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他为何这样心机（女尊）》鸣夜枭

17、第 17 章

　　远处传来几声牛马嘶鸣，在林间回荡显得愈发遥远，让人心底莫名添上了几分凄凉孤独。

　　这相国寺的位置只在京郊，出了城门也没有几里地远。本应是香火不断门庭若市，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比没有人更显得荒凉可怜。

　　陶灼灼站在相国寺门口，有些紧张局促地来回摩挲着袖口的布料。

　　门口守着的僧人已经盯着她这位傻愣愣杵在门口却不进来的香客多时了，估计正在心里头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抄起棒子给她这个好像是来砸场子的“门神”来一个“当头棒喝”。

　　流年今天也跟着陶灼灼一起来，但也只以为她当真是要来帮陶双清请佛像的，因此也不见多兴奋紧张。看陶灼灼还要等人，便央着去蹲在一边继续津津有味地读起话本来，丢下自家小姐一个人原地陷入尴尬。

　　“灼灼！”

　　陶灼灼终于等到这犹如天籁般的一声呼喊，原本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在肚子里，赶快也踮起脚来高高举起手来挥了挥：“景逸！”

　　牛车渐渐驶近了，车窗帘子被风吹起，露出林景逸半张娴静秀美的面容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的玉镯子青翠欲滴，更衬得他肤色干净白皙。

　　这次陶灼灼有了经验，非常主动地在牛车停靠的位置站住脚。林景逸刚掀开帘子，她就很积极地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腕扶了他下来。

　　流年远远地抬起一个头，淡定地看了一眼，又淡定地继续看起了话本。

　　唉，吃腻了蜜饯的人，怎么还会在乎豆浆里那丁点儿的糖味儿呢？

　　陶灼灼此时无暇顾及自家小侍女的那丁点儿小心思，只一心一意扶着林景逸小心下来。

　　林景逸今日妆容比往日要更素净些，或许便是为着今天来的是佛寺的缘由。

　　他刚下了车，就反手一捞握住陶灼灼的手，面上柔顺微笑道：“灼灼可等得久了？我今日多挑了一会儿衣服，故而来晚了。灼灼勿怪。”

　　陶灼灼摇摇头：“我也没等多久。景逸多虑了。”

　　林景逸面上笑意更深了些，更亲昵地贴近了一点儿，温温婉婉道：“今天外头这风也不小，久吹了难免头痛。咱们这就进去吧。”

　　说完这话，他刚要直接拉着陶灼灼进去，却感觉到陶灼灼站在原地没听到似地一动不动。他这才重又回过头来，一双凤眼淡淡流露出些微疑惑。

　　只见陶灼灼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庄重，仿佛接下来要去的不是什么可以静心涤神的佛庙，反而是再恐怖不过的刀山火海阿鼻地狱。

　　“灼灼？”

　　陶灼灼咽咽口水，干巴巴答道：“我们……还得在这儿再等一会儿。”

　　“为何？”林景逸眨眨眼睛，“难不成还有旁人要来吗？”

　　陶灼灼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似地，犹犹豫豫地撒掉原本牵着林景逸的那只手。

　　一会儿姐姐来了，若是看见他们两个这个样子……难保不会直接来找景逸的不痛快。

　　唉，这就叫“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她心中唉声叹气，无暇顾及林景逸暗沉下来的神色。

　　林景逸长长呼出两三口气，这才平复下胸口的烦闷。他熟练地重新勾起得体的温润笑容，努力沉静下声音轻声问询：“灼灼？怎么了？到底……是谁要同来呢？竟然至于让你……”

　　他目光在自己手掌上不甘不愿地逡巡片刻，语调到了最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拔高了些许，带上了难以让人忽视的委屈与不满。

　　便是陶灼灼再如何迟钝，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努了努嘴，安抚地轻轻捏了捏景逸的手臂，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景逸别多心。等下……是我姐姐要来。她那个脾气，还有她对你……总之你也都是知道的。”

　　林景逸稍稍愣神，喃喃问道：“是陶夭夭？……不对，是夭夭姐姐？”

　　陶灼灼连连点头：“正是呢。”

　　林景逸面上笑容重新扬了起来，很有气势地重新抓住陶灼灼的手，也不等陶灼灼反应过来拒绝，便俯下身来笑意盈盈道：“我知道了，灼灼以为夭夭姐姐素来瞧我不惯，看见了咱们两个这样必然拿乔，是不是？”

　　陶灼灼点点头。

　　“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林景逸认认真真辩解道，“从前咱们只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夭夭姐姐瞧我不惯也就罢了。现在我和你已经订了亲，我便成了陶家名正言顺的郎君，这下夭夭姐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目光一如既往地真挚澄澈，如今里头还掺杂了星点儿可怜兮兮的哀求，当真看得人目眩神迷心摇神曳。

