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坷》千鲤不是千里

5、长辞

　　我不会让他那么做，所以我偷偷换了他的化形水，我已经有我的决定了，所以他不该承受的苦痛，我不会让他承受半分。
　　大战前夕，我已经知道要讨伐我的阵容，竟然还有许多武林大能，他们一旦攻打我便是插翅难飞，但我并不担心，我换了一席红衣，拎了两壶淡酒，准备跟我的顾辞在叙一叙，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顾辞看我带着酒微微皱眉，他下意识的知晓是发生什么了而我没有告诉他，他摸着怀里的化形水，手里紧了紧，我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他没有机会用化形水的，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知我不喝酒，于是，他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只是眼神在我身上从未离开，我知道他为什么看我，但我还是开口逗他:“怎么看呆了”我是第一次开口逗他，所以他楞了一下，然后点头:“嗯，你红衣真好看，我以前从未见过，其实你人好看，穿什么也都好看。”我笑了笑，“我当然好看啊，但我最喜欢红衣，因为我红衣最好看。”其实我没说的是，因为红色像顾辞，张扬温暖且热情，我爱极了。顾辞此刻认真的看我，然后跟着点头:“嗯，你最好看。”
　　酒喝了大半顾辞终于发现我在酒里下了药，他感觉体内热气升腾，方才震惊的看我，我淡笑着解开了衣服，顾辞不忍心碰我，但我忍心让他碰我，而且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但第一次的体验不大好，哪怕有药力的作用，顾辞也舍不得碰我，我万般无奈只能趁其不备点了他的穴道，然后自力更生，可我没有经验，什么都不会，只能自己一点点往下坐，事后我流了好多血，也不知道顾辞会不会也不舒服，但我点了他的穴道，他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他只是有意识，有感觉，能听到我说话罢了，以他的能力再有两个时辰就能把穴道解开，所以之后的事我必须速战速决，我帮他整理好衣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想要把他的样子记在心里，我握住他的手，将我的内力一点一点送入他的体内，直到渡了大半内力过去我才停了手，这是一场死局，内力于我无用。“我走了，顾辞，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我轻轻印在他唇上一个吻，然后转身，走的毅然决然，我没有办法了，我只能逼着自己坚定，我刚刚看到顾辞眼角的泪了，我怕再晚一步，我就不忍心转身了，那样，顾辞就会为我而死，我不愿意。
　　我一个人奔赴战场，这天漫天大雪，我一袭红衣立于风雪之间，肆意又张扬，我觉得我身上有了顾辞的影子，我以前最怕一个人了，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怕，因为顾辞在我心里。
　　我向名门正派承认了是我掳走的顾辞，因为我想要顾辞还能回到他父母身边，还能做他一直想要成为的人。
　　果然名门正派听我承认了，各个义愤填膺，群起而攻之，而我压根没想反抗，我只希望顾辞能够好好活着。
　　最终我于漫天风雪之中，被万剑穿心。但此时我还没有死，我还有意识，我好想叫他们别戳我的心脏啊，那里，我藏了一个人的。我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只有血水，顾辞啊，如果你看到我这个样子可千万别伤心啊，我只是有一点点疼，只一点点而已…
　　风雪过后我再无气息。
　　我想这大概随了我的名字吧，沉坷啊沉坷，我这一生浮浮沉沉，坎坎坷坷。出生于无尽黑暗之中，死于漫天风雪之后。
　　我死后魂魄飘荡了两天，但没有人收我，所以我又回来游荡，我本来不应该有碑，但顾辞给我立了一个，上面写着‘爱妻沉可可之墓’，我看着不禁眼热，但我已经是个魂魄了，我没办法哭。
　　我死的前几天，顾辞哭的像个孩子，死死抱着我的墓碑不肯撒手，我看的难过想去触碰他，可我碰不到，我想告诉他‘你别难过，我从小命格不好，早就该死了，你别难过。’可他也听不见。他难过，我也难过，但我不会哭，就灵魂微微发抖。
　　我死后的一个月，顾辞已经不在哭了，但他却苍老了许多，人也瘦的脱形，我轻触他的脸但他感受不到，只能茫然的睁着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我的墓碑前，一坐就是一天。
