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短篇合集》十字相乘

5、神爱世人（上）

　　『世间というのは、君じゃないか』*
　　㈠
　　我是阿辞，无姓之人，单字成名。
　　我对自己的名字都带有陌生之感，别人叫我时只感觉浑身不适，话是这么说，这般叫我的只有童磨一人罢了。
　　这样说或许有些错误，因为童磨他不是人，是他自己经常给我讲的故事里那在夜晚食人血肉的鬼。
　　——那夜晚，月光照在女子皎洁的面庞上……
　　“等等你在讲什么啊？这明明是你自己感兴趣的故事。”
　　我单手将身子支起，一只眼睁开看着和我躺在一张床上的童磨脸上挂着一如既往地笑容，他调笑着，说着让我继续听下去的话，我随便应答着，又闭上了眼。
　　——最后那只鬼将她送往了极乐
　　童磨的声音在我耳边慢慢消失，他人却越来越往我这边靠近，本就是寒冷的雪夜，童磨的靠近让本就不温暖的被窝变得更加寒冷。
　　“阿啦，阿辞很冷吗？要不要往我这边靠一靠。”
　　闭着眼睛我也不清楚黑夜里童磨是怎样的表情，大概他那五彩的眼睛会在夜里发光吧，语气确实是很有感情，我无法确定他是否还带着他那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假笑。
　　估计又是什么虚假的话的吧，我佯装自己已经睡过去，不顾童磨在我唇上戳来戳去的手指……怎么可能。
　　我一口咬住他的手，倒也没有真的用劲，倒不是怕会伤到他，我是更怕童磨的血里有毒，我也不知道他吃的人有没有有病的。
　　我的牙齿在他的手指上磨了磨，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我下意识一舔，好像有股铁锈的味道，倒也不是很难喝。
　　“你在搞什么。”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童磨在黑夜里睁着他的眼睛，就好像两颗大大的夜明珠在我眼前晃啊晃，我下意识眯了眯眼。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抱一抱阿辞。”
　　童磨的话从来就不只是说一说，因为他说完就会采取行动，所以我现在身上挂了一只童磨，他皮肤冰凉的触感如果是夏天我大概会很高兴吧，但是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去年童磨心血来潮把我埋在雪堆里一样。
　　“阿辞好像不会生气一样。”
　　所以你就这样做想要我生气吗？我抬头望着月亮，看着坐在我身边的童磨，今天晚上又睡不成器了。
　　我也并非不会生气，我只是不知道怎样生气，生气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而已并非不会。
　　我知道很多事，很多且不仅限于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是万世极乐教的圣女，在五年前的某一天突然被童磨带回来的，我失去了以往的记忆，一睁眼就是童磨那七彩夺目的眼睛。
　　“我更喜欢阿辞的眼睛哦~”
　　谁知道童磨他是不是也用这句话骗过他的女教徒，然后在后面他自己的房间里吃掉了那些人，虽然不想说，但是我一点都不想看见童磨的嘴角还带着血丝来看我。
　　我没仔细观察过自己的眼睛，因为童磨的那句话，我白天一直待在屋里，不曾踏出过一步，我在观察自己的眼睛。
　　是血的颜色，浓郁的红，我喜欢。
　　我曾猜想过我是不是因为长相过于怪异才会被丢掉以至于被童磨捡回来，过去的事我不在意，未来也未必属于我，我只是想要过自己能过的每个明天。
　　“完美！阿辞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
　　我接过童磨手上的镜子，看着他像个小孩一样手舞足蹈，就是因为成功给我编好了头发。
　　“哦。”
　　我这样回复他，因为我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恰巧相似的是我也感觉不到开心，不论怎样。
　　感情是一种什么东西呢？我曾这样问过童磨，我想他整天学着人类的情感即使不懂也应该会有些了解。
　　“阿辞问这个是因为不懂吗？很遗憾……我也不知道！”
　　我确实不明白感情是什么，但是我知道童磨你这个地方的感情错了，应该是用遗憾才对。
　　我想我是在想些奇怪的东西了，我在想我是什么东西的感情让童磨这迟钝的人都发觉到了我与往常的不同。
　　我也并不是无病呻吟，我是因为看到了些什么，才想要剖开自己的内心看看，我究竟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过我却很清楚我不是鬼，和童磨不一样，因为我可以拥抱太阳，我也会为了细小的疼痛而哭泣，但是我清楚知道那不是痛苦，我只不过在为了哭而哭，为了笑而笑罢了。

　　㈡
　　我第一次看见童磨吃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是我睡前故事里的鬼，我也听说过万世极乐教曾有过很多圣女，但是她们毫无例外的都因为意外死去了……用教徒的话来说就是瑕疵品被神召唤回去了，假借时日圣女会再次回来。
