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第一黑暗向导》拾月光

21、羊群

　　“牧羊犬”约莫是个人类的形状，足有两米多高，腰背佝偻，四肢的骨节向前弯折，如狗一样四肢着地。形变最夸张的莫过于它的那张嘴，从两侧耳根一并裂开，豁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长舌挂在外面，涎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它本在“羊群”附近奔跑，用扑咬的方式将离群的鬼魂赶回去，这一次为了追逐一只越飘越远的鬼魂，它不幸离群太远。正当它咬着鬼魂的喉咙，准备将它拖回去时，突然感知到了背后恐怖的杀气。

　　然而感知到时，它也一并迎来了死期。

　　哨兵们的精神体一拥而上，立刻将它分而食之。黑狼扑得最高，一口咬裂了它的喉咙，扯着它残破的灵体猛地一甩，一阵黑色的电光噼啪烧过，恶鬼霎时散作了一道青烟。

　　虽然所有哨兵都出了手，但这一刻，他们都产生了自己很多余的感觉。北辰的神情依旧是冷淡，“下一个。”

　　洛辞迅速在精神网络中定位了第二只“牧羊犬”，这一只混杂在“羊群”中。哨兵们无须交流，沉默地向着恶鬼靠近。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羊群”，半透明的鬼魂依然是麻木地趴伏在地，在它们赤裸的躯体上，像羊一样生出了白色毛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它们的脸各不相同，然而全部毫无表情，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前一只的屁股，四脚并用爬得飞快。

　　这些东西，被推开时也不过晃动两下，绝不转过头来，看看是什么扰动了自己。有些鬼魂摔倒了，也不会引起混乱，后面的鬼魂就从它身上爬过去，仿佛翻越一个小土包。

　　哨兵们靠得足够近了，发现那恶鬼比前一只更为高大，一边走路一边埋头大嚼，它的嘴漫无目的地一叼，就能随便叼住一只鬼魂，三两口吃完了，它就去叼下一只，嘴里没有停下的时候。周围的羊也并不惧怕，依旧是挤挤挨挨在它身边，乖驯地爬着。

　　人死后，就会变成这种邪恶又下等的东西吗？洛辞已经见过太多了，然而每次观察鬼魂，他心中都会浮现同样的疑问。

　　已经够近了，洛辞正想发出攻击的命令，身边忽然窜出一道灰影，雪点已经冲了上去！

　　一人一豹配合默契，雪豹从背后扑倒了恶鬼，雪点接了北辰扔过来的刀，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劈开了恶鬼的头颅，连同它的食物一并钉穿在地。

　　恶鬼挣扎着还想反扑，然而很快它的躯体不自然地僵硬起来，身体泛起一层寒霜。

　　受到恶鬼的驱使，周围的鬼魂也想要攻击，然而那寒意很快地扩散开来，竟然也将他们的行动冻结住了。

　　洛辞忽然打了个寒颤，雪点的精神力是一种能凝结为实体的寒意。然而不仅仅是因为冷，他还感到心惊。

　　A级的恶鬼，哪怕是占了偷袭的便宜，但仅仅只是一刀……北辰强，他知道，院长早就说过他的实力到了S级，但是雪点露的这一手，也绝不是一个普通A级能做到的。

　　他觉得自己是在伺候一群小怪物，小怪物们刚开了荤，两个恶鬼也不足以填饱肠胃，正兴奋地难以自抑。他们在黑夜中交换目光，心中此起彼伏地叫嚣着：“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稍微远一些，洛辞刚标注了恶鬼的方位，哨兵们就冲了出去。

　　洛辞忽然感到身体一轻，居然是被人抱了起来——是戎天星。戎天星的臂膀清瘦却有力，抱他一个是轻轻松松，游刃有余。

　　“路不好走，我带您。”戎天星低头解释道。

　　洛辞很快理解了“路不好”的含义，那单纯只是因为哨兵们移动太快了！他们藏着兴奋的杀心，如狼似虎地扑向了下一个可怜恶鬼。而洛辞被戎天星抱着跑，扑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只好闭上眼睛。

　　反正他也用不上眼睛，心里明镜似的俯瞰着全景，他发觉雪点和北辰差不多已经活撕了那恶鬼，一人一半，撕得相当均匀。

　　此时另一只恶鬼靠得较近，狗鼻子灵敏，居然是察觉到了动静。它飞速扑来的同时，莫里的准星已经瞄准了它，附着着精神力的子弹迎头将它打爆！

　　恶鬼被爆头，依旧不死，头向后仰，长肢爪却一并向前伸去，要去撕碎莫里。莫里仿佛有所预料地往后一避，同时艾德里安就在它的背后闪现，从背后猛地抱住了恶鬼，将它拽倒在地。

　　莫里有条不紊地近距离喂了它好几颗子弹，直到恶鬼的灵体彻底融解。艾德里安一挺身跳起来，和莫里很快地击了个掌，“漂亮！”

　　直到这时，洛辞的脚才刚刚踏到地面，周围的鬼魂骚动着往上涌，用头撞，用牙齿撕咬，用指甲抓挠，尽是些孱弱又凡人的攻击。戎天星的精神体边牧跳出来，双眼放光，将羊群远远地驱赶开。

　　洛辞来不及喘一口气，五双眼睛同时望向了自己，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被那样灼热的目光所注视，洛辞简直感到自己成为了猎物的一种。他感觉如果自己不能拿出更多的肉喂饱狼崽子，狼崽子就要扑上来咬自己了。

