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剑尊没死》井临渊

17、第 17 章

　　于幽暗中亮起。

　　于幽暗中重行。

　　人已既死，涅槃而生。

　　那片村庄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摇摇欲坠的破败草屋中，女孩从一堆残破模糊的血肉中艰难爬出，浑身已经沾满了血迹，看到那个已不成人形的尸体，半晌，张了张嘴，突出两个字，“……哥哥……”

　　她浑身都在发抖。

　　哆哆嗦嗦地，再看向周围。

　　入目，是一个一个，支离破碎的尸体。

　　她看到昨天才送给姐姐的荷包。

　　看到了弟弟手腕上的银镯。

　　看到门口，相携挡着门扉的残破衣衫。

　　那两个字不由从嗓子眼中往外蹦了出来。

　　“……爹……娘……”

　　她声音在这座屋中响起时，却已得不到任何回应。

　　女孩挣扎着站起来，浑身是血，脸上和身上布满了伤痕，眼神空洞麻木，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她走着。

　　走着。

　　一脚踩到了某些温热的，柔软的东西，她低头看去，眼神已经麻木。

　　她再抬起头。

　　一个怪异的眼睛盯住了她。

　　它面目狰狞，獠牙遍布，身体上下布满了尖锐的黑色鳞片。

　　那是妖魔。

　　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类人一般的笑，似乎正是为发现活着的猎物而开心。

　　一个照面之间，它的脖子瞬间伸长，一下就咬住了她，甩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

　　鲜血喷溅。

　　与其说是吃人，不如说它享受于这样虐杀的快感。

　　在那绝望的瞬间，她猛然拉扯下一根闪过的树枝，拼尽全力刺向妖怪的眼睛。

　　剧痛之下，妖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利爪瞬间收紧。

　　咔咔咔——

　　她仿佛听到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从身体传来。

　　一股剧痛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最后无知无觉。

　　濒死之际，只见一道剑光划破长空

　　顷刻，妖魔身已一刀两断。

　　女孩无力地坠落。

　　也许吧。

　　也许是要死了吧。

　　只有带着血气的风再往耳中倒灌。

　　最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受伤了。”

　　“快，静源，九转续命丹。”

　　身后弟子们才匆匆赶上了师兄的步伐。

　　丹修的弟子被一众剑修架过来，闻声应是，匆匆从怀中掏出丹药。

　　“是！大师兄！”

　　众人遍野的血色，目露不忍。

　　“五个村庄，近千人的性命啊！”

　　“全部……”

　　“这些妖兽如此丧心病狂，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大师兄，这个孩子，是唯一的活人了。”静源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女孩，眼中充满了悲痛。

　　“虽然已经消灭了最后一只作恶的妖魔，可是……”

　　“我们来迟了……如果能早点赶到，或许还能救下更多人。”

　　“大师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大师兄。”众弟子悲愤。

　　“先回宗门吧。”

　　…………

　　洛风长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眉头紧锁。

　　“静辰峰主，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丹峰峰主叹了口气，摇摇头：“哎呀，大师兄，身体筋脉具断，又中了妖毒，她还只是个凡人，能救活已经很不错了。”

　　“她还是个小姑娘。”

　　静辰无奈地摊手：“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也不是神仙啊。你再这样缠我，我也没办法变出仙丹来啊。”

　　洛风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再试试。”

　　静辰挠挠头，嘟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啊，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

　　女孩睁开了眼睛。

　　青色的翠竹落在她眼中，仿佛也带上红。

　　“当——当——”

　　药碗一时没端稳，少女手忙脚乱的挽救，勉强保住了药，然后直接蹦出了门外。

　　“大师兄！大师兄！”

　　“活了！活了！”

　　“大师兄活了！”

　　洛风长自门外走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那女孩神情空洞，对他的问话毫无所觉。

　　静辰无奈，又被扯了过来。

　　这三天两头往剑峰上跑，门下弟子可都有意见了。一个个说不如让他找个剑峰道侣嫁了？

　　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真是。

　　一进门，看到几个弟子围着小姑娘，伸手就拨拉了一下。

　　“让让让让，她现在需要静养！”

　　直到看见了洛风长。

　　“真是奇了怪了！你一个剑峰首徒，天天跑来看病患你没事吧你。”

　　“让开！”

　　在需要救人的时候，静辰才不管他是不是当代弟子中的大师兄呢。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想要把脉。

　　小姑娘握紧了拳头不肯配合，使劲的缩手，目光挪了下，到洛风长身上。

　　洛风长：“……”

　　“这是静辰师兄，是来为你看病的。”

　　他似乎是勉勉强强地学着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温和无比，“乖，伸手好不好？”