　　我死后的半年，顾辞彻底脱像，他再也不是我初见他那副翩翩少年郎的形象了，他苍老的像我的长辈，我还是心疼，自此，顾辞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一次下大雨，顾辞没有带伞，我就飘到他的头顶替他挡雨，可雨只会透过我砸在他身上。顾辞没有动，他看到一棵树上挂着的小福袋怔愣了片刻，此时我想起顾辞跟我说过，一个人这一世收集的福泽越多，下一世过的越平安顺遂，我不信这个，但是还是跟顾辞说让他帮我多收集一些，我生前喜欢看顾辞为我做事，看他为我忙碌，我就格外开心，但我现在只希望他多爱自己一点，我生前已经够苦了，我不希望我的爱人跟我一样苦。
　　我死后的一年，顾辞终于活的有些人样了，这让我十分欣慰，他重建了浮世教，并让教众为我收集福报，每一件善事都有记录在册，他要留做证据，他要我下一世比谁都平安顺遂。我虽感动倒也心疼他，但他有些寄托，这是好事。
　　我死后的第三年，顾辞开始穿着红衣，我不太懂为什么，但顾辞穿红衣也是好看的，顾辞长的好看所以同我一样穿什么都好看，后来他又到我的墓前呢喃，我仔细听了半天，才知晓，他在说:“可可不是最爱红衣吗？我如今穿了，可可不来看看吗”我爱红色是因为他，而他穿红衣又是为我，我看着他沉默，我知道我此刻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但我还是张了张嘴‘我看见了，顾辞，我都看见了。’
　　我死后的第五年，浮世教发展壮大口碑也和从前大不相同，我在世时，浮世教被骂的跟个王八犊子似的，而顾辞掌教浮世教就开始好评如潮，唉，看来我就是命硬，不招人喜欢，而我顾辞就不一样，他到哪里都很受人推崇。
　　我死后的第十年，顾辞跟我弄的福报记录册，已经堆积半个屋子了，他也乐得整理，一次他从我的旧部下那里听了我一些以前的事，看着我的顾辞听的手都开始抖，我特别想堵住我那个旧部下的嘴，索性他知道的不多，他只知道我曾经杀了一个副堂主去过万人埋骨场和割皮肉新生三件事，但这三件事就够让顾辞难过的了，我有点后悔我生前为什么不把我那个旧部下一起带走，我的顾辞，他又开始难受了…
　　顾辞难受他就会去看我，然后跟我说很多话，这次也不例外，顾辞又来到我的墓前，但是这次他连触碰我的墓碑都开始小心翼翼，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一个受过伤的人，因为我的眼神他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他说他第一次见我也不仅仅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他更多的是好奇，他想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才变成有时仿佛灵魂已逝，徒留人间的只有□□，有时又像一个新生儿，对糖人都能充满好奇的样子。我看着他，他轻靠在我的墓碑前，手指一遍又一遍的圈着我的名字，他说他当时不知我经历了什么的时候，看着我对人情世故的懵懂他都觉得心疼，他那时总想带我走出来，他说我的可可啊，怎么能连愿望都没有呢？他说他把想把愿望分给我，把生辰分给我，把他能拥有的东西都分给我，只想尽他所能，让我沐浴在阳光下。只是他不知道我陷的如此之深，他说他好恨自己没有能力拉我出来，顾辞俯在我的墓碑上身体开始颤抖，我知道他又哭了，这个以前那么爱笑的男人，他又哭了。我想告诉他，‘没有，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是我陷的太深了，跟你在一起时我都是在阳光下的，我很开心，你把我拉到阳光下了顾辞，你很好，你特别好，所以别哭了，顾辞…’我知道他一个字也听不见，所以我只能看着他哭，他哭的颤抖，我也想哭，但我不会，灵魂只会颤抖，所以我也在抖。
　　自此，顾辞再也没有笑过，只是拼命的为我积累福报，我死后的第二十年，我的福报册子堆了两个仓库，这不禁让我咂舌，我觉得来生我一定顺风顺水，六六大顺，为此我还想好了我以后的名字就叫福大顺吧。
　　我死后的第六十年，顾辞已经八十岁了，但他看着更像一个百岁老人，顾辞望着给我堆了整整十个仓库的福报册子，终于笑了，这是近四十年来，我唯一一次看他开心的笑，可能他觉得我下辈子终于可以一帆风顺了吧。
　　我死后的第八十年，顾辞一百岁了，他现在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但他还是在下意识的呢喃我的名字，他说我的可可这辈子过的太苦了，下辈子一定要早点遇见可可。
　　我的灵魂又开始颤抖，我颤着手去触碰他的脸，手指穿人而过，但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温热的体温，我的顾辞啊，没遇见可可之前是那么顺风顺水骄傲耀眼，遇见可可之后的人生，形容枯槁半生悲怆，顾辞，你要听话，下辈子千万别遇见可可了。
　　我盯着他，因为我的灵魂已经开始变的透明，我知道我要走了，能看他走完这一生我已十分满足，但是顾辞啊，可可希望你好好的，我的灵魂颤抖的厉害，但我在心里又坚定的跟他说了一遍:顾辞，你要听话，下辈子千万别遇见可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