又长大了些。
      他见燕回秋没有回应,于是伸了个懒腰,有点孩子气的晃了晃垂着的一条腿,这才单手一撑,借着雪亮的月光一跃而下,带起平地里的一阵化冻春风,轻柔拂过人的脸颊。
      “哪怕我不再追问你是谁,哪怕不是朋友,只做床伴,你还是想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拴起来,永永远远地栓起来。”
      “……嗯?”燕回秋看了他半晌,才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单音节,随后,他眨了眨眼,忽然垂下了眼脸,有点好笑似的,将一缕碎发拢到了耳后,虎牙在月光下显得特别白。
      “不好好说话是会死吗?”
      燕回秋睫毛一颤,再抬眼时,眼底不见半分清明。
      他倏尔一笑,伸出手指勾住了这人的衣领,温声道:“走肾不走心,好啊。”
      用威胁、逼迫、强硬和自以为是的爱,试图去留住一个人,和空手去抓一缕轻烟,却妄图不破坏它的形状一样,简直傻透了。
      封云鹤靠近两步,试探性地将他环住,这才把头埋到对方脖颈,低声说:“你不需要戒备我,你也可以讨厌我。”
      气息温热,嗓音低沉。
      “你知道十一年内,无数次的‘查无此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所有人都以为我当时出现了幻觉。直到一年前,连我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你却出现了,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了我哥哥的婚礼上,装作不认识我,一转眼又消失了。我真的很难过,不要再消失了,好吗?”
      夜空中骤然亮起大朵大朵绚烂的烟花,映在燕回秋的瞳孔里,仿若被蒙了一层雾般失去了亮丽的颜色。
      他隔了好一会,才眨了眨眼睛。
      哦,知道了,这个人是封云鹤啊。
      箍着身子的力道大了些,封云鹤哑声又问了一遍:“不要再消失了,好吗?”
      燕回秋没有回答,轻飘飘地说了几个字。
      “床伴。”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安逸”被口口了,查了才发现,太/安是个烈性炸药……jj的屏蔽词真的是让人意外。不屏蔽的话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笑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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