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参商》大道迷失

1、阿财

　　正值正午，明晃晃的太阳让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涂上了一层水银，嚣张地反着光，晃得人眼睛疼，破庙外面的大槐树突零零的，只剩下少许的枯黄叶子还顽强地挂在树枝上，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单调的声音，让人不耐。微风吹过，地上的尘土飞扬，细小的颗粒在阳光中轻盈地舞动着，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无来由的烦闷。阿财望望没有人烟的街道，重重地叹了口气。已经三天了，他已经三天没有讨到食物了。干燥的手摸摸瘪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肚子，阿财皱起了眉，忧心忡忡地转头看躺在身边的小米。小米已经昏迷两天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撑不下去了。
　　阿财心疼地摸摸小米苍白的脸，由于营养不良，阿米的脸蜡黄蜡黄的，小的能让阿财一手掌握，阿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阿财突然感受到心慌，用手探探阿米的鼻子，呼吸微弱的几近与无，阿财把头贴在阿米的心口，虽然微弱却平稳的心跳让阿财轻轻地舒口气，还好，阿米还活着。
　　阿财打从有意识以来就是个乞丐，六岁以前，阿财是被一个叫阿福伯的老乞丐收养的，阿财的名字也是阿福伯取的，阿福伯经常眯着眼，笑着对他说：“我们阿财以后会发财的啊，到时别忘了福伯啊。”阿财那时那不懂发财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但依稀知道发财了就是饿的时候有饭吃，在冷的时候有衣服穿，甚至，也许还会有个媳妇儿，大胖小子。每次阿福伯这么说的时候，阿财总会重重地点头，于是阿福伯笑得就会很开心，眼角和额头堆起的皱纹都满溢欣慰。可是阿福伯终是没有看到这一天，阿财六岁那年的冬天，天气冷的厉害，阿福伯在一个雪夜把身上的破棉袄给了阿财御暖后，终是熬不住，去了。
　　从此以后，阿财便开始自己的乞讨生涯。因为年纪小，经常受到大乞丐的欺负，有时候好容易一些姑娘大婶的觉得阿财可怜，给他点吃的，转眼就被另外的乞丐给抢了。
　　阿财最喜欢的日子就是春天了。那时候的田野里总会有足够能够让他吃饱的食物。特别是到了清明的时候，坟地上总会有一些人家扫墓后留下的食物，如果碰到的是大户人家，运气好的话还能吃到鱼和肉，打打牙祭。
　　不过，僧多粥少，阿财听说过却没有吃到过。阿财七岁那年的清明，他照例跟着很多乞丐去了坟地，一天下来，照例地没有吃到肉，同来的癞子骄傲地向他展示自己抢到的一块红烧肉，阿财眼红了，暗暗发誓一定也要找块肉吃。于是他离开那群乞丐，朝坟地更深处寻去。走了许久，阿财终于在一座坟墓旁边找到了一块沾了些泥土的肉，估计是主人家不小心掉下闲脏才不要了的。阿财小心翼翼地把肉上的泥拍干净，闻了闻香味，却舍不得吃。他把肉握在手里，打算回破庙好好享受。对了，千万不能让癞子他们看到，不然又要被抢了。阿财提醒自己，握紧了拳头。
　　阿财抬头，这才发现不对了。刚才一门心思地在找肉，阿财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现在才发现天几近全黑了，坟地早已安静了下来，四周空荡荡的，一块块墓碑，在清冷的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阴森森的，似乎都在冷冷地注视着阿财。四月的风，到了晚上还是冷的，穿梭在松树和墓碑间，发出呜呜声，阿财紧了紧自己的衣服，捏着手上的肉，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响的厉害。阿财整个人情不自禁地发起颤来。他哆哆嗦嗦地走着，手上的肉已经被捏的变了形，却终是舍不得扔掉
　　一个踉跄，阿财摔倒了，手上的肉也被甩飞了，他睁大了眼睛在草丛中摸了一阵，只摸了一手泥，而那块肉却再也找不到了，阿财终于伤心地哭了起来，半是害怕半是委屈。刚呜了一声，远处就传来呜呜呜的狼嚎，吓得阿财一下禁了声。阿财想起其他乞丐说过，春天也是有狼的。他死死地咬着牙，一脚深一脚浅地闷头往前走，突然一不小心被绊倒了，而把他绊倒的就是阿米了。
　　阿财七岁的清明照例没有吃上肉，却带回了阿米。
　　阿米刚被阿财带回来的时候，不会讲话，只会坐在破庙的角落，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人，不说话，不理睬任何人。破庙里的乞丐都笑话阿财捡了个废物回来。可是阿财喜欢阿米，因为阿米长得漂亮，整个人象是观音娘娘旁边的善财童子一样。阿财当然没有见过善财童子，但却听阿福伯讲过，善财童子长得是顶好看的，阿福伯当时还开阿财玩笑，我们阿财也许有福气娶到观音娘娘旁边的龙女呢。
　　阿财讨了食物，就会小心翼翼地把大份的拿到阿米的手中，笑眯眯地看着他吃。没事的时候，就会对着阿米滔滔不绝地讲话。阿财这辈子还没讲过这么多话，特别是阿福伯死了之后，别的乞丐根本就不屑跟他讲话，他也不敢。阿财想讲话的时候就会对着地上爬的蚂蚁，书上的乌鸦说话，但是这些东西毕竟不是人类，阿财还是觉得寂寞。现在有了阿米，虽然阿米不说话，看着他，眼睛中也没有他的影子，但好歹阿米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而且阿米不会嫌他烦，用脚踹他，叫他滚。所以阿财很喜欢他捡来的这个像水晶娃娃一样的阿米，即使他每天讨来的本来就不多的食物还要从中分一半给阿米。
　　许多日子之后，阿米终于对阿财有反应了。他会若有所思地看着阿财，阿财给他食物的时候，会用小猫一样的声音对他说谢谢。每次听到阿米说谢谢，阿财总会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笑很久。
　　阿米真正依赖阿财是阿米来了一个月之后，有天晚上，阿米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阿财小声问阿米怎么了，阿米用颤抖的声音回答说痒。阿财知道阿米是长虱子了。虱子对于乞丐来说是再寻常不过了。阿财身上也有许多虱子，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阿财看着阿米身上质地明显上乘的衣服，第一次觉得人生有点无奈。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阿财拖着阿米坐在破庙前的老槐树下，帮阿米找身上和头上的虱子。
　　阿财的手轻轻地在阿米头发中抚过，阿米舒服的眯起眼睛，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落在阿米的头发上，折射出很漂亮的栗色。阿财对当时的场景还记忆犹新。随后阿财带着阿米到了附近的河中洗澡洗衣，顺便把从去年入冬以来还没有清理过的自己也扔进了河中。
　　四月的阳光像刚及笄的少女，明媚但却青涩。即使是正午，河水还是略显寒冷，两人从河中起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打颤，看着对方的窘样，都哈哈大笑起来，友谊就不知不觉地产生了。那年，阿财七岁，阿米五岁。

作者有话说

　　开新坑了，各位新朋旧友，大家有空都来捧捧场，某道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