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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临幽 孟氏 ...

  •   临幽城,仙客居。
      “小二,这边儿再添点儿茶水!”
      “小二,酒好了没有呀,等半天了!”
      “小二,......”
      “来了来了,这就来咯,客官久等了......”
      说来诸位定是不信,这临幽城也是神奇,地处腹地,距当今有名气的几个世家都近的很,南来的北往的,但凡是打算在外见识游历一番的,没几个能绕开这座城镇,因而甚是热闹。然,自三年前仙门百家赴临幽共缴蛛网一战以后,一切都变个样儿。任谁能想到神秘莫测的蛛网组织能把老本营扎在这么个人头攒动的地方?大战整整持续了一年多,两伙人把这儿几乎毁了个彻底,战役刚结束那一阵子,各仙家陆续撤离后,临幽几近成了一座空城。别说人了,是个连只鸟儿都不愿多待的地界儿,没谁想着还能重现曾经的热闹,更别说是今日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了。
      而这仙客居就是这临幽城,最热闹、最有名气的酒馆儿客栈了。家在附近的,喜欢时不时过来坐坐,若是长时间不来,总惦记着是日子得去尝尝店里大厨的新创菜色,临走了,还不忘再打上两壶镇店特色仙人醉,这才算是完满。外来游历的,皆是慕名,即便不来店里住上几日,也得打个尖儿歇歇脚儿,才算是没白来这临幽城一趟,回去了也好跟人说道吹嘘一番。
      今日,仙客居忙的比往日更厉害了,小二手忙脚乱恨不得再多长几只手,也还是跟不上客人的催促,只得脚不沾地儿,片刻不停。
      “听说了吗,今晚雪月风华有好戏啊。一会儿一起去热闹热闹?”一客人挤眉弄眼的冲身边朋友说。
      “当然,还有谁不知道的,弄那么大排场选花魁,不过单单入场令牌就要一百两银子,听说啊,还有人数限制呢,可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咱俩这样的,也就能在楼外边看看。不过,听说今晚雪月风华除了选花魁,还会举办烟花大赏,谓之与世人共襄盛举,共享盛世太平。咱们呐,就在外面看看烟花得了,别去肖想什么仙子了。”这位朋友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举起酒杯就着语气里的不甘和无奈一饮而尽。
      “啥?还有这破规矩?这么贵,那谁还去得起啊?”
      “年轻人,不知道了吧,这都不算什么了,雪月风华的大门可真不是谁都能进得了的,而且啊,规矩也是大的很,你不知道外界怎么传这个温柔乡的?只论风花雪月,不提世事艰辛。入场有门槛儿,专宰富家子儿。别说一百两银子了,就是一掷千金也就能听姑娘唱几首小曲儿,连个小手儿都不一定能摸得到。”一位看起来略年长一些的男子凑过身子接起了话茬儿。
      男子皮肤略有些黑,明眸皓齿,一袭藏蓝色压金线锦缎,头束金冠,一看就是标准的富家子弟打扮,手拿一把折扇,悠哉悠哉的开口。
      “啥?花千金就能听个曲儿?那不亏大发了,那我要是不规矩呢?”
      “不规矩?呵,小伙子,那你怕不是嫌命长咯,这雪月风华背后可是有大人物撑腰的,听说啊...”
      这男子故弄玄虚的四处瞅瞅,压低嗓子,做了个手势,两个年轻人自然的凑了过去,三颗脑袋一个挨着一个。不肖片刻,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二人皆是低低抽了口气,具是打消了此前的念头。
      “这...这么吓人?不会是诓我俩的吧?”
      “那你们大可试试呀。”男子拂了拂压着金线的袖口,一打手里的折扇,好整以暇,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折扇上绘着寥寥几株瘦竹,下笔果决,收势洒脱。
      年轻男子齐齐吞了吞口水,连连摆手。
      “二位,真心想一睹仙子风采?”
      “那是自然!谁不知道这雪月风华堪比仙境,诸位美人儿不仅仅风华绝代,更是一身本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便拿出来一样儿,都敢和名门世家小姐比一比,若是,若是能一亲芳泽,那更是,更是...嘿嘿......”年轻人话未说完,早已是一副向往的痴呆模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可真是痴心妄想了!”
