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八）晨言过往泪纷飞 ...
-
当皎洁的月色铅华洗去那一身心的疲惫，不管有多少倦怠，该继续的路途还是依旧……
初晨的阳光不是太刺眼，晨雾还没有褪去，残破衰败的庵堂外，斜斜地横着那些许杂草，在茎叶上因为那一丝凉意凝出泪一般的圆滑，一袭白衣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晨光里，任由晓晨拉长他的影子，寥落出一种莫名的孤单。
一个人是寂寞的，可是这却是独孤玥第三次看见雨斌一个人早早地坐在院子里的乱石边发呆，这是不是说明他习惯了寂寞，又或者是喜欢了这样的孤独？他身上一袭白色的长袍已经很难浆洗回原来的雪白，反而氤氲着一点点的红色，妖异出一种奇异的纹图。那一夜葬完那些紫龙帮死难的兄弟之后，她好几次想提及这件事让雨斌去立碑，可是每次看见他微笑的眼眸，她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开不了口。那一夜之后的第二天早晨，虽然她因为倦极也醒得有点迟，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旸沨和姬菁已经不知道上哪去了，只有雨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想现在那样。
“小玥，帮我解毒吧。”
没有寒暄，没有嬉闹，在觉察到她出现在他身后的时候，雨斌身边仿佛有一道极小的黑影闪过，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她就只听见雨斌轻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那语调里的平静仿佛有什么就那么轻易地碎掉了，独孤玥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一刻雨斌的背影是那么寂寥，同时也有种不可抗拒的强大。两种完全不相衬的感觉都堆砌在他的身上，晕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尸毒自然是要解的，只是鉴于雨斌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她没有当天就开始解毒，可是之后却被清醒过来的雨斌一直拒绝着，直到今天，当雨斌说出这个不算请求的请求时，她却突然觉得连这个请求都是一个代价，又仰或是他的一场倾尽一切的赌博。那种感觉很危险，很悲哀，让她心底腾升起一股担忧，不知过了多久，独孤玥终是忍不住慢慢地走过去念叨：
“雨斌，你身体还没有好，不要总是这么早出来吹风。”
原本想带着一点点大夫的威严，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软软的满怀关心。也许是那个黄昏的剑舞给她太大的震撼了，所以她一时间实在是没办法向往常一般气呼呼地恼他。
“……”
依旧的沉默，让独孤玥有些不太习惯。从他说出了那句话之后，雨斌就没有出过声了，一直觉得能关上雨斌那个没完没了的嘴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可是当雨斌真的不出声的时候，她居然觉得不习惯了！然而还没有等她找出另一个话题来，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已经在她前面响起：
“小玥……要不要过来听故事？”依旧没有回头，但是语调里却是淡淡的邀约。
“嗯……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也不完全是为了附和雨斌的讲故事欲，这个闲情的理由倒也是真的，鉴于姬菁和旸沨都连着几天不见踪影，只有在午间休息和晚上看得到人，她现在闲着也是没事做的，听听故事也未尝不可。
雨斌也没有向往常一样转过脸来摆一个感激的表情，就任由独孤玥随便地坐在他身旁的石头上。因为石头并不大，所以挤了两个人总是有些窄的，未免把雨斌挤了下去，独孤玥观察了石头半天，才有些扭捏地背对着雨斌，靠着他坐在了他的反面的石面上。
背后传来一点点的薄凉，不禁让独孤玥一洌，好在故事会很快开张，到省了时间让她去尴尬。
“从前有座山，山上……”
“喂，你该不会要给我讲那些骗小孩的故事吧。”
