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自世界终结》清时也

2、第 2 章

　　那是一家坐落在街角的拉面店，店面口用毛笔写了招牌，旁边画着碗配料丰盛的拉面，花花绿绿的看着就让人充满食欲。他们打开门进去，挂在门框上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店的内部不是很大，装修得中规中矩，大理石的料理台前是一个长桌，空闲处还摆着几套桌椅，夜已经深了，客人稀稀两两的，看上去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特别推荐这里的豚骨拉面哟，味道还挺不错，我上回来这边吃过，豚骨炖得很软，量又大。啊还有别的，老板手艺挺好的，都可以试试。”
　　岸山在长桌前坐下，像个熟客那样做着介绍，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菜单，递给了他。
　　“您想吃什么，织田前辈？”
　　“唔。”
　　织田作之助看了圈菜单，最终还是听他的，点了份招牌推荐。
　　“其实我比较想吃咖喱的。”
　　“咖喱么，也不错啦，下次就请前辈推荐吧，前辈也有熟悉的店吧。这次就我请客啦。要喝酒么，织田前辈？”
　　“来一杯就好。”
　　“啊好的，那就两杯啤酒两碗特大号豚骨拉面。”
　　岸山收起菜单向老板喊道，顺手帮两人掰了筷子。
　　“其实我自己来就好。”
　　“不要紧啦，请让我感谢您吧，要不是前辈，我现在都要被投诉啦，接下来是处罚，扣工资，呜哇！这个月就完啦，本来就没多少钱了。是前辈帮我们家保住了伙食费啊！”
　　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下养5个孩子的开销，每个月领到的钱扣除他自己的花销便是孩子们的生活费，在老板不收他房租的情况下也只是堪堪够用而已，而随着孩子们长大，饭量也见涨了。
　　“嗯，工资是有点低了。”
　　“以前只知道混\\黑来钱快，一入职就是别人几倍的工资，哪成想都不够家用了呢。”
　　“岸山的话，可以调回去吧，我记得行动组工资会高一点，你才刚过来，现在还有机会吧。”
　　“不行啊，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呢。”
　　岸山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酒水，晃动了下透明的玻璃杯。
　　“原来如此。”
　　料理台后，面条在大铁锅里翻滚着，白色的汤汁泛起泡泡，老板抓起把葱花撒了进去，舀起口汤尝了尝味道，又倒了点调味料进去。
　　织田作之助看着升腾的水汽，没有追问。不要探究同事的工作，这是黑手党的基本原则。无需知道组织的全貌，无需明了行动的因缘，所谓组织就是这样的零部件的集合。
　　“织田前辈才是吧，要趁着年轻多攒点钱啊，我只有惠一个，前辈家里是有好几个吧。”
　　估计是织田作之助的疑惑太过明显，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昨天看您买了好多儿童玩具，放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看着不像是只有一个小孩的样子。”
　　“嗯，有五个。”
　　“唉——那可真是一大笔钱啊，吃穿用住还有玩具。他们是还没上学么？”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那等孩子们上了学就又是一大笔开销了，不要想着只存了学费就好，现在的学生要是想往上念，都要上补习班的。还好我之前也算是存了一笔钱了，惠也快要交这一期的补习费了，她可是要考东大的，得从现在起就努力，有了好文凭才能去大企业工作啊，”岸山喝着酒，慢悠悠地叙述着妹妹的美好人生，“以后也是事业型成功女性了，天国的妈妈会欣慰吧，啊，我大概会被揍死。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啊，我已经完蛋啦，惠总要有个正经出路啊。”
　　“岸山她，”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下，确认了下记忆，“还是个初中生吧？”
　　“初二，前一阵还考了第一哟，不过不能掉以轻心，学校可是修罗场，这可不行啊织田前辈，您也是有小孩的人，怎么可以如此懈怠？要多了解下这方面啊。”
　　那一刻，织田作之助觉得岸山仿佛一个说着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主妇，散发着恐怖的气势。他喝了口酒。
　　“啊。”

