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冷河洲》一树梨影

15、第十五章

　　十一中高一年级有十几个班，我在六班，冷河洲在七班，陈雯英也在七班。三、四、六、七班是重点班，六、七两个班在同一个楼层但都处在转角，两个班的位置恰好形成一个直角，转角的地方正好是上下楼的通道，所以我们即使同一层也很少碰上。两个班许多科任老师是相同的，所以时常能从老师口中听到他的名字，物理这次考了年级第二，化学又进了前五……而我曾经学的文科，物理化学相对弱一些。
　　我们班的班主任周彦平，差不多四十岁的样子，第一次带重点班，特别想做出一番好成绩得到学校的认可，所以班里有谁成绩好，有谁有特长，或是谁作文好，他都喜欢在其他老师面前炫耀。周老师所在的办公室是年级大办公室，好几个同年级的老师都在，每次我去办公室，其他老师就会调侃他的得意门生来了。
　　“李霏霏，你把你的这篇作文重新抄一份。”说着翻出了我这次考试的试卷，然后递了一张作文纸给我。
　　“李霏霏同学是吧，”这时七班的班主任魏亮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冷河洲。魏亮给人的第一感觉很像初中时的柳老师，身上有一股侠义的潇洒气质。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椅子因为惯性转了半圈。他拿过我手中的试卷，“你们周老师给我看了你这次的作文，写得很好，文风成熟，见解也挺独到，一点看不出出自高一学生的手，小姑娘不错！”说着把试卷往前递了递，摊开来放到我们面前，“这字写得真好，练过的吧？”然后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冷河洲，“听说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初中同学？”
　　“是，他们是一个学校的，还是一个乡村学校，出人才啊！”周老师答道。
　　谁知魏亮慢悠悠地说，“冷河洲啊，如果你字再写得好一点，作文也能多两分，年级排名还能往前窜一窜。”
　　周老师喝了口茶，呸了一口嘴里的茶叶，“魏老师你也不必要求太高了，他名次再往前窜就要到头了，也得给人家上升的空间不是。”
　　冷河洲是魏亮的得意门生，也是周老师羡慕的对象。
　　下午把抄好的作文送到周老师办公室，第二天便发了下来，只不过这次变成了人手一张，看样子整个年级都有了。看来无论何时何地，年级传阅优秀作文的习俗一直不曾改变！
　　放学回家，弟弟正趴在桌上写信，看我回来了，打开书包翻出一封信递给我。信封上写着冷河洲三个字，日期是开学之后，地址是镇上学校初二年级。信里提到他去了十一中，遇到的新老师，也提到了话唠的同桌，甚至说起了半夜会说梦话的舍友……短短半页纸，写了许多之前不曾提到过的生活琐事。
　　“姐姐，你怎么笑得像个傻子，有点儿恶心。”弟弟停下笔，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姐。哼，拿去吧，十块钱。”
　　之前的书签没有带来，这次夹什么比较好呢？其实自上次掉了蝴蝶签之后冷河洲便让我不要再夹东西了，但我还是往信封里塞，我想与他的每一封信都是特别的，让他知道我的用心。
　　“霏霏，优茶是你们家的店吗？”同桌肖琳琳看了我一样，又盯着桌上看了一眼，表情很惊讶。
　　我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画了一个和果茶店一样的Q版小人。果茶店的事没跟同学说过，除非在店里碰到。
　　“不会那个小人是你画的吧，你看这一模一样！”她从桌下迅速掏出了一个空杯子，杯子上印着“优茶”两个字。
　　“呵呵，随便画的。呃……下午放学请你喝茶，想喝什么味道帮你带？”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选就好啦。原来不知道你是老板的千金小姐，这下我可享福了。”说着便往我身上趴，扒着手臂不撒手，一副跟着大哥有肉吃的模样。
　　放学，店里已经坐满了人，门口还有人排队。我进了里面帮忙，“你到旁边坐会儿，要什么味道，我帮你弄。”
　　这时小音响里正放着周杰伦的《爷爷泡的茶》，她突然大笑起来，“那就要一杯爷爷泡的茶好了。”她是周杰伦的死忠粉，笔记本上、编织的手串上随处可见“周杰伦”、“JAY”。
　　“爷爷泡的茶没有，姐姐泡的茶要吗？”帮她调了一杯个人很喜欢的味道，另加了一朵玫瑰花苞进去，会有淡淡的玫瑰花香气。
　　晚上，在暖暖的台灯下开始写回信，写好之后翻出另一页新的信笺，开始认真地抄写《回到过去》：一盏黄黄旧旧的灯/时间在旁默不吭声/寂寞下手毫无分寸……”在歌词的末尾下方，画了一盏小小的台灯，几缕细微的灯光，灯下是一张铺开的信纸，一支立起来的钢笔，笔尖下是一行字。信写好后仔细地塞进信封，信封上写着收件人冷河洲及寄件人地址和姓名，封好之后重新套上一个信封，收件人一栏姓名写上“张如琴”。
　　“霏霏，你出去买两个小灯笼，待会儿在店里挂上，喜庆！”
