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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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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宰治
比起疼痛这种东西,川上惧怕的是死亡本身。
简直比公园里随处可见的紫阳花更加庸俗,死亡对太宰治的引力如同摩西前往着的迦南之地,是某种虚幻的必然,他在人间寻求不到一个确切的归宿,于是便将目光投注到死后的世界。
但就像玩笑一样,时刻计划着如何自杀的自杀狂魔一次都没面见过黄泉女神的真容,倒是川上,川上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死亡在她身后几乎穷追不舍,那些无人看到的阴影争先恐后触碰她扬起的发梢,如果仅仅是被染了疾病般,病症为刹那芳华后的迅速衰败,那还可以忍受,但是——会死的。
血肉模糊,被刀斩成一块一块,每一个部分还要被放在小小小小的骨灰盒中。意识与肉|体抽离,川上纤薄的眼皮被男人颤抖着合拢——是害怕吗?即使被眼睑盖住,眼球仍能保持睁着时候的状态,细小的血管与脉络交织在一起,世界由彩色变成淡淡的红,像女人情动时肿|胀|凸|起|的媚|肉。男人哆嗦着用手触碰她的脸颊,指腹有薄茧的毛糙感和血液所独有的黏稠,温润中带有一丝凉意,像蛇腹——川上茫然“看”向对方,甚至还来不及品味这第一次死亡的惊惧与迷惑,就听见男人嘴里对她低声喃喃诉说着的爱意与狂想。
爱是真的,死亡也是。两者皆何其|赤|裸。她的死是一片秋叶落到地上,寂寥无言又肃杀的壮美——壮烈的是爱,美的是人。
川上此刻被装殓在匣子里,头与身体分离,她明白,原来思想并非由大脑主导,她的中枢神经被切断,血液停止流动,但她仍然活着,而这种凝滞了的、行为荒谬的活着,就是爱。
爱是生,也是死。却不是她。
“茶茶桑,茶茶桑。”褪去黑衣的少年着一件鼠皮灰斜纹和服,前襟交叉露出绷带的一角,他趴在点茶的石桌上,半边脸贴紧冰凉的桌面,纤长手指揪住她的和服下摆,他说,“茶茶桑不能对我说谎哦。”明媚的喜悦充斥在他的声音里,视线稍稍上移,便对上川上似乎陷在回忆中、微微思索的目光。他确信,回忆中不会有太宰治,但她的虹膜上有,自然卷的黑发少年,眸底是比死亡更混沌的东西,他发现了一个宝藏,便想着要去打开她。
“茶茶桑是为什么被带到港口Mafia呢?”
川上顿了一阵才明白过来茶茶桑是谁,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她意识到眼前人擅长用花名和隐喻来表达内在的情感,他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些东西?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原因?她把疑问放在心里,目光恭敬垂落下来,“前任首领在一个雪夜把我带到港口Mafia。”
正要往下讲,就被太宰治单手制止。一场庸俗的开端,他不是来听故事的,他只是想挖掘真相,太宰治对她笑了一下,手指在她压花的和服裙摆来回摩挲,“英雄救美我不关心啦,我就是想知道,首领想得到的东西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鸢色的瞳眸冷下来,像无机质的宝石,可声音仍是那么开心的,透着明媚的喜悦。空气中夹杂着茶室余韵悠长的醇香,由她的裙摆蔓延,川上身上有暗香浮动,太宰没有,这其实很有意思,太宰发现对方的目光第一次游走在他身上的肌肤,并不灼人的,像温水拂过,太宰治懒洋洋地眯缝起双眼,感到那目光定格在他的脖颈间,本该是危险的距离,但由于本人的低微脆弱,他只觉连毛孔都舒张开来的惬意,好像待在川上身边,时间就会被绵长拉远,太宰治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他开始打第一个呵欠,整个人就已经窝在那片暗香中了。
川上显得极其局促。
“太宰先生……”脊背勉力挺得僵直,她低声说,“我不知道前任首领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茶茶桑开始说谎了。”少年哼哼两声,“是谎言的味道!”
这是生气吗?又好像没有。川上眼尾是成熟女人妩媚的弧度,此刻疑惑地翘起,眉心蹙出一个小小的褶皱,是远山。
“太宰先生,”声音柔而缓慢,不疾不徐。
膝枕如果不揽着的话,躺在上面的人好像随时会滑下去,川上只能伸手虚虚担在对方腰下,袖口平铺在对方身上,正面是一只展翅翩然的鹤。
低声叹气道,“我没有能欺瞒太宰先生的能力。”
一个是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一个是丢掉大阪城的茶茶,她连命都被拿捏在他的手里。茶茶桑如此坦诚,太宰治漂亮的语言技巧一时之间竟使不出来,女人漆黑的眼珠像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地盯着他,“就好像我们现在的距离如此贴近,但我依然无法对您做些什么,下毒也好,刺刀也罢,我连划破您头发丝的力量都没有。”
“恰恰说明茶茶桑起过这些可怕的想法哟!”太宰无所谓地说,“好可怕,太可怕了,不过要是能死在美丽的小姐手下也是一种凄艳的自杀方式吧,下次我会拜托你来杀掉我的。”
死在川上手里跟自杀毫无区别,她就是这么弱。
太宰治漂亮的语言技巧通常不太讨人喜欢,他看着对方抿起蔷薇色的嘴唇,应当是有脾气了,川上的脾气是选择移开自己的视线,那对云烟不兴的眼睛打算像云彩一样飘走,太宰治不能允许,他掐住对方小巧的下巴,桎梏住这一方云彩,他知道,这云彩从死后的世界划来。
“茶茶桑,”沉默在两人对视的目光间蔓延,然后是他和缓的声线,“你说,人的死亡究竟是心跳的停止,还是大脑停止运转呢?”
“……”
“啊,首领他面对你时,难道真的就没有好奇过死亡的秘密吗?”
少年英俊的脸上露出恶质的笑容,他把手挪向那根纤细的脖颈,笑着说:
“可我是真的很好奇啊,茶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