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九）火攻机簧各风骚 ...
-
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
夜，惊起几声雀语，静夜，只留明月清辉独自尤怜。破碎的瓦砾间，那隐在山野间的庵堂似乎也安静了下来，“沙沙沙”的风声里，凛冽的杀气也被隐没在这月色之中。连着几天，废了武功的莲霜师太已经被独孤玥下了大剂量的迷药，一天都是乏力安静地沉睡着的，倒也不见她再发疯刁难。一直早出晚归了好些天的旸沨和姬菁现在却是一个隐在庵堂前的树荫里，一个手握龙吟古刃斜坐在房顶，冷冷地望着山林里那些藏匿起来的剑芒刀光。独孤玥紧紧地握住有些颤抖的手，，感觉着手心那细长的麻绳似乎都要被自己的汗水浸湿，而她身旁的一只木藤椅上那一袭白衣，一直安静地低着头眯眼凝神中，直到风声在耳边打绕出一个高音，那剑眉一敛，一双明眸烁亮而起，煞那间天地之间仿若再也没有任何蒙帐能够迷住它们。
“拉！”
一个简单至极的口令从雨斌嘴里冒出来，独孤玥闻言一颤，却是没有丝毫的疑惑就拉下了手中的第一根导绳。
“铃”的一声脆响过后，一阵山木滚动，巨石翻倒，木刺破空的混响就伴随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这静谧的夜空。
一种苦涩的味道弥漫在雨斌的心底。杀人，仰或被杀，他可以选择的余地其实是那么少。既然锦衣卫已经先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东厂又岂会放任他去逍遥？一旦让他们离开这里，走上官道，倒是再要拦截他们争夺玉环，那么要顾虑的就会很多了，毕竟上头那个还没有打算把寻宝这个事弄得天下皆知。不过依照东厂的习惯，那个好排场的徐大人，自然喜欢的是围击的大场面了。攻势如火，不进便休。杀人者与被杀者，没有谁是谁的猎物，他们不过都是乱局里的一枚棋子，只是，他算是一枚不怎么听话的棋子。连着三天的时间，他已经让旸沨和姬菁凭借他们的武力和技术，在端清庵附近埋下了数不尽的陷阱，所以才导致他们一整天地不见踪影，为免独孤玥担心，也直到今日才对她言明一切计划。
“拉！”
没有犹疑，不需要愧疚，不能手软，因为现在每一分迟疑都是在把自己身边的人推往黄泉一步。
“拉！”
不要去想这一夜，会有多少人惨遭圆木碎心，不要去想，会有多少人落入土坑被木刺断筋穿肠，不要去想，会有多少人被长绳缚足，还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成为巨石下的血浆。
“拉！”
不能去在乎那悲戚的哭喊声里，有多少是无辜，有多少是无奈，你只要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不能输！
“拉！”
手抖了，握紧。恐惧了，也要深吸一口气将它全数压下。
“拉！
……
待得机关用尽，初晨破晓，那进攻才停止了。满山浸红，东厂派来的虾兵蟹将却是连雨斌他们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嘤嘤的痛呼声绵长成一曲悲歌在山间环绕，然后慢慢低哑，直至消失不可闻。
“小玥，可以了，不用再拉着绳子了。”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这个女孩颤颤巍巍地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坚定，雨斌轻轻地把独孤玥握紧绳索的手掰开，却看见那不停地发抖的手掌上布满了纵横的擦痕，有些地方还磨出了血迹。
他知道她会怕，她会恐惧，她会内疚，可是当她自己提出要帮他拉绳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坚决地反对，因为那时候他想到的只是自己需要保留一点体力和精力以备后续，而现在，他却是完全地后悔了。小玥不是拿杀人当吃饭的姬菁，不是有悍武家世的旸沨，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她一直都是那种温温凉凉，救人浮屠的人，而如今他却让她的手上染满了鲜血，让她成为了真正的侩子手。因为在他的计算下，每一根绳索拉下去，消亡的都不止一条生命。
“小玥……”想要轻轻地揽住那冰凉的微微发颤身体，下一瞬，雨斌却不得不强压下心底那阵心疼和怜惜，一转头，看着打开的院门外那个红色的身影，那熟悉的笑容便飘回了他的嘴角。
“云大叔，你每次出场都不挑时机的啊。总是在坏人兴致。”
红色的直摆长衫上用黑线纹着水波云纹，那带着些胡喳喳的国字脸上，却是傲气隐藏，杀气大盛，加之他身畔十二个黑衣死士，那冷冽的杀气压得雨斌心口有些气闷，可是当一道黑色的身影和一道绿色的魅影凝定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所有的压力却陡然不见。看着旸沨和姬菁二人一刀一剑立于自己身前一丈开来的地方，替现在使不上内劲的他挡掉那些无形的压力时，雨斌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挂上了一抹温柔。
“小伙子，许久不见，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啊。”
“云大叔啊，我当真没有想过原来你身份多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人却还是这么喜欢煞风景。嗯……我应该叫你‘火刺’云焱，还是叫你东厂的走狗，京都的城守云大将军？”