      男子“啪”的一声合了扇子,朝想入非非的年轻人脑袋上重重一拍,年轻人眼前的美景一下被打散,耳边的嗡鸣也替代了丝竹绕梁之音,神思被硬生生的拉了回来,表情却还是有些痴傻,似在不死心的回味。
      “这样吧,与二位相识也算是有缘,在下不才,正好有一入场令牌,届时,两位随我一同进去,不知可会唐突二位公子?”
      “不唐突不唐突,乐意至极!”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诺,言出必行。在下还有位朋友要见,待酉时三刻,我回来接二位,还望二位不要介意。”见两人似有些犯难,又补充道,“这样,若是二位不嫌弃,这令牌先有劳由二位保管可好。”
      “如此......如此真是多谢兄台了。”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何故如此见外。”三人彼此略施一礼,男子便转身离开。
      行至客栈楼上,拐入一个隐蔽的地方,男子拂了衣襟,正了发冠,这才推开了雅间的门,飘飘然走到了屋内一年轻女子对面,也不避讳什么,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就直接往嘴里灌。桌前的年轻女子也不正眼看他,依旧翻着手里的账本,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小鸢儿,账本儿有我好看?”
      “当然。”年轻女子微一抬眸,“比你好看多了。”
      “没良心的。”男子一撇嘴,一撩藏蓝色的下摆,坐到了对面,随手抄起另一摞账本。“不错,韦伯又给咱们赚了不少啊!”
      “韦伯赚的再多,也架不住您老人家这么往外边送啊,两百两银子就这么让您送出去了,我这个主人怎么不知道雪月风华什么时候还允许客人带朋友随行了。”少女抬起眼,白了一眼眼前的男子。
      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烟灰色绫罗,腰间配一个烟紫色、绣满符咒的锦囊,收口的绳头两端,各吊着一枚铜钱儿。长发漫不经心的挽了个垂云髻,正是时下临幽城里富贵小姐间流行的样式,碎发在额前细细的描摹着少女脸庞,散下的青丝软软的披在背上。眉细长入鬓,眼一泓清水,却偏挑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小脸瓷白,唇染红脂,明艳的有些攻击性。
      “哎呀,就当做善事嘛,带两个小伙子见见世面而已啦。不是吧,小鸢儿,这么小气啊。”
      被唤作小鸢儿的少女又垂下了眼帘,不再理对面的男子,只专心看着账本。男子无聊,倒也不再吵少女,乖乖地支着下巴发呆。
      将至酉时,少女终于翻完了手里的账本,卸下了无用的表情,开口幽幽说道:“我等下去趣事园看看,顺便拿两个话本子就回雪月风华了,今儿晚上是雪月风华第一次选花魁,临幽许久不曾热闹过了,别出岔子让大家失望了才好。啧,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反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我们小鸢儿一点都不小气,小鸢儿最大方了。”
      “哈?”
      “搞这么大的阵仗出来选花魁,结果不过是个幌子。小鸢儿,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呀?”
      “呵,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敛财啊。”少女口吻颇为自嘲。
      男子“哦”了一声,一个字节硬是盘旋上扬了十八道弯。
      “那......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临幽呢?”男子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意外的打破了少女的平静。
      少女下意识闪躲了一下眼神,就立刻恢复了常态,淡漠道:“都说了,还问?自然是为了赚钱啊,你是商人,这点事儿有什么想不通的。这地方正好合适罢了,仅此。”男子又是若有所思的“哦”了十八道弯,这才总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我不方便直接露面,就烦请即墨公子照顾好客人。若是有人寻衅滋事,就找个僻静地方,放小黑和小白出来。”少女边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锦囊,作势要递给即墨,即墨也不接,还是一副烂在桌上的样子,成功的让少女拧起了眉。
      “爷,您又怎么了?”
      “我在想......你家里人知道你一个仙门世家的大小姐,开了家青楼,是什么感想啊?你家里人怎么接受的啊?”