　　事实并不是像教徒所说的那么美好，她们只不过是因为发现了秘密而成为了童磨的食物。
　　我并未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到恐惧，甚至对于童磨手上的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是我不是鬼，我是……辞。
　　“你下次的吃相能不能好看点？”
　　我在童磨惊愕的眼神中接近他，替他舔去手指上沾染的血液，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哎呀~我就知道阿辞是特殊的呢！”
　　“我还舍不得吃掉小阿辞呢！”
　　在他怀里我倒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用为了他虚假的表演而感到不适，这真是我和童磨最好的相处姿势之一了，还有一种便是在没有光的晚上。
　　“小阿辞想不想要出去玩啊~”
　　趁着没有教徒来诉说，童磨将我抱在怀里，因为是夏天，童磨的体温很低我倒是很愿意待在他身边。
　　“阿辞难道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吗？今天晚上有夏日祭有烟火哦！”
　　烟火，这个倒是让我很心动，我还没有见过烟火，出去对于我来说确实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我不知该往哪去，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这也是我对童磨是人是鬼无所谓的原因，因为他给了我一个归宿，所以一直待着直到死亡也是无所谓的事情，相反的是我对于死亡也是十分好奇的。
　　童磨总是说“死对于人类来说是救赎”“让我带你前往极乐”这样的话，我却不能认同，死亡并不是所谓的救赎，世界上也并不存在极乐。
　　人生来既有原罪，那么这样的话约莫所有人都是要下地狱的，想童磨这样的是要下阿鼻地狱的吧，我的话……算是童磨的同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还是和童磨出来逛夏日祭了，我将鲷鱼烧咽下去，我对于这里面的红豆沙实在是没有抵抗力，一口下去……是令人窒息的目光。
　　“你也要吗？鬼还吃人以外的东西？”
　　我持着怀疑的态度将手里的鲷鱼烧递到童磨嘴边，看着他笑眯眯的咬了一口，在我咬过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我觉得我倒是比童磨会幸福很多，我还知道要怎样摆出表情，这个家伙不是流着虚假的泪水就是挂着虚假的笑容。
　　“不哦~鬼是不吃人以外的东西的，但是如果是阿辞吃过的东西另外。”
　　我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将鲷鱼烧的红豆沙全部吃完，将只剩外壳的鲷鱼烧塞到童磨的手里。
　　“阿辞？”
　　“？外皮不好吃，红豆沙才是灵魂。”
　　我拉着他的手，不想知道他最后究竟将鲷鱼烧的外皮怎么样了，我现在只想要去看烟火。
　　最后来到了个偏僻的地方看烟火，据童磨说这是他发现的一个最好的观赏烟火的地点，还不用和人类去挤。
　　其实我也是人，我没有这么和童磨说，不如说和鬼比起来我对于人抱有更大的戒心和怀疑，童磨是说到做到，一点都不拐弯抹角，其他的鬼我也没见过，人类的话那种欲望就让我单纯的感到厌恶。
　　我是一个人看完这场烟火的，没有我想象中的感觉，我感觉到失望，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消失的时候，童磨追着那个人类又跑了回来，那个人朝我这边跑来。
　　“那位小姐！快走啊！那个男人是鬼！”
　　我想他一定对上了我的眸子，我开口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拉起我的手就想带我走。
　　“你在干什么？在害怕在紧张吗？你在恐惧什么？”
　　只可惜他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被童磨的扇子劈成了两半，我看着并未沾染上血的和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虽然很喜欢血液的味道，但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东西沾染上其他的味道。
　　“阿辞我们回去吧？不是柱的话杀了也没有一点意思呢，还是没有价值的男人。”
　　童磨将扇子合起来，将我抱在怀里，没过多久我们就回到了教会的卧室里。
　　“童磨，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抬头拉住童磨的手，他斑斓的眼和我对上，我能在他眼里看见一个七彩的自己。
　　“下一次我再带着小阿辞出去吧~”
　　我的手环住童磨的脖子，我也是无法理解他一个大男鬼为什么要钻在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少女怀里。

　　㈢
