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短篇合集》十字相乘

6、神爱世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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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在山里迷路了，我是不会主动离开童磨的，因为我对外面的世界也存在着未知的恐惧，我害怕他人的恶意却同样为其痴迷。
　　我被一个狂妄大胆的教徒带出了教会，虽然我逃出来了，我也没想到我本人是对药品有抗性的，被迷药迷晕后很快就醒过来了。
　　黑夜是很可怕的，因为有鬼，我不算傻，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像童磨那样，我还是挺怕痛的一个人。
　　我在童磨的怀里曾经一不小心抬头撞到了他的下巴，然后我就十分丢人的抱着童磨哭了一宿。
　　托童磨的福，我现在作息时间极其的不稳定，只要有时间就能睡，没有时间不睡也无所谓。
　　我很普通又不是稀血，但就是普通的我一个晚上呆在原地就碰到三四只鬼，说好的鬼不许群聚呢，他们难道是在这个山头开派对吗？
　　“结晶之御子童磨，我要被吃掉了，帮帮忙。”
　　夏天的夜还是比较的燥热，我通常习惯待在童磨身边，因为他身边比较凉快，童磨最近似乎很忙的样子，他将这个小童磨放在我身边，我也习惯带着御子童磨走，毕竟我是最不能忍受炎热的那种人。
　　鬼倒是被冻起来了，我捧着御子童磨往山下去，这座山看起来就和我不对付，八字相冲。
　　原来人类的善意来的如此简单，那么恶意也是如此吗？如此的不讲道理，没有理由。
　　我问他们完全不担心我是坏人吗？那家的母亲将茶杯递给我，温和的笑着，带着和童磨完全不一样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善意。
　　但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去揣测人的意思，我想要见到一个真实的、没有阻拦的人，所以要将他们的心剖开给我看。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将我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就这样捧着茶杯，其实这里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不富有，这里好像只有她和她的儿子。
　　“姑娘身上的布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晚上这附近很不安全，只是借住一晚还是不会给我们家带来什么负担的。”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饱含着最真挚的情感，不是因为我是要将他们带往极乐的圣女，而是因为我就是我。
　　我突然生出了想要感谢他们的念头，可惜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我感觉到怀里的御子童磨似乎动了动，好吧，身上唯一有的就是他了。
　　第二天早上我就告别她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去，白天是不能期望见到童磨了，我将御子童磨遮得严严实实不让他晒到太阳，大概是他是我的保命手段吧。
　　早上的时候天还没那么热，我已经不敢再上那座山了，白天在我眼里比夜晚还要危险，我不想满含痛苦的死去也不想就这样无助的活着，一时间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温暖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一直作为人活着。
　　天气总是说变就变的，明明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现在便是倾盆大雨，还是倒了我一头的那种，夏季的雨和夏季的风都是我喜欢的，如果雨没落到我头上，风没吹的我头痛的话。
　　“找到了……阿辞还真是不让人省心，果然还是要融入身体，永远的在一起阿辞才会听话吧？”
　　恍惚间我听到了童磨的声音，我在模糊之间回答了他的话。
　　“那样的话我就死了，如果童磨记住我的话，说不定我会答应哦。”因为我不想直到死去的时候没一个人记得我或是很快就将我忘却，哪怕是我这样的人，也希望……在这痛苦的人世间留下点痕迹。
　　名垂青史、遗臭万年我是做不到这个地步，我只要有一个人记得我就好了，记得我曾来过这个世界，然后又心甘情愿的死去。