      眼见着少女攥着锦囊的指节逐渐发白,耐心即将告罄,即墨很懂眼色的,在少女爆发前一瞬接过了锦囊。
      “好嘞,云鸢小姐您慢走,保证完成您的一切吩咐!”唤做即墨公子的男人十分做作的学着坊间名妓的模样,推着发僵的云鸢到了门口,油腔滑调的应着。

      入暮,已是华灯初上,季夏的傍晚,白日里的热气偷偷转凉,燥热被舒适的凉爽取代。街道两旁不知何时燃起了红彤彤的灯笼,喜庆、热闹不知不觉的弥漫开来。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是往来如织,但都向着曲水桥方向缓慢的,一致的集中着。
      曲水桥跨在临幽河的主河道上,平日里本就是热闹的去处,城内凡有大型活动,此地都是最好的观赏点,就比如说今日雪月风华的烟花大赏,烟花升空后此地乃一极佳观赏点,即便进不去雪月风华的大门,在这曲水桥上,也能看全。届时夜空将被无数烟火点亮,临幽河的河水也会如银河一般沉入满天星辉。小贩们早已瞅准机会,如团圆夜那日一般,沿路摆好了摊子,具是些好玩的、好看的,打着小算盘,借着今日热闹,好好赚一笔。仔细看,在这熙攘的街道上,还有一辆乌黑的马车低调的,溜着街道的边儿向着相反的方向徐徐前进着。
      马车内,小巧别致的琉璃盏里燃着一抹暖黄的烛光,一身烟灰色绫罗的少女斜斜靠在云朵般的毛皮上,微微下陷,一手支头,双目微阖,似在小憩。身边放着几个话本子,想来是刚从趣事园顺来的。烛光打在少女脸上,染上了层暖暖的昏黄,让整张脸温和柔软了许多,全然没有了方才在仙客居的冰冷疏离。
      而少女此刻脑子里一直在盘桓着方才即墨问她的问题:是啊,为什么一定要选临幽呢?
      还不等云鸢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车夫的低声轻语渗过马车的帘子,透了进来。
      “小姐,彭娘派人传话来,说是孟夫人求见。”
      “不见。”闻言,少女冷冰冰的启唇,眼睛睁都没有睁一下。
      “孟夫人说,小姐若是不见就不走了,直到小姐肯见她为止。”
      “那就让她等着呗,跟彭娘说,好好招待,派两个手脚利落的小厮小心伺候着,实在闹腾就去请即墨,可别让孟夫人觉得我们雪月风华轻待了她。还有,给我看好她,绝对不能让她搅了今晚的庆典,扫了大家的兴致。”
      少女依旧没有睁眼,依旧是懒洋洋的语气。心下腹诽着:孟家前些日子刚刚出事,正是忙着的时候,这个当口找我做甚?
      “是,小姐。”车夫继续专心赶车,沿着隐匿的小路,不紧不慢的往河岸对面灯火璀璨,恍若宫宇的地方驶去。
      也不知从哪儿出现的,一只金蝶扑棱着鎏金碎星的翅膀,轻巧的钻进马车里,少女抬起垂在身侧的手,伸长食指,稳稳的接住了金蝶,静默片刻,笑意爬上少女的脸庞,倏地睁开眼睛对着车外大喊:“云微,快,快点回去,等下安安要过来。”言语中都是掩不掉喜悦,继而又补充道:“告诉韦伯,让仙客居做几道她爱吃的,等下送过来,直接送我房里,她刚夜猎回来,肯定饿了,再跟彭娘说,准备好热水给她沐浴,送去苍阑阁。还有还有,遣人再去趟趣事园,把她上次没看完的那个拿过来,她最喜欢那本了,正好前一阵子完结了,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寒门书生传》的那本。”
      “是,小姐。”云微应道,手下长鞭一甩,马车加了速度,却依旧是稳稳的前进着,不多时,便停在了雪月风华的小门前。
      马车里的少女三步并两步下了车,蹦蹦跳跳的往自己房间里跑。路上迎面撞上一个打扮华贵,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单看模样实在猜不出年纪,只见她一手捏着水烟杆儿,一手掩唇轻笑,正是彭娘。
      见云鸢这个架势,赶忙说:“小姐慢点儿跑,司安小姐已经到了,在苍阑阁等您呢,还有...”云鸢话没听完就撒丫子掉头跑向了苍阑阁,完全没有管还有后面有什么。
      彭娘见状也只是摇摇头,见怪不怪的笑了笑,扭着不盈一握的纤腰,揪住一个路过的小厮,询问热水有没有准备好,就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
      “安安~”苍阑阁门前,先到的不是人而是甜腻腻的声音,与此前的冰冷声线判若两人,然而云鸢一推开门,见竟有两个人坐于房中,笑容生生僵在了脸上,喉咙里的“要”字也是犹如被扼住了要害,卡在了喉间,出也不是,进也不是。
