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遗书》阿南刻的写字台

40、chapter40

　　虽然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芥川的自称进行过惨绝人寰的吐槽，但是如今我还是要借用一下。
　　只有那样文雅而书面化的表达才能含蓄委婉又精确地体现出我现在心情。
　　在下很迷惑。
　　我上一秒还在和好心的俄罗斯人在霓虹的午后谈笑风生，为了一点有关于毁灭世界的小事约了一场下午茶，下一秒我就被自己的约会对象(并不)一个响指送到了另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是真.不见天日。
　　我躺在一个算不得宽敞的石盒子里，眼前漆黑不见光明。我伸手敲敲几乎贴着脸的石板，发现相当厚实，材质极佳，是窒息活埋的绝佳质感。
　　啊这，陀陀莫不是真的想杀我灭口: )
　　不是，我们好歹也有互相黑过几百次电脑和一杯牛奶的交情，能不能做个人: )
　　而我，一个柔弱的文职人员，拥有着一使用就可能战略性去世的王权之力，该如何密室，啊不，密棺逃生呢？
　　我探出手对着面前的石板上下其手，企图在黑暗中寻到一丝生机。我顺着石板一路摸索下去，最终居然真的在石板中部摸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片精心雕刻过的花纹，纹路繁复，有些熟悉，我又顺着纹路感触了一遍，然后在脑海里构建出它完整的样子。
　　贝壳、枪和盾牌，镶嵌其中的独特子弹，周围状如藤蔓的花纹，还有最下方花体的字母。
　　这是对于任何里世界的人都不陌生的图案。
　　这是彭格列的家徽。
　　我有了一点点猜测，但是这个猜测不是太好。于是我继续向下摸索，不出所料地在那个家徽下方又摸到了两个意大利语的花体单词。
　　Ambrose·R·Percy
　　安布罗桥·R·佩尔西
　　是我在生命之初拥有的名字，和R先生赠与的姓氏。
　　这个盒子是我的石棺，这片土地是我的坟墓。
　　我一时也不好猜测这到底是是未来还是某个平行世界，但是无论如何，我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都表明我曾经存在并且已经死亡。
　　这种把家徽刻近棺盖内部规格的墓葬已经是守护者以上的身份了，我冷静地分析，看起来这里躺过的人和沢田相当亲近。
　　我企图继续思考，但是一点不合时宜的念头悄悄冒出了头，打断了我继续串联的逻辑链。
　　——沢田他们，会不会伤心啊。
　　我因为这个念头哽了一下，可能是一不小心共情，带入不久之前亲手操持某场葬礼的自己。
　　那种感觉好像，确实不太好。
　　我吸了吸鼻子，把脑子硬生生地拽回来，开始着手在棺壁处摸索。
　　既然是彭格列的棺材，那应该是可以从内部打开的，R先生闲来无事的时候跟我说过。毕竟有波维诺家的十年后火箭炮，彭格列家的某代目又是个念旧感怀的人，总是想着能在某个不经意的午后，看到与世长辞的故人。这个能供亡者从内部爬出来的棺材就从那个时候流传至今。
　　当年沢田穿越到十年后拯救世界的时候爬出来的那个棺材，其实就有这种构造。只是他来得太早，棺盖还没合上，于是他睁眼时阳光满目，百合满怀。
　　真是幸运呢。
　　我成功在一侧找到了精巧的机关，可以旋转，之后下压。棺盖处机关触发，齿轮转动，压在眼前的石板微微上抬，然后向下滑动。苍白的天光露出一线，然后倾斜而下。
　　我没看到云，兴许满眼都是云。像是要下雨了。
　　棺盖下滑到一半时，齿轮卡住，我扶着石棺的边缘坐了起来，四周树木葱郁，我手下有一丛车矢菊。
　　四下只有零星虫鸣，于是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就格外明显。我循声望去，入眼是拿着一本书的奶牛精。
　　是长大了许多的奶牛精。
　　他像是愣在那里，依旧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僵持着方才肃然的神色，色如翡翠的瞳眸似乎和十五岁时没什么区别，眼尾却渐渐漫上了水红。
　　他身上夹杂着过于慎重的悲哀和疲倦，沉痛到几乎能让我感到窒息。
　　像是陪伴小孩子入睡的玩偶熊找不到了，他翻遍了他自己的整个世界，却连一丝踪迹都寻不见。
　　这个蓝波看起来二十多岁，但是那种失落的茫然比那个丢掉玩偶熊的孩子还要空茫。
　　“蓝波......”我轻声叫他的名字，他似乎猛地晃过神来，几个跨步跑过来，把我一把抱住，我听到压抑的哽咽，还有肩膀处洇晕开来的湿意。
　　我拍了拍他的头，像他每次翻窗户时一头栽在地毯上时一样，但那个时候这孩子虽然揉着摔痛的脑袋大喊大叫，翠绿的眼中却有笑意。
　　我可以确定了，这是一个平行世界。不仅仅是五分钟后没有回去这一点佐证，应该是一种感觉。
　　我感觉，在我原先那个世界里，这孩子应该平安长大，一生喜乐的。这么沉重的伤痛不应该由他背负。
　　这个平行世界的我，真是狠心啊。
　　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但是另一位当事人却吸了吸鼻子，率先开了口。
　　“我知道哦，安布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安布。”长大的奶牛精哑着嗓子轻声说。
　　“这个世界的安布从来没有被十年后火箭筒击中过，你总能躲开，遭殃的都是蠢纲。可能是Reborn教得好的原因吧。”
　　他笑了一声，有点苦。
　　“但是平行世界的安布好好地活着，这也是多好的事情。”
　　“虽然知道没有用，”他眼角似乎又有泪水溢出，落在我肩头滚烫，他哽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试试，或者说是，麻烦另一个世界安布听听我的妄想。”
　　“安布二十七岁那年，能不能不要去横滨。”
　　“求求你，不要去。”
　　最后的尾音又被哭腔拉扯得支离破碎，听着怪异而悲凉。
　　神啊。
　　我抬手抱紧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青年，仰望青空。
　　这个世界的我，你怎么敢把他丢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