　　我坐在童磨会坐的垫子上替他听教徒的“心声”，其实这也是圣女的工作，不过过去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我总是坐在那后面的帘子里，困惑看着童磨虚假的哭上一天。
　　“我必须天天看着所有人的脸色过日子，明明我是家中的长姐，母亲去世后一直由我来照顾他们，那个酒鬼父亲什么也不做，只会喝酒之后一边又一遍的殴打我！”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所以我逃了出来，我该怎么办！圣女大人！”
　　我的内心其实毫无波澜，还想着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实是我学着童磨的动作，流下眼泪再用手帕拭去，缓缓说出“神会宽恕你”这样的话，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是在做什么呢，宁愿信任一个虚无缥缈的宗教也不愿相信自己，不过一想到是这个给我带来了财富，带来了现在的生活，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了，那么就随他去吧。
　　“阿辞~我回来了！”
　　因为是白天，我正坐在院子里唯一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院子里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就很吵呢，和童磨一样。
　　“过来。”
　　我当着童磨的面对着一直麻雀伸出手，我也没想到那只麻雀竟然真的乖乖在我手上停着，第一次尝试如此成功，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有这样的能力。
　　“你这么吵，就叫童磨好了。”
　　我点了点手上麻雀的嘴，假装感觉不到背后童磨的目光自顾自的说话。
　　“诶！阿辞真狠心啊，那么那个就叫阿辞好了！”
　　我看着童磨随手一指，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没想到还真给童磨指到了一只麻雀，长得花里胡哨的麻雀我也是第一次见。
　　“不，叫童磨三号。”
　　我将“童磨二号”放到了地上，看着他飞回麻雀群中，伸出手拍了拍大型童磨一号的头，才看见了他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粉头发的、不好好穿衣服的鬼，另一个是武士打扮的鬼。
　　我还在说服我自己打扮成这样的应该就是童磨经常提到的关系很好的同事们了，我刚想回头问问童磨就被他捂住了眼睛。
　　“不可以！阿辞的话只能看我的！”
　　看什么？我疑惑着，感觉到童磨好像又说了什么话的样子，然后在场的鬼有一个很生气的样子，我虽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却意外对于其他生物的情感很敏锐。
　　轱辘轱辘——
　　是什么球在地上滚吗？我感觉有血溅到了我的脸上、衣服上，我动了动脑子，似乎明白刚刚在地上滚了一圈的是什么了，大概是童磨的头吧。
　　这次童磨没有再捂住我的眼睛，而是去寻找自己的头了，不过听他抱怨的声音，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打断头的原因在哪里吧。
　　我当着两位不知名的鬼将手指上沾到的童磨的血舔干净，看着童磨捧着自己的头朝我这边跑来。
　　“猗窝座阁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啊~”
　　“哎呀！阿辞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呢？我会不会被阿辞讨厌？”
　　头都被打断了你还觉得人家是热情吗？我收到了童磨递来的的眼神，他就好像真的在担心我会讨厌他一样。
　　其实这个家伙感情完全没有变化，我同样给了个笑脸给童磨。
　　“不，我很喜欢童磨，所以童磨的血沾到衣服上的话我会很开心。”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样，那位六眼鬼先生倒是没什么动作，另外一位鬼先生则好像是真·见了鬼一样，嘴里还说着些话。
　　“为什么有一种见到了第二个童磨一样的感觉……”
　　我的第一感觉另外一只鬼先生有想要附和他的感觉又憋了回去，看了一眼我身旁的童磨，我觉得他和同事的关系不如他自己口里说的那样好。
　　所以我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了相信了童磨的鬼话，我也没去管他们了，我可是一点也不想了解童磨和他的同事。
　　不过原来那些侍女说的是真的，我虽然从未记住过我身边的侍女，因为不出几天她们就会消失，但是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圣女大人和教主大人真像呢，就好像一个人一样。”
　　我当然清楚她话里是真挚的情感，但谁知道她不是在盲目崇拜我和童磨呢。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