      房中的二人见状,双双看向门口,两人具是与云鸢相仿的年纪,一人身姿亭立,白衣盛雪,乌发及腰,腰佩长剑,面色冷然,透不出几分情绪,好看的眉眼几不可查的递出一句无奈:我拦了,没拦住。
      另一人虽年纪看着不大,却已经盘起了长发,其间点缀奢华,墨色斗篷下更是周身灿灿,一看就是高门贵女 。难得的是,此刻,贵女浑身上下满是焦躁、暗恼。许是对云鸢甜腻声音的反感抵触,不经意的抱住了手臂。
      “来的路上撞见的,非要见你。”白衣少女先开了口,声线虽然平淡,可云鸢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无可奈何。
      “想来也是如此。”云鸢不带过多感情的回答,撇了撇嘴,一脸的了然于胸,再看向另一人时,眼底已是隐隐转着些许幽怨。
      看着少女直白的神情流露,孟夫人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悦,却还是挑起了笑容,盈盈一笑,起身迎了过来,故作亲切的道:“鸢儿,果真是你,你不知道当年得知你伤的那么重我有多担心呀,恨不得立马赶到你身边照顾你一阵子。可是,家里也是一团乱麻,我实在走不开,只能远远的期盼着你早日康复。前阵子,有传言说你已痊愈,我还想着找机会去玉顶山看望看望你呢,今日得见你如此,我心里这块儿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往云鸢身边凑过去,就势打算拉住云鸢的手,好一副姐妹情深。
      此话方一入耳,云鸢就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微一侧身,躲过了扑过来的孟夫人,翻了翻眼皮。
      “孟夫人屈尊降贵,来这么个小地方探望我,着实有心了。那你现在也看到了,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就请离开吧,我这儿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见云鸢是这幅态度,孟夫人也收起了假惺惺,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口吻,开口就说:“云鸢,我有事要求你。”
      “哦?有事求我?”边说着云鸢一屁股坐在白衣少女身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软在椅背上。
      “我可不觉得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能耐,能帮上家大业大,本事超群,出身高贵,自命不凡的孟夫人什么忙啊,您看,您都能查到我在哪儿,云鸢甚是佩服,是我御下不严,多谢孟夫人提点。不过我还是奉劝金尊玉贵的孟夫人早些离开吧,我这个小店虽是有些清高规矩,但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若是被孟宗主知道您这大晚上的跑到我这儿来喝茶,我这小店还开不开了。所以啊,还望孟夫人高抬贵手,给小女子我一条生路啊。”
      云鸢这几年看惯了话本子,应承话张嘴就来,言语里倒是做小伏低,偏偏身段软的像是没了骨头,语气再恳切也变了味道。
      孟夫人咬了咬牙,道:“这个忙只有你能帮,你今天要是不肯答应我,我就不走了!”言罢,赌气似的一屁股钉到椅子上。
      云鸢挑了挑眉,依旧瘫软在椅子上,语气里尽是讥讽。“哎哟,那我可真是怕死了,孟夫人,您能不能换一招啊。”默默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探桌上的青瓷小盏,送到唇边吹了吹,小小的呷了一口。
      云鸢眼看着孟夫人生吞下了一口恶气,感觉通身舒爽极了。
      孟夫人缓了缓,又道:“云鸢,往日的事,都是无心之失,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记恨我呀,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同修不是。你就帮帮我吧,我也实在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你的呀,你向来是个心肠软的,难不成要见死不救?”