　　“如果融入身体的话，你说话我就永远不会回答了。”这样想也不错，其实如果不是踏上地狱的旅途过于漫长和寂静，我也不至于要找一只会吵到我的鬼一起走。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万世极乐教，身边是撑着头笑脸盈盈的童磨，吓了我一跳将手边的枕头扔到了他的脸上。
　　“阿辞还真是残忍诶，是我把你带回来了哦~”
　　童磨的语速极慢，就像是在怕我听不懂刻意拖长语调一样。
　　“哦，那你是将我看做什么才去找我的吗？”
　　“——玩具吗？”
　　我不在乎童磨到底将我看做什么，圣女也好玩具也罢，毕竟我自己也将这样不懂感情模仿人类情感的鬼当乐子看。
　　我们两个都是不会伤心，不会有任何情感的家伙，两双虚假的眼睛相互碰撞，最后不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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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教里来了新的教徒，带着孩子十分漂亮的女人，我很喜欢她，光看脸的话，因为没有接触我只能说上这么肤浅的话。
　　我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对于修的严严实实的教会，在这里还有阳光的地方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将麻雀捧在手心，远远听见有脚步声。
　　“圣女大人，早安。”
　　领着人来的是我身边的侍女，她领着的女子陌生的面孔，有着一双透彻的碧绿眼睛，怀里抱着一个小东西，这是我和琴叶的初遇。
　　“小桃，早上好。”
　　有了小桃的提醒，我才意识到现在才是早上，已经入秋了，花园里的花草也开始凋零，小桃似乎对我记得她的名字感到激动，收到她对我的感谢，我也只能在心里小小的说一句，我会记得你的名字不过是因为你是待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侍女。
　　琴叶同样对我小小的行了个礼，我立马就感觉有些失望，原来拥有这样透彻眼睛的你和世人并无区别。
　　我对她怀里的孩子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那般弱小的……很容易死掉吧，出乎我意料的那个孩子可能是感觉到了我并不喜欢而开始放声哭泣，琴叶开始哄怀里孩子，小桃有些惊慌的向我道歉。
　　“对不起！惊扰了圣女大人！”
　　其实你的声音才真的有惊扰到我，我有意凑近琴叶，伸出手戳了戳那个小家伙的脸，他的名字叫伊之助。
　　我有意的释放自身的善意，我已经能很好的掌控自己的情感了，尽管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一旦痛苦便要哭泣，下一秒心情也能重新好过来绽放笑容。
　　被不再哭泣的伊之助抓住手指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个生命，可贵的生命。
　　“太好了，伊之助很喜欢圣女大人呢。”
　　我望向琴叶，然后别开了眼，看着抓住我的手摇啊摇的伊之助，只是因为我释放的虚假的善意而喜欢我，还真是……廉价的喜欢啊。
　　“我也很喜欢他。”
　　我学着琴叶的笑，要将眼睛眯起来的那种，我在害怕琴叶会透过我的眼睛看见真正的我，是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
　　伊之助一直没放开我的手，我已经从小桃那里得知了琴叶是因为家里有个不停殴打她的丈夫才跑到万世极乐教来的，刚才小桃准备带琴叶到暂时可以居住的屋子去。
　　“很抱歉冒犯了圣女大人，您的时间很宝贵吧！”
　　我想琴叶大概是见识过童磨不断的听教徒们的哭诉了，然后同样将我也带入童磨那般的角色里，很可惜我很少做这样的事情，自从那件事后教会里的男教徒都少了不少。
　　“没关系的，我会宽恕你的，可怜的人啊。”
　　不是神，是我。
　　我的时间并没有很宝贵，我在浪费它，我还没有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厌倦，我对它仍保持着最初的态度，因为我很喜欢听那些人讲述他们的苦痛，听他们悲哀的哭诉，感受他们痛苦的情感。
　　这让我有一种我确实活在这世上，而不是虚假的，我是个确确实实活着的人。
　　童磨思考过要将我变成和他一样的鬼，我拒绝了。
　　因为我喜欢太阳，不想永远待在阴暗的地方。
　　“变成鬼之后说不定会变丑啦。”
　　我这样应付过去了，也不知道童磨是否真的被我这个理由说服过去，只是此后不在提及罢了。
　　“阿辞很喜欢琴叶吗？”
　　离开那条过道没多久我就来到了童磨“救赎”他人的地方，现在暂且没有人他撩开帘子，我就这样坐在后面。
　　“她不一样。”
　　我觉得琴叶是特殊的，心甘情愿的这样认为，童磨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笑的比平常还要灿烂，即使我无法从他的内心感受到真正快乐的情绪，但是有那么一丝细微的波动被我捕捉到了。