　　陶灼灼被这一看下来，心中已是松动。脑海里倏忽闪过的长姐的冰冷脸庞在此时都略略升温，不再叫人觉得寒冷让人生畏。

　　……哎呀，好像长姐的看法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了呢。

　　林景逸乘胜追击，声音轻柔婉转、温柔小意，又道：“退一万步讲，便是夭夭姐姐再不喜欢我，但她最疼爱你了不是？哪有做姐姐的看见自家妹妹与未婚夫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还心有不忿的呢？除非……除非这个姐姐不是真心为着妹妹好的。你说是不是？”

　　陶灼灼越听林景逸讲越觉得在理。虽然脑子隐隐约约觉得景逸说的些话好似意有所指甚至……甚至偷偷说姐姐不好似地，却也叫人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要是这个妹妹的未婚夫婿本就是个惯会挑拨离间的小人呢？”

　　陶夭夭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陶灼灼尚未从景逸的美色和言语当中缓过神来，另一边空着的胳膊已经被用力一拉。

　　“姐姐，你做什么？”

　　林景逸忽然轻笑一声，却不似往常温和端庄，带着些许嘲意：“久闻陶大人为人最是清明淡泊与世无争，竟也有现在这样不管不顾的时候。可见所谓人云亦云不可尽信啊。”

　　陶夭夭淡淡瞥他一眼，微微颔首道：“不错。京中传闻向来是真真假假。就像本官也听说，林公子素来以端庄贤淑享誉，也是如此的道理。”

　　“陶大人是说我的错处了？孔圣人曾云：‘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陶大人如此咄咄相逼，怕是误解了圣人的意思。”

　　“林公子此言差矣。我不患林公子不知我，却只患家妹不知林公子呢。”

　　“陶大人……”

　　“停停停！”

　　陶灼灼看着这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地唇枪舌剑起来，心下不禁纳罕。

　　说也奇怪，景逸同长姐虽然性格不尽相似，但总归都算是宽宏大度的人儿。但他俩只要如此“狭路相逢”，仿佛原本肚子里那点儿气量就都被一口气吐出去了似地，为了点儿芝麻大的小事儿也能挑刺拌嘴起来。

　　她心一狠，将两边手都抽出来，很是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你一句我一句的……咱们在佛寺前头青蛙闹塘似地吵闹，总归还是有些不好吧？”

　　林景逸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掩嘴笑了笑：“不过是与夭夭姐姐说两句闲话，探讨些孔圣人的名言箴语罢了。一时聊得兴起了，倒是忘了这是在佛门圣地了。”

　　陶夭夭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撇过头去。

　　陶灼灼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个，忍不住挠了挠脑袋小声嘟囔：“好了，果然是在寺庙前头。我现在果真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她这俏皮话稍微缓解了一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景逸目光依然如水温柔，安静落在她身上，轻声道：“总要灼灼高兴才好。况且今天是为了陶姨请佛结缘来的，可不好再耽搁了。”

　　陶夭夭凉凉道：“本只不过是我家家事，有劳林公子挂心了。”

　　林景逸轻轻点了点下巴：“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夭夭姐姐……不，我应随灼灼唤你长姐才是。长姐咱们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说两家话的道理呢？”

　　说着他走到陶夭夭旁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方才是景逸失礼。长姐，你是长辈，先请吧。我作为晚辈，自然应该走在你的后头。”

　　陶夭夭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见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很是别扭地轻轻哼了哼，偏头看向自家妹妹：“灼灼，走，别耽误正经事。”

　　说着，她直接转身，直奔着那寺庙里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陶灼灼劫后余生般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小手指忽然被林景逸勾了勾。陶灼灼看了看他带着些期待的表情，歉意道：“景逸，今日是我姐姐太咄咄逼人，委屈了你了。”

　　“哪有的事？”林景逸将手收回在腹前交叉，温然道，“长姐素来忙于政事，疲惫了来了脾气了也是有的。我作为她未来妹婿，谦让她些不正是应该的吗？而且最开始还是我失礼了，正该向长姐赔礼道歉呢。”

　　景逸，不愧是京中头一等的淑子。如此端庄大气，又勤于自省。这样好的人，便是提着宫里头最值钱的琉璃宫灯，那也是万万找不见的了。

　　陶灼灼面露感激之色，刚要再说几句什么安慰景逸，远远忽然传来陶夭夭的呼声：

　　“灼灼，做正事！”

　　“来了！”

　　对了对了，今天找出相国寺不对劲的地方替景逸洗清嫌疑才最是要紧。

　　陶灼灼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到姐姐身边去，乖乖巧巧地小声叫了一声“长姐”。

　　“嗯。”陶夭夭点头答应着，遥遥看向远处的林景逸，眸中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傲然。

　　林景逸面上笑意不改，向身后的阿知低声吩咐了一句“走吧”，便悠悠然提起衣摆历阶而上。

　　“只见那林家公子从容不迫走上前来，沉静对拦在前头的人道：‘我心悦她，她心悦我。便是任你如何千方百计阻挠也定是不得行的。你拦得住灼灼一时，却拦不住灼灼一世，只为着她那颗玲珑的真心，已然好端端收在我怀里了。’”

　　流年发出了小声的呜咽，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心满意足地将话本合上，感慨道：“啊，林公子可真是痴心一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