      孟夫人软了些语气却也还是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
      云鸢充耳不闻,继续嘬着茶盏里橙黄透亮的茶汤。
      孟夫人见云鸢油盐不进,转而看向白衣女子。“司安,你帮我劝劝云鸢吧,她最肯听你的劝了。”
      白衣女子瞟了她一眼,碍于情面,只好启唇。“孟夫人,还是您先说说是什么事情,鸢儿才好回答不是。”
      “这...”孟夫人似有难色,拿眼睛瞟着司安,欲语还休。
      “安安不是外人,要说就说,不想说,就走,不送。”云鸢饮尽了茶盏里的茶,拿在手里把玩着。
      似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孟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想请你救救我弟弟。”
      闻言,云鸢和司安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孟公子前些日子不是去了吗?
      云鸢目光一转,神色不变,佯作不知,转了转茶盏,幽幽回道:“你弟弟?孟公子又怎么了?令弟若是偶有不爽,身体抱恙,也应该是去求无妄崖的司宗主,我又能帮上什么?”
      “我弟弟他...前些日子去了。”孟夫人神色转暗,语气也低沉起来。
      云鸢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既然令弟前些日子就去了,想来孟氏发的讣告已经在传来的路上了,既已如此我可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我们云家没有丧葬的产业,我更没有活死人的本事,孟夫人可真是找错人了。”泰然自若说完,又开始好整以暇的转着杯盏。
      孟夫人猛地一抬头,眼中满是希翼。“你能的,我知道你在修鬼道,你一定能把我弟弟找回来的!”这语气,是十足的把握。
      闻言,两人皆怔愣一下,又是对视一眼,云鸢放下杯盏,终于坐直了身子,盯着孟夫人的眼睛,生生挂了个笑容,兀自鼓起了掌,一字一句的说着:“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孟夫人可真是个妙人,这你都知道?”旋即,又自言自语道:“啊,也对,你是孟夫人,会知道也不奇怪。”顿了顿又继续说:“即便我修鬼道,能帮你让你弟弟‘活’过来,那也是走尸,没有神志,先不说他会不会失控,一个不留神,他说不定还会被人驱使,不得善终。这样一想,还不如让他入土为安,何故扰他清净。”
      “当然不是走尸,我要你把我弟弟做成有意识的......。”孟夫人有些激动,语调扬起,身子猛地向前,似觉有些不妥,又慢慢坐了回去。云鸢直视着孟夫人的眼睛,眼神冰碴儿一样,半晌没有说一个字,嘴角倒是咧开了个森然骇人的弧线,盯得孟夫人心下一颤。
      司安听到孟夫人的话,眉头蹙了蹙,厉色道:“活尸?孟夫人,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些。你应该知道,百家早有协定,修鬼道者不可自制活尸,若有违背者,百家尽可诛之。你这样的要求,会害了鸢儿、害了云氏,不能提更不该提。”
      “我不管!你必须救他!我要我弟弟回来!我不能失去他,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此言一出,似有不妥,孟夫人紧忙住了口又重复着:“你必须救他,有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
      云鸢一声嗤笑,道:“不说别的,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不等孟夫人反应,就对着屋外喊道:“云微,送客。”
      孟夫人一听,急了,也不顾什么仪态了,一下子扑在云鸢脚边,一手死死抱住云鸢双腿,一手举起藏于袖中的匕首,刀锋直对着云鸢的喉咙,目露凶光,厉声吼着:“我不走!你不答应我,我杀了你,给我弟弟作伴!”