　　面端了上来，大号的碗里盛满了面条，豚骨堆在上面，乳白色的汤汁在碗沿晃悠，葱花浮动着。岸山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塞，嚼着嚼着还不放弃继续对他念叨。
　　“前辈也要加把劲啊，我知道的，您很厉害的，昨天还抓着我躲过了炸弹，真是千钧一发啊，差点我们两个都要交代在那里了。”他低落地晃悠着酒杯，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凑过去碰了碰织田的，“来来来干杯干杯！”
　　“干杯。”
　　织田作之助喝了口酒，拿起筷子插\\进面汤里，乳白的汤汁没过了一半的筷子，他搅了搅，顶上的配料被搅落下去，接着他夹起一口面放入口中。顺滑的面条浸了豚骨的咸香，进入口中时刺激着味蕾。
　　“好吃吧，织田前辈。”
　　岸山撑着手看他，带着点安利成功的得意。
　　“嗯。”
　　“我特意选的呢，就知道前辈会喜欢的！”岸山并起筷子，一下下地戳着面，配料浮起又被按下，他似乎是玩够了，夹了块肉。
　　“说起来，织田前辈，您为什么坚持不杀人呢？您有那样的才能，在这里真是太浪费了，比前线的行动人员还要干脆利落。若是您的话，一定会取得比我更多的功绩吧，那样生活也可以宽裕多了。哪怕是为了赚钱养家也好吧。难道前辈是想着要洗白上岸么？”
　　织田作之助咽下面条，又喝了口汤，他想了想，这似乎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之前的同事对他的怪癖不予置评罢了，也只有岸山这种新人会感兴趣吧，哦，对了，还有太宰和安吾。他放下筷子，侧过身正视着对方，“因为我想要写书。”
　　“啊？”
　　“杀人的话就不能写书了，我是这样想的。”
　　“唔……”岸山沉吟道，“是不想玷污书籍的纯洁性么，我懂的，就好像惠就不能杀人，要好好地念书才行。你要成为纯洁的作家呢。那这样的话，可得和本田社长打好关系了，下次继续去调解纠纷吧！”
　　“不，这就不用了，我其实并没有想过出版。”
　　“唉？那生活费怎么办？”
　　“先存一笔钱吧。再过几年应该可以存下点，如果可以的话，等退休了，我想和孩子们一起，住在海边的房子里，在靠窗的桌子前写小说。啊，现在说这个有点太大言不惭了，”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一个字都没动。”
　　“可以冒昧地问下前辈写了多久了么？”
　　“有好几年了吧。”
　　“啊这，”岸山张了张口努力地找着说词，“我懂了，是构思小说时的素材搜集是吧！确实确实，在动笔前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呢。”
　　“其实不是我的小说，我是想为一本书补写结尾，那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书，写的是一个关于不再杀人的杀手的故事，可惜结局缺页了。明明是那么棒的故事，却哪里都买不到。所以我想要自己把它写完，如果杀人的话，我就写不了了。”
　　“这样啊，是在体验生活啊。”
　　岸山感叹着，喝了口面汤。
　　“唉？”
　　“因为要写书所以就决定不杀人了，真好啊，真让人羡慕啊，我的人生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就结束了呢。”
　　他丢了勺子，塑料汤匙砸到碗里，溅起几滴面汤，岸山抬起手，擦掉了溅到脸上的汤汁，他看着指尖，抿了抿。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杀了人就没有未来了，织田前辈真是让人钦佩。”
　　“啊，谢谢。”
　　“快吃快吃，啊真是饿死了，这大半夜的。”
　　岸山似乎只是随口感叹了句，又开始大口吃起面来，织田作之助夹起了鱼板，混着面塞进嘴里。夜已经深了，店里的客人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现在就剩下了他们俩，不时地发出‘吸溜’声来。

　　铃铛响了下，接着是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有人向这边走来。老板放下锅铲，抬起头憨厚地笑。
　　“欢迎——”
　　“呀织田作，你在这里啊。”
　　轻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的，岸山转过头，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他披着过大的黑色外套，白色的绷带缠住了一只眼睛。
　　“太宰大人？！”