　　静辰瞪大了眼睛，怪物似的看了洛风长一眼。须知静字辈大师兄，天玄宗首徒静玄，谁人不知他就是个又高冷又洁癖，习剑半晌都不带吭声的面瘫。

　　反复多次，那孩子似乎才终于听见了什么，伸出了手。

　　静辰摸了一下，锁眉道，“恐怕是受了极大地刺激，心神失守。”

　　这是心病。

　　“还能好吗？”

　　“得看缘分啊。”

　　“你放心，师兄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静辰闻言一挑眉，拉着洛风长出了门，“静玄师兄，怎么？玄渊师伯要收徒？”

　　洛风长点点头。

　　“……可是以她现在的状态，能修行吗？”

　　“细心教导。她听得进去的。”

　　静辰忖度了一番，“也有道理。若她能踏上修行之路，说不定还能好的快些。”

　　…………

　　“是吗？那孩子叫淡江渺吗？”

　　座上者虽为剑修，却面容俊雅，气态温和，听着大弟子回报。

　　“是的。师尊。”

　　洛风长拱手拜道。

　　“我记得当年，静玄是有个妹妹吧。”亡于妖兽之手。

　　他作为兄长，未能救回。

　　这孩子……

　　把他养的这么大，做师父当然再了解不过了。他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太过弱小，未能保护血亲。

　　时至今日，便发展为保护众生。

　　这就是他所执。

　　“师尊。”

　　“如此，便行拜师礼吧。”

　　“如今天玄一脉，正排在静字辈中，取静渺为号吧。”

　　…………

　　三年后。

　　天玄宗的剑峰上，少女坐在一棵古老的松树下。

　　她挥起长剑，风流未止。

　　“师妹的剑法大有进步。”

　　观察了许久的洛风长道。

　　淡江渺慢吞吞地坐下来。

　　依旧未曾开口。

　　三年了，除了自己的名字，她再未开口。

　　洛风长也不在意，再挥剑，清光涟涟，剑势如风如雪。

　　一招一式，落在眼中。

　　最后，他收剑而立，“看明白了？”

　　“若不明白，师兄再教一遍。”

　　淡江渺摇了摇头。

　　一载春秋，剑峰又落雪了。

　　雪花与剑刃一刀两断。

　　“我要报仇。”

　　少女久未开口，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洛风长收剑，望向她。

　　他不意外。

　　他也未曾劝阻。

　　报仇。

　　曾经他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发现，世上还有太多人遭受，或者将要遭受，同样的痛苦。

　　他已不执着于此。

　　他只是想保护更多的人，不再像他一样。

　　………………

　　她对师尊，也是同样如此的话。

　　玄渊师尊闻言，笑容不改。

　　“那就先修道吧。”

　　“静渺，找到自己的道吧。”

　　她追随众弟子的脚步，于世间降妖除魔。

　　修行者多为长生，为此已忘初心。

　　有人掠夺，有人杀戮，有人欺凌。

　　云上至高者残忍，云下凡俗潦倒。

　　“为道者，扶正祛邪，惩恶扬善，即为心剑。”

　　心剑乃道。

　　君子当仁。

　　淡江渺无言。

　　她也曾见过破败的村落，也曾见过富饶的城池。

　　人们原本都一样的幸福，直到有蔓延而生的恶意吞噬了所有生命。

　　世间妖魔横行，而凡夫如待宰羔羊。仙人乘奔御风，不为疾也。

　　失去父母，失去亲友，失去家园。潦倒苦行于世，终不知何为人生。

　　并非所有人能够逃脱。

　　并非所有人有力反抗。

　　她斩妖除魔是为了什么？

　　为了发泄那一腔仇恨吗？

　　或许并不。

　　她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妻离子散，有人背井离乡，有人埋没于尸山血海。

　　在那芸芸众生之上，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为众生。

　　如遇世间不平，如遇孤苦伶仃，口不能言时，不知呼唤何人时，仍旧能够得到回应。

　　“静渺，我相信你。你也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正式的拜师大会重新举办了一次。

　　玄渊：“你，当愿入我仙门？自今日起，以惩恶扬善为己任，以斩妖灭邪为道。生为天下无忧，死为人世无怖。不宁则绝世剑出，不惧生死，不畏人心，以剑为道，肃清红尘杂念，涤荡人世纷纷。”

　　“以剑为誓，天下不宁，剑锋不收。但不破邪，绝不还鞘。”

　　“善。”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人们都知道，天玄宗剑峰内阁，又多了一位新人。

　　无人知道她何以能入玄渊峰主之眼。

　　她灵根驳杂，实属下品。

　　身有妖毒，修行缓慢。筋脉堵塞，天资奇差。既无剑骨，亦无剑心。

　　她只有恒心。

　　剑峰的修行任务说是一百下。

　　她就挥剑一百下。

　　一百下不行，她就再加一百下。

　　她的境界未能达到剑阁之剑认可。

　　她就自己铸剑。

　　千年如一日。

　　直到她要达到她所想要达到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