　　“阿辞还真是和我很配呢~”
　　又是这样不管不顾的抱上来，上次这样的事情被教徒撞见了童磨倒是没脸没皮的坐回垫子上，我也没什么感觉，那个教徒倒是比我们两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童磨和我说他难得想要将一个人养在身边，那个人是琴叶，我看着已经换季了的庭院，感叹着原来这么快就入秋了，边赞同着童磨的想法。
　　我偶然回忆起一些过去的片段，那是还没有童磨参与的片段，我所遗忘了的过去，我的记忆里也曾有一双和琴叶一样透亮的碧绿的眼睛。
　　她是谁？我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渐渐的我为片段里的女人套上了琴叶的脸，这样就可以了，我不必再为难以记起的过去而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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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屋子里是琴叶的笑声，这么想大概是童磨有说什么逗她开心的话吧，我不由得觉得内心有些烦闷，以往我晒太阳时是安安静静的，是这样对吧，我完全不在意现在是晚上只有月亮。
　　从门的缝隙里，伊之助滚了出来，正好撞到了我的背上，我将他重新用布包好，以极其变扭的姿势将他抱在怀里，原谅我实在是不会抱孩子。
　　“伊之助！”
　　“阿啦！阿辞原来是不擅长应付孩子的类型吗？”
　　回过头是琴叶担忧的脸，我将伊之助交还给她，看着一旁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的童磨，你以为你打开扇子我就不知道你刚刚笑了我吗？
　　我最后还是没有对他怎么样，毕竟我过得还是寄人篱下的日子，我活着或是死去对于我来说无所谓，对于童磨来说也是如此。
　　我看着庭院的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眼睛一睁一闭，有些困倦。
　　琴叶刚刚带着已经睡着了的伊之助回房了，这里只有我和童磨，安静的连心跳声都没有，我不知道鬼的心到底有没有在跳动，我倒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阿辞今天话很少呢~”
　　开始了，每当我有了倦意，童磨这个时候就会开始打扰我，以观察我的反应，想要借此激怒我，因为想要观察人类愤怒的情绪是什么样的。
　　“我只是意识到了一件事，人终究是要死的。”早一点晚一点，最后的归宿都是死亡，我们活着的时间不如埋在地里的时间。
　　“那么阿辞终于决定要成为鬼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他挂着一成不变的笑脸，拜托我都要看腻了，我果断的摇头，今天晚上云雾很重没有月亮，我突然很想当一个普通人，就像过去一样。
　　我睡着了，我做梦了。
　　被人以十分怪异的姿势抱在怀里，就好像今天抱着伊之助的我，梦里的我抬头，从抱住我的女人眼里看见一个黑色的我。
　　不是因为我的颜色是黑色，而是面前的女人她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她却不是我的母亲，是姐姐这样的角色，这样说又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长大了不少，第一次见到了母亲，她是一个痴傻的女人，只有着五六岁孩童的智商，我不禁在内心想我可能都比她要聪明吧，当时的我三四岁。
　　“孩子……我的、辞。”
　　她将我抱在怀里，让那个人渣父亲没什么办法，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人是我的母亲，第一感觉到了原来我有被爱着这一事实。
　　我开始着手照顾母亲，梦里的我坐着现在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繁琐的工作，姐姐从来不会管这些，她每天只会带着饭菜过来坐一小会儿，浑身散发着恨意又匆匆离开。
　　我的名字是——渡边辞。
　　后来我稍微长大了些年岁，我还是如往常一样陪伴着母亲，讲她听不厌的画本故事，母亲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有着一双我喜欢的透彻的碧绿眼睛。
　　其他人的眼睛里都是浑浊的一片，特别是姐姐，她没有了我第一次见她时那双透亮的黑色眼睛了，突然从某一天起变得黯淡无光，突然从某一天起开始怨恨着母亲。
　　“姐姐？你在干什么？”