      司安倏地起身,佩剑苍牙已然出鞘,莹亮的剑身横在孟夫人光洁嫩滑的细颈上。
      感受到了云鸢身边浓重的杀气,一白一黑两道身影裹挟的一股冷厉的阴气自门外席卷而来,阴气汹汹,冲开了房间的窗户,屋内的烛火怕也似的“唰”的都灭了。留下两个披散着长发,甩着通红细长的舌头,龇牙咧嘴的魂魄,眼看着那舌头就甩到孟夫人身上了。
      烛火熄灭了,窗外却是光亮一片。正巧,烟火大会开始了。烟花升空化作漫天繁星的声音和人群的欢呼声同时传了进来。五颜六色的烟火在沸腾的人声中齐齐升空,炸开,四散,星光尽可能的延伸到远方,然后落下,怀抱地上的星河,接着又开出新一轮的花儿。继续映的夜空星光璀璨,照的人潮沸反盈天。
      借着窗外的烟火,云鸢看到孟夫人抖了一下,一旁横着苍牙也默然偏了半分。“退下!”云鸢一声厉喝,两道身影“嗖”的又不见了,沿着原路离开,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看着司安面色上岿然不动,剑锋却暴露了个彻底,云鸢在心底笑出了声,自动无视了喉间的匕首和让她心烦意乱的女人,心想都过了这么久了,安安竟然还没习惯他们两个。
      “小姐?”云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拉回了云鸢的神绪。
      云鸢垂眸瞅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疯女人,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认认真真的劝自己不要一时冲动,让云微现在就把这疯婆娘砍成八瓣儿,丢西瓜似的从窗户扔出去,毕竟还远没有到云孟两家撕破脸的地步。再睁眼,眼底已是沉着一片冰寒,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寒锋,才又冷眼瞅向那张因狰狞而扭曲的面孔。
      “这儿没你的事儿,守好门,我能解决。”
      “是,小姐。”云微的气息又隐了下去。
      “孟夫人,我们讲讲道理可好。先不论我能不能把你弟弟制成活尸,就算我能,我要承担的可是百家制裁,轻则我一人叛出家门,从此孑然无依,与亲友反目,百家为敌,最后还有可能碎尸万段,化作齑粉,这还不算上施术风险;重则连累家族,云氏就此覆灭,百家践踏,遗臭万年。我承担如此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救一个与我毫无干系的,你的弟弟?孟夫人,您该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你一句后果全由你承担,我,我们云家就能撇的干干净净的吧?敢问,凭什么呀。”
      “还有,就您给出的,这样的条件,恕我实在难以接受,您动手吧,正好也能给我一个,让云微把你从窗户扔出去的机会。孟宗主呢,虽然我们交集不多,但听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想来跟孟宗主好好解释一下原委,他也不好怪我什么的,再配上名门世家夫人漏夜前往风月场所喝茶谈心不慎跌落窗外的趣闻,呵,想想都有趣儿,哪儿哪儿都有蹊跷呀。”
      “今晚,整个临幽城万人空巷,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士也不在少数,想来,不到明日天亮,夫人掉出窗户的轶事,就能传遍大街小巷,更别提各家耳聪目明的暗探,想想都觉得精彩万分!来来来,快些动手,我也挺好奇,你这把匕首能不能快的过苍牙?”说完,冲着孟夫人挑衅一笑,闭上眼睛又仰了仰脖子,寻了个方便给孟夫人刺的角度。
      孟夫人怔住了,片刻后,认命的,慢慢的,松开了死抱着云鸢的手,像是泄了气一样,神情萎靡,双眼失神,不复之前凌人盛气,身子一歪瘫软在地上,匕首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发出“嘡”的一声脆响。苍牙依旧没有回鞘,不过换了个角度指向地上软麻袋一般的贵妇。
      “安安我们走,云微,送客。”云鸢拉着司安收鞘,转身就要走。
      “我有化魔丹。”
      “你说什么?”云鸢脚步一顿。
      “我有化魔丹,我跟你换,只要你肯救我弟弟,我就给你,有了化魔丹,萧三公子就能完全驱除体内魔性,如正常人一般。还能镇住鬼气,再无蚕食之忧。”孟夫人失了神志般的嗫嚅着。
      闻言,云鸢眉毛一挑,转头和司安又是默契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惊讶之色。须臾,云鸢才转身开口,嘴角重新挂起了虚假的笑意。
      “对嘛,这才是谈事情的正确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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