　　他毫不犹豫地标记了下一个目标，“去吧，把自己喂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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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们砍瓜切菜，一口气干掉了十来只“牧羊犬”。半个“羊群”支离破碎，失去了驱赶的鬼魂们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游走，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飘向了四面八方。有的竟然重新站了起来，重又用两只脚来行走。

　　这一切，不可能不使牧羊人愤怒。S级恶鬼“牧羊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它有着清晰的实体，穿着一身羊皮袍，手中挥舞着鞭子。此刻它俯下了身子，高撅着屁股，长满络腮胡的脸伏在地上，四处搜寻着入侵者的痕迹。

　　他的腰似乎能无限伸长，一下子能把上半身甩到很远的地方，巨大的脸在地上掠过，掀翻了混乱的羊群。他四处嗅闻，吹口哨呼唤着牧羊犬，两个黑洞似的眼睛看不够，就从脸上、头发上生出更多更多的眼睛，四处转动着搜查。

　　洛辞和哨兵们站在羊群一角，一动不动。“牧羊人”一旦靠近，他们就悄无声息地远离。

　　哨兵们感到非常奇妙，头一次一个S级的恶鬼出现在十几米之外，黑洞洞的眼睛都贴了上来，却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们在学院里学过向导知识，也见识过不少高阶向导。然而洛辞似乎是独成一派，总是以一己之力颠覆他们对向导的认知。

　　这样的向导，没有人能拒绝。虽然他们此刻很想攻击，然而洛辞说不许动，他们就真的按兵不动，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洛辞微微喘着气，单纯是跑太快累的，然而兴奋得双眼发亮。这种久违的感受或许还要追溯到自己的少年时代，他曾经也有过诸多渴望，诸多幻梦……他的心早就在前线变得冷硬，但是哨兵们的心还是完整强健的一颗，带着无坚不摧的热忱，毫无保留地为他跳动着。

　　“一击不得手立刻退回隐匿状态，不要被鞭子打到，”洛辞很快地叮嘱道，“去吧。”

　　哨兵们有条不紊地对牧羊人进行了包抄，戎北辰打了头阵，黑狼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前一刻还在原地，下一刻就出现在了牧羊人的身后。这一次洛辞看得仔细，他发现黑狼诡异的速度并非是一种“移动”，更像是一种从一点到另一点的闪烁。

　　对于这种不讲道理的速度，牧羊人虽然动作迅捷，仍然被一口咬中了脚筋。黑色电弧一般的东西从伤口中涌出，沿着小腿向上爬，闪烁出忽明忽暗的弧光。

　　从脚跟到膝盖到大腿，牧羊人的右腿开始消融，它长声哀鸣地握住自己的腿根，摇晃着庞大的身躯，竟然生生地将整条右腿撕了下来，连着黑狼一同掷飞出去。

　　又是一道闪烁，黑狼出现在了戎北辰身边。戎北辰抚摸了他的皮毛，哑着嗓子说：“笨重的大家伙，直接上吧。”

　　“不，等等，”洛辞说，“你仔细看他的腿。”

　　夜里实在是黑暗，他不知道哨兵能看到什么程度，反正他自己是通过精神网络，看到了无数黯淡的光点向着恶鬼聚集——那些普通的鬼魂汇聚到恶鬼身上，层层叠叠地互相拥抱，组成了他新的右腿。

　　牧羊人发出了如泣如诉的呜咽，他一瘸一拐地走着，那条右腿上的灵魂也一并发出哭声。牧羊人甩动着手里的鞭子，骤然向前挥去。

　　那鞭子看着也不过数米长，然而挥出去的瞬间，却开始无限制地向前延伸。哨兵们同时变了脸色，立刻向一旁闪去。只听一道惊雷般的破空声，那鞭子正劈在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击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隐匿失效了？”戎天星一愣。

　　“不，没有失效。”洛辞正被他护在怀里，心中也是一惊，然而来不及思考，下一道鞭影破空而至，他们极速向一旁避去，虽然未被打中，却是十分狼狈。

　　洛辞看到羊群东倒西歪，被他们撞得满地翻滚，立刻反应过来：“牧羊人能感受到每一只羊的位置，它在根据羊群的空缺地锁定我们，立刻后退，离开羊群！”

　　话音未落，哨兵们却是分了两股，戎天星带着他，与莫里和艾德里安，同时向后退出羊群。雪点与戎北辰却是迎着鞭影向前冲去！

　　野兽们露出本来面目，不再需要隐匿身形，不再需要庇护向导，它们展露了本相中的凶恶。黑狼再一次平白无故地消失，下一刻它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牧羊人的正上方。一同出现的还有戎北辰，他提着那柄寒光凛冽的刀，如一道坠地的流星，直插进了牧羊人的头颅。

　　牧羊人发疯一样地挣动，想要狂甩鞭子，然而手部竟然一僵，一种胜于死亡的寒冷让他僵硬了，它的一只眼睛上翻，看到了长刀劈裂自己的颅骨，另一只眼睛下翻，看到冻结的手臂开始皲裂。

　　牧羊人闭上双眼，发出凄凉的呼喊，毫无预兆的，他的脖子与肩膀发出咔啦声，竟然同时折断，那头颅一边滚落，一边长声地哭诉着。

　　漫山遍野的羊群在这哭声中仰起了脖子，不约而同地向着牧羊人爬去。从他们口中发出细细的哭声，既像是咩咩的羊叫，又像是婴儿哀哀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