“你听下去不就知道了。”一声轻笑在背后响起，不由得让独孤玥气鼓了腮帮子。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寨。寨主是个大老粗，轮到他这一辈已经在这个山头占了好些年代了，到他算是第3辈了吧，还真的算得上的山寨头子了。某一天他劫的一趟镖，不是银子也不是财宝，而是一支路过这个山的送亲队伍。想他也算是年过30的人了，一直没有妻室，这一回见到那送亲队伍里那新娘子，冷眉秀目，柔美娇弱，一下子便陷了下去，当即抢回山寨当了压寨夫人。那小姐本是书香门第，却要嫁入江湖世家，自己本是不愿的，然此番被劫，却见那山寨头子直肠性子，憨直彪武，不知怎么也就对上眼了。之后山间明月为媒，天地为证，也算是做了夫妻，更生下一双龙凤，美和得很。然而幸福的时间很短，不过两年，却是那江湖世家回头来寻仇。”
“那家人怎得这样，早上哪去了，现在不免迟了吧。”听得入了神，独孤玥无意间插了一句，为那书香弱女不平了一番，当回过神的时候，才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
“是啊，不过，我想那女子该是感激这多出来的两年吧。那两年正当那江湖世家遇到一些麻烦，所以比起这还没有入门的小娘子，当然是自家的兴亡重要的了。可是当他们处理完一切之后，因为被人抢亲这种事大大地损了他们的面子，所以他们也自然要回来寻仇的了。一个一群莽夫群聚的山寨要和一个有势力支撑、武力保证的世家对立，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们败了，败得毫无悬念……”兴许是一时间说了太多话，雨斌有些气息不顺，不由得停下来歇了歇。
“那之后呢？”独孤玥却是已经入迷，要知道她从未涉足江湖，此类故事对她而言和唐传奇一样俱是十分有趣的。
“山寨没了，那头头带着还是幼儿的两个小孩被迫逃走了，而那位小姐也被押了回去，此生不见……从那以后，山寨头子就一直想要建立一个可以堪比那个江湖世家的帮派出来，从而抢回他的爱人。可是他的武功被废，手脚更落下残疾，要养活两个小孩已是极为不易，又何况创立帮派，所以他只能寄望于自己那一双儿女，盼着他们可以成功立业，迎回自己的母亲，只可惜他终是没有等到那天……”
“……那个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吧，还在痴痴地等着一家团圆的那天，真是太可怜了……”说到最后一句，独孤玥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忆起那同样苦等了一生的母亲，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这个么……也许吧。后来，那一双子女倒是成龙成凤，凭着自己的努力闯出了一番事业，建立了一个新兴的帮派，虽说比不上人家世家财力浑厚，历史悠久，可也算是一颗闪亮的新星。建派的那天，他们就曾去那家人那里放过话，要在3年后他父亲忌日那天来迎回他们的母亲，到时也许少不了一番争斗，可是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比迎回自己的母亲更重要的了，所以就算3年的时间他们的实力还不能完全比得上那世家，他们也会尽力去一搏的。”
“那他们成功了是不是？他们终于一家团圆了？”像所有喜欢完美结局的人一样，独孤玥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光，兴奋之色按耐不住，甚至于不自觉地超雨斌身边靠近了一些，就怕漏了什么细节。可是雨斌却在她这一句之后整个人僵直了很久，最后才浅笑着说出那个结局：
“今天就是紫龙帮帮主去接回他们亲生母亲的日子……”
“……”一个惊讶的呼喊卡在了喉咙口，独孤玥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眸里霎时被悲伤覆盖……泪水止不住地掉落，她去根本不知道怎么指挥自己的手去擦。紫龙帮，故事不再简单的只是故事，而是所有现实堆砌出来的无奈和遗憾，三天，仅仅差三天，雨斌那一剑，毁掉的不是一个朋友的生命，不是一个帮派的兴亡，而是所有的誓言和希望……
感觉到背后微微的颤动和无声的啜泣，雨斌牵起的嘴角，挂满了哀伤。
对不起，小玥，最后我还是受不了一个人去承受这份罪孽和亏欠，所以我自私地拉你下水。
对不起，孔霖、孔翎，这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们说这句话。从此，我，薛雨斌，不再是你们的兄弟，因为，我不配。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八）晨言过往泪纷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