　　马上就是国庆了，街上到处卖是小红旗小灯笼的，我挑了两串，每一串连着有4个小灯笼，可以挂在竹帘两侧。拎着灯笼刚到家，爸爸正急急忙忙摘围裙准备出门，“大伯电话说爷爷病了，镇里医生看不了得送来城里的医院。”
　　在我记忆中爷爷确实是在这一年生病的，然后没几个月就走了。那时许多老人生了病都不愿意去大医院，认为大医院费钱病也不一定能看好，觉得人老了终归是要走的，没必要花冤枉钱。所以曾经爷爷也没有去县城，只找镇上的医生开了些药。
　　晚自习结束后和妈妈一起去了医院，爸爸站在病房门口，衣服搭在手腕上，垂着头，眼眶有些红。爷爷躺在病床上，脸色枯黄，面容消瘦，眼窝很深。爷爷确诊是肺癌晚期，最多还剩三个月时间，医生建议回家休养，在医院反而不如家里清净。所以，这一次也是没有办法了吗？
　　大伯在一旁叹气，念叨着爷爷奶奶上了年纪味觉退化，平时炒菜盐放得重，爷爷爱抽旱烟，也不健康……爷爷的旱烟都是自己裹的。还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段时间很喜欢闻烟油的味道，觉得是香的，老爱去抢爷爷的烟杆。
　　在医院只住了两天，便办了出院趁着国庆假期一起回了老家。姑姑姑父们都来了，小姑也带着西西来了。我反复叮嘱小姑让她要多注意着西西的身体，感冒咳嗽一定要去大医院。小姑紧张地问西西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我告诉她暑假里西西有点咳嗽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孩子体弱如果再咳嗽一定得注意。
　　国庆过去了快一个月，房子也装好一个多月了。恰好周末下午学校半天假，我守在店里爸妈便去看家具去了，肖琳琳和陈雯英也跟着来店里帮忙。三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肖琳琳见我正忙着便顺手接了起来，“霏霏，你电话！”
　　“是我爸妈吗？让他们等十分钟再打过来。”多半是爸妈问买电脑的事情，之前给爸妈提过要在家装一台电脑。
　　“不是，说是你小姑。”
　　我赶紧跑过去，是不是西西出什么事了。小姑的声音挺镇定，说她在C市的中心医院，现在姑父守着西西在做检查，她说西西今早一起床就在咳嗽额头还有些烫，带着他看了医生说是普通感冒就开了些治感冒的药，但看西西咳得难受有些不放心，想起我的话便带着他来了省城。姑父在省城的建筑工地上，说她大惊小怪，一个小感冒来省城，多麻烦。小姑觉着有些委屈，自己本来就嫁得迟，生西西的时候年纪就挺大了，她只有西西这么一个孩子总得仔细点儿……
　　“小姑，别担心，医生只是说他体弱感冒可能会引发一些症状，说不定真的没什么。你们几个小时折腾到城里肯定没怎么吃饭，可以去买点糕点之类的，待会儿西西检查完了说不定饿了想吃。”
　　我安慰着小姑，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小姑所在的镇上只有几家小诊所，平常也就只会看一些小感小冒。大家也知道大病要上大医院，但总想着没什么大病，一小小感冒看不好拖过一周自然也就好了。不会意识到许多大病都是从小病累积来的，一些潜藏的病更是看不出来。等真的生了重病想去大医院，从乡村去省城要花上大半天，而且更不懂挂号预约，几番倒腾很容易延误时机。曾经就是因为医生说西西只是小感冒，小姑便太没有在意，哪知道反反复复一直没好，等最后到了省城大医院时已经迟了。后来小姑在西西走后两年，在她39岁时生下了一个男孩，想着失独的痛苦时隔两年又生了一个孩子。后来，小姑姑父又担心孩子还没长大他们就已经老了，便一直努力赚钱，日子过得很辛苦。
　　这天我一直在等小姑的电话，也没敢把事情告诉爸妈。终于在近五点的时候电话响了，刚接起来就听到小姑的哭声，我心里一跳，腿一软差点磕到桌角上。然后便听到姑父的声音说不用担心，医生说幸好发现得及时能治好，然后便细细说了医生的话。
　　上半年小姑家建了新房，材料基本都是石头和砖，建好就搬进去住本来也没问题，只是暑假的时候姑父自己打了几样家具，刷了涂料并用漆料压了花。涂料和油漆都是买材料时送的，有点儿味道也没有太在意。但西西是个早产儿，身体本就要比常人弱一些，抵抗力差，何况甲醛这东西一般也难以检查出来。
　　挂了电话，发现双手发麻，仍是心有余悸。当晚爸妈回来后跟他们说了这件事，爸妈也很后怕，妈妈一个劲地骂庸医，又念叨着转点钱给小姑。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姑后来的两个孩子，哥哥和弟弟两兄弟。哥哥孟幸，弟弟孟博，他们满脸笑意。他们说爸妈很开心，他们也很高兴。以前常看到妈妈偷偷躲起来哭，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哥哥。如今，哥哥聪明懂事一定可以照顾好爸妈的，只是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成为爸妈的孩子了……
　　醒来之后，感觉心里酸酸的，满脸泪水，枕巾湿了一大片。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