　　我发现的时候姐姐已经满手是血了，我粗略的估计母亲已经在床上永远的离去了，因为那双我喜欢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光亮。
　　姐姐举着手里的刀，跌跌撞撞的向我走来，我当时还没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我只感受到了身边浓浓的恶意，却也分辨不清楚它来自何方。
　　姐姐手里的柴刀落到了我的身后，依旧滚烫的血液弄脏了我的半边脸，姐姐冲上来想要将我推开，但是我的手腕已经被身后的人死死抓住了。
　　粗鄙的言语落在我的耳里，男人说着一边踹向姐姐，或者说是我，因为姐姐死死的抱住我，将我护的严严实实，我甚至还能分出神来看着那个我名义上的父亲。
　　是和姐姐一样的黑色眼睛，原来没怎么看过，眼底尽是一片肮脏的恶意，我下意识舔了舔唇，上面还残留着的他的血液随着唾液一起流入肚中，我只感觉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所以我胡乱的从身边抓了什么东西扔了过去，抓了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屋子里是漆黑一片，外面的天不知何时暗了。
　　哐当——
　　东西落地的同时男人也同时倒下了，死死抱住抱着我的姐姐还在不停的发抖，我该怎么办，应该不计前嫌的抱住她，这个杀死我最爱的母亲，害我失去那双眼睛的罪人。
　　“辞……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你是姐姐唯一在乎的了。”
　　姐姐放开我了，又捧住了我的脸，我不知道她在黑暗里是如何准确无误的找到我的脸，我能感觉到她手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了我最后还是拍了拍姐姐。
　　“没关系，我不会恨姐姐的。”
　　我在说谎，我最讨厌你了，讨厌你的眼睛。
　　母亲的眼睛哪怕在黑暗中也散发着光亮，但是姐姐你的没有啊，而且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我所在乎的已经失去了。
　　趁着夜色还深，姐姐拉着我到了河边洗去身上的血污，借着月亮微弱的光，我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曾幻想过自己能拥有一双和母亲一样透亮的眼睛，然后我却发现我与其他人都不同，我大概知道那些人都躲着我的原因了。
　　我有一双血一样的眼睛，暗沉，我不喜欢。
　　就这样我们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逐渐忘却记忆里的母亲，心中的恨意也逐渐褪去，怎么说呢，她是我唯一的姐姐了。
　　她会为我做所有，这样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那个男人对她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我都不想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恶心，连饭都吃不下。
　　我唯一的姐姐，是个连我都讨厌的肮脏的家伙，就是这样的人却扬言要给我幸福。
　　在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们遇见了童磨，那个家伙拥有一双我喜欢的眼睛，只可惜那是虚假的，令人作呕的虚假。
　　他说要带我们前往极乐，于是我眼睁睁的看着童磨率先吃掉了在此之前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姐，我只是轻轻的眨了下眼，童磨伸出手示意我接过去，落在我手上的是姐姐的两颗眼珠。
　　他自己举着姐姐头骨玩的很开心，这样就是极乐吗？我看着手中的眼珠，粘稠的感觉并未让我感到不适。
　　“你是骗子吗？散发着虚假的善意，挂着令人作呕的笑容，是来恶心我的吗？”
　　我这样说着，后来我就跟着童磨回到了万世极乐教，成为了教中的圣女，任职时间最长的圣女，从我七岁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在此期间我……忘却了一切。
　　再次想起来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已经失去了人该有的东西了，就像看故事一样看我的过去，我甚至觉得过去的我才算的上是残忍，残忍的天真。
　　“阿辞做了什么噩梦吗？要说出来分享让我为你解忧吗~以及是什么让你哭了呢？”
　　童磨的唇贴上我的脸，替我舔去脸上的泪水，事实上我感觉有点反胃，但是看见他的眼睛我倒是平静下来了，甚至还有点想将它抠下来收藏，反正童磨是鬼会很快恢复的吧，唯一美中不足有些瑕疵的是童磨的两个眼睛里都有字。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