　　太宰治，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创造了港口黑手党一半的营业额的男人。传言他喜欢在枪林弹雨中打游戏，在欢快的游戏消除音中看着敌人一个个倒下，露出欢快的笑容，是个变态，以折磨人为乐，改革了组织的刑讯体系，效率提升了三倍。是毋庸置疑的大变态，是天生的黑手党，他的血也是黑的，哪怕挡在面前的是亲生父母，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死吧，这两年来甚至逐渐有了‘太宰敌人的不幸之处，是以太宰为敌’这种说法。总之是看到了绝对要远离，他是港口黑手党黑暗与恐怖的化身！

　　所以发生了什么？太宰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两年里恰逢太宰治崭露头角，几乎是听着太宰治的恐怖故事过来的，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他有所交集。岸山崖一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干部大人不会关注一个底层的小人物，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下狂乱的心跳，站起来鞠了个躬。
　　“非常抱歉，我失礼了，太宰大人。”

　　“结束得太晚，就到这边来吃顿饭。太宰，”一旁的织田作之助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太宰治的可怕，还吸了口面，“你吓到岸山了。”
　　“难道是我的错么，部下就要迁就干部吧。”
　　“他不是你的部下吧。”
　　“什么嘛，你在替他说话么，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唉，明明下班了却不在家里也没有去西餐厅，我就想着交给命运吧，然后就找到啦！结果你吃得很高兴嘛。”
　　陌生的干部大人以一副与传言完全不同的样子说笑着，要是被他的敌人看见，怕是会无法安眠吧。那肯定有什么深意，这样想着辗转反侧，深怕在睡梦中被猝死。但织田作之助却无知无觉，甚至在与太宰交谈时还不忘继续吃面，岸山看着冷汗都要下来了，他在干什么，是迟钝？还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他们认识么？岸山暗自观察着两人，织田看起来十分放松，干部大人也没什么架子，而且织田作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他们关系好到可以用昵称了么？未知，尤其是涉及到那位传说中的太宰治的未知令他焦虑不已，收紧了手指。

　　“那太宰要吃么？岸山推荐的这个还不错。”
　　“啊那个啊，”太宰治轻飘飘地扫过织田作面前只剩个汤底的拉面，仿佛看到什么丑恶之物般泄露出了黑暗的气息，这时他终于像那个传说中的干部了，“虽然我是很想试试看啦，但是又恶心又没效率还会被扔去洗胃，哦，醒来后还会被围观吧，啧，这种东西就不该收录进手册里。嘛，你也就能想到这种办法了。”
　　“太宰？”
　　织田作困惑地看着他，岸山也看了过来，不过他牢记着干部大人说的都是对的，并没有发出疑问。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虽然看不出有协助的痕迹，但是你太过针对织田作了。就那么心急么，明明就连‘天衣无缝’都考虑进去了吧，昨天的炸弹，今天的任务，正好横滨现在乱起来了，让我想想，是不小心触发炸弹还是送前辈回家的路上卷入袭击呢，”太宰漫不经心地说着，没有被绷带缠住的眼眸仿佛深邃的黑洞，若是被吸入进去，便会坠入无边的黑暗，“要是再耐心点，恐怕连我都骗过去了吧，真是了不起。”
　　他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面馆内响起，在掌声停下的那一刻，从店外冲进来一队人马，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腰间别着把枪，迅速地在他身后排成一排。老板早已吓得缩到了料理台下面，大气都不敢出。
　　“太宰大人！”
　　“那么，你身后是谁呢？十天前你递交了人事申请，那时候，你见到了谁呢？”

　　“太宰？”
　　织田作之助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可天衣无缝并没有发动，若是要针对他的能力，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方法，延迟发动的陷阱、毒药……这到底是？
　　“就是这样啦，晚安，织田作。”
　　太宰治挥了挥手，织田作之助只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他挣扎了下，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哇效果真好，你也是费心了呢，现在你的手指上还能检测出药品残留吧，不过你也清楚，组织并不需要证据。知道黑手党是怎么处理叛徒的吧，当然，那是你捱过审讯之后了。”

　　“我记得，”太宰治笑了下，“你还有个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