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剑尊没死》井临渊

40、第 40 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铃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花香。淡江渺抬眼望去，只见一群身穿华丽衣衫的男女正抬着轿子踏云而来，领头的是一位艳丽无双的女子，姿态优雅，气质妖娆，正是合欢宗的宗主素问卿。

　　……面相有些熟悉。

　　淡江渺思考了一下。

　　素问卿一眼便看到了庭院中的淡江渺和昏迷过去的惠悟，脸色立刻变得焦急起来。她快步走上前，“仙长，你没事吧？”

　　淡江渺忍不住看了倒霉的惠悟主持一眼：你真的问对人了吗？

　　“我很好。不过他……”

　　素问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笑吟吟的脸掩去了眸底不耐，鉴于淡仙长人在，只好收起笑脸露出一丝愧疚之色：“淡仙友，实在抱歉，这次是我门下弟子擅自行动，才导致这位大师中了毒。我这就为他解毒。”

　　说罢，素问卿走到惠悟身边，手指轻点在他的额头上，一股柔和的粉红色光芒从她的指尖流入惠悟的体内。片刻之后，惠悟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淡江渺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惠悟已至分神之境多年了，一般丹药不会对他有任何作用，何况她看着素问卿也只有元婴期的修为。

　　凝练人欲，拨动情根。根植于血肉之躯，但凡未能抛□□的束缚，那么再坚韧的心神也就难定。

　　合欢宗啊……

　　她转头看向素问卿，“素宗主，贵宗确实有些寻常之道所不及之处。”

　　素问卿闻言微讶，思及又是她，对此门并无旁人嫌恶之色又实在正常，只是她也不愿她对今日之事有所芥蒂：“淡仙长，今日之事实在意外意外，我素问卿绝不会无故伤人。”

　　哦？有故？就会了？

　　淡江渺心下清楚。

　　惠悟渐渐醒转过来，睁眼就看见素问卿凑到那人身边，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你……”

　　“大师又要在此说教了？”素问卿冷笑，“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又何曾真正理过别人的苦楚？”

　　惠悟脸色涨红，怒道：“真是卑鄙……”

　　素问卿不待他说完，手中一挥，一道粉色灵气直逼惠悟。惠悟仓促应对，竟被震得离了桌倒退数步，脸色苍白。

　　淡江渺见状，剑意一展，化解了素问卿的攻势：“他才醒，仙友何必如此？”

　　素问卿看向淡江渺，“仙长，我今日来此并无恶意，只是听说惠悟大师要来拜访你，我不放心，特地前来看看。”六根清净。若是当真是六根清净，又为何第一个来找的，却是仙长。情丝绕不是那种剧烈的猛药，若无情根，不过是迷梦一场，它只不过是加速了情根的繁殖——这只能说明，某些人心中最惦记的，也不见得是佛而已。

　　若非如此，同样都在情丝绕影响之下，为何剑尊却能够无动无摇，神态安宁。

　　惠悟见状，脸色更加难看：“素问卿，你这是何意？”

　　“惠悟大师总爱拿以色欲根基说教，却从未真正理解。你可知我为何创立合欢宗？”

　　惠悟皱眉：“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素问卿眼中闪过一丝悲凉：“错！我创立合欢宗，就是为了给那些被世俗所弃的女子一个安身之所。”

　　她早已受够了。沉浮多年，她再理解不过女子之难。世人皆以男子为尊，却已忘了，乾坤本只有清浊之分，而无高下之别。

　　仙长也是女子，她备受修士推崇，可是他们却总是说，她是剑尊，早已不算是个女子了。她却从未听到有人说某一个大能，他成为大能之后，早已不算是个男子了。

　　世人之心，何其之偏侧？仙长成为剑尊，为何就算不得女流呢？而仙长她本身就是个女子，这是事实。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屈居女子之下，于是将剑尊与女子的身份剥离，仿佛如此之下，他们就又是那样高人一等的男人。

　　尘世如此，修真界亦如此。与其作为玩物，不如去玩弄世人。

　　她当然要改变这一切。

　　淡江渺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

　　她想起当年在长街之上遇见素问卿的情景。那时的素问卿还是一个被迫倚楼卖艺的女子。

　　原来是她啊……

　　“淡仙长，你看看！”素问卿一下子牵着她的袖角委屈道：“他们禅林寺自诩正道，却总对我合欢宗百般刁难。”

　　“好了好了。此事说开也好。二位相互体谅一番如何？须知大道万千……这，偶有冲突，也非罕见。水诀与火诀，逆反相克，而它们却皆有修行之人。克己与纵妄依然如此，不过是道之一念而已。”

　　“惠悟主持修行多年，德高望重，仙道魁首，今却受你一训，恐怕心里也记着了。我等皆为修道之人，天地为吾等留一生机，我等待其他生灵，也当如此。仙友日后行事，还望慎重。”

　　素问卿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应是，又没个骨头的倚座在她身侧，“多年前，我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若非仙长出手相救，问卿早已沦为尘埃。正因为有你，才有了今天的我。”

　　“正如我所言，凡事留一线。杀生不难，救生难。”

　　“是啊。杀生不难救生难。”她就是因此，而故救她的，不是吗？

　　修真界尔虞我诈，贪欲痴缠更胜于人间。她却修行三千年，从未移心动性，以剑为道，护佑苍生。小到蝼蚁，大到乾坤，于她眼中，都再无有众生之分。今日她在此，与那位惠悟，又有何区别呢？

　　素问卿端坐了一下，认真道，“我踏入仙道，以过往种种，终创合欢宗。费尽心血，只为求一个立足之地。仙长可会嫌弃我吗？”

　　“人各有道而已。”

　　道？

　　世间万物各有其道。

　　这是当年她留给她的话。

　　时隔千年。她仍未改变过。她还是一样的。

　　她还是欣赏世间万物之道。正如当年她经过那扇破旧的门扉，经过那天底下恶欲丑恶遍地的污秽之地，她还是会对她说，“姑娘，你的琴声很美。”

　　素问卿撤去了脸上那种妖妖娆娆的笑意，她只是微笑了下，格外腼腆，格外温柔。

　　所有的答案，早已在她心中，只不过，她就是想听她亲自来说罢了。

　　“无情是道，多情是道，爱欲痴缠皆不过于此。顺应天时，从无不可。只要不作执念，不偏佞堕魔，一切都是道。”

　　天地万物，凡生于此间，则必有其道理。

　　若无痴欲，人世短短百年，有何能绵延至今。

　　素问卿所为，也只是将人间的一种道，又带来了修真界罢了。

　　淡江渺：……

　　行走世间多年，她反而再清楚不过，素问卿的经历确实令人同情，但她的做法却未必能被所有人接受。

　　淡江渺沉思片刻：“宗主的苦衷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手段是否过于激烈了些？”

　　素问卿轻轻叹息：“淡仙长，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但世道艰难，若非如此，如何能在这修真界中立足？若这也是错，那我宁愿……一错再错。”

　　淡江渺摇了摇头：“世间万物皆有其道，强求只会适得其反。道友或许能暂时保护你的弟子，但以后呢？宗主的初衷或许是好的，但须明白，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宗主创立合欢宗，确实救助了许多女子，但也让她们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你可曾想过，现在生活真的是她们所想要的吗？”

　　素问卿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低声说道：“淡仙长，问卿知道仙长所言有理，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难道要我放弃一切吗？”

　　“放弃未必是唯一的选择。”

　　素问卿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