一时间被揭了底，云焱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很好奇地顺着雨斌的话题继续下去。
“嗯，小伙子知道的蛮多的么，你怎么猜到的？”
“还用猜么，是大叔你自己说的啊。你不记得你那天喊旸沨的父亲什么了么？‘师兄’这种称呼应该不是随便能叫的吧。”
“嗯，有道理，可是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吧，你又如何知晓我另一个身份的，说说看。”眯眼一笑，眉宇间的杀气一闪而过。
“‘水医’伊藤淼冰、‘土守’郤垚、再来是你‘火刺’云焱，你们都把自己的别属写在自己名字里了，我要还不知道那不是太傻了么？再者，在京都云大将军的大名又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得？”满脸的自信之下，雨斌其实没有透露过他当初这个联想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旁证的猜测。毕竟是知道了独孤玥和姬菁她们母亲的名字和身份之后，他才能确定自己当初的猜测并没有出错。至于小玥的身份已经被暴露，那他也就不怕拿出来举例了，只是关于姬菁和逐日的关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了下来。
“看来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吧。”暗叹雨斌能从这么些旁枝末节推敲出答案，并调查出他的身份，云焱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小伙子更加青眼有佳。
“你也是……逐日的师伯么？”一个柔细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看着那原本挣红了眼眸的独孤玥眼里突然流露出一股浓重的失望，惨白的脸色似乎因为愤怒更晕上了一层红晕。
“你是伊藤的女儿吧，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没有任何意义的套近乎在独孤玥眼里幻化成一种可笑。她不像旸沨和姬菁一样不明身份，在母亲伊藤淼冰和郤垚的教导下，她从小对于逐日所秉承的宗旨和使命都有深刻的认识，而那份归属感和对责任的重视都是旸沨他们所不可比拟。所以旸沨知道了雨斌的身份之后，只是注重于自己父亲的安危，而不曾在乎过那些玉环的归属。而独孤玥只是知道了云焱的身份，和对逐日的背叛，却已是怒不可懈，失望透顶。
“不要擅自跟我套关系，我没有你这种会伤害自己同门、与敌为伍的师伯，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作逐日的守卫！是你拿了我的玉环吧，把玉环还我！”独孤玥怒极而吼，却没有发现身畔的雨斌因为她最后那句问话僵了一下。
“玉环？我要是有现在何必在这里堵截你们？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们里面自己有内鬼了，不如云大叔帮你捉鬼如何？”浅笑而止，云焱一顿足，一双手火掌携风猛地朝雨斌拍过来。炙焰掌掌印齐天，铺天盖地地朝雨斌胸口拓印过去，生死一刻，雨斌却没有退。
退吗？
那么他是不是就必须和他们永远地分道扬镳了？
不，他不愿意！
所以，绝对不退！
“噗”地一声，是火掌印在刀剑上的闷响，炙热的温度，让冰冷的寒铁“吱吱”地冒几股白烟，而那执剑舞刀的二人却是依旧冷静地沉默着，借由着刀剑交合的力道合力抵消了那炙焰掌刚猛的力道。没有任何的暗号，旸沨和姬菁两个人的配合却是默契异常，同时反手用劲，“喨”地刀剑交错划开了一个美丽的弧度，逼得云焱不得不退回原处。人还没有站定却见几束银星，挥手一扫，才看清那钉在泥地上的是独孤玥常用的那种针灸用的银针。
没有怀疑。
没有迟疑。
彼此之间是无需言语的绝对信任！
“你们当真那么相信这小子？你可知他是……”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来告诉我们，至少现在，我信他。”冷冷地打断云焱的话语，旸沨挥开了龙吟骨刃，横身挡在他们面前。
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和无需回答的认真，云焱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敛去眉眼间的诧异，他有些苦涩地笑了。
“动手！”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十二道黑影就像鬼魅一样扑向了雨斌他们。
“吼~~~~~~~~~”一阵惊天动地的兽吼响彻林霄，震得那十二道黑影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惊起的群鸟再一次飞过天际。
一个巨大的黑影慢慢地伴随着一声声的怒吼，慢慢地将身形现在众人眼前。
当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吼叫震住的时候，只有云焱注意到了雨斌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九）火攻机簧各风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