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堇瑟

10、慧妃

　　锦瑟在大殿里跪了将近一天了，从晨曦初现，一直跪到晚霞满天，青遇尹没有答应，退了朝，本以为锦瑟会回到西殿，可是锦瑟什么也没有说，一直跪着，任凭宫人怎样劝说，她也不起身，那是她的父亲啊，她在这个炎凉的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知道除了父亲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还在乎她的生死，她只是想回家了，回到她日日想念的家乡，难道也不可以吗，那么还有什么事她还可以做？
　　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大殿里很冷，青遇尹在自己的寝宫里，锦瑟跪了好久，他就站了好久，锦瑟没有用膳，他也没有，雨随着风飘忽着，扰乱了他的思绪，他不想锦瑟回到宿鱼，他不知道锦瑟回了宿鱼会不会再也不回南越了，那日锦瑟和储幽辰的眼神他看的清清楚楚，他不想找了那么久的人转眼就离开他。可是锦瑟并不知道。
　　“很冷了，你还要在这里多久？”青遇尹来到大殿里，锦瑟的背影倔强而坚毅，青遇尹突然间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什么时候皇上同意了，我就什么时候回西殿。”锦瑟回答道，她跪了很久了，膝盖有些生疼，她不明白青遇尹为什么突然在乎起她的感受了，锦瑟不相信是因为他设计害死了她的父亲而感到愧疚，这样的人，会吗？
　　“我不会同意的，宿鱼的人会安葬你的父亲的，毕竟他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且我也会派人去宿鱼的，你何必一定要回去呢?”青遇尹走到锦瑟面前，扶起她的肩，好消瘦。
　　“因为血浓于水。’’锦瑟没有力气挣扎了，任由青遇尹扶着她，闭上眼，头转向一边，锦瑟无法释怀，一看到青遇尹，就会想起父亲含冤而死，她做的是什么啊，在南越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连为父亲尽孝也不可以，忍了很久的泪水此刻全部落下来，落在衣服上，“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你想看我有多痛苦才甘心呢，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是你的仇人吗，要这样对我？”锦瑟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往外跑。
　　“是我怕你会向四年前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如果你回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不是吗，你不想呆在皇宫里，不是吗？”青遇尹放开锦瑟，轻声说道。
　　锦瑟跌跌撞撞的走，跪了太久，膝盖太疼了，她又好久没有喝水了，又累又渴，还未出大殿就晕倒在大殿上。

　　梦里她是以前的锦瑟，温顺的在府门前等着父亲得胜还朝，府门前的那颗海棠花树好漂亮，花都开了，那棵树是母亲种下的，父亲在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在树下喝着酿了很久的杏花酒。
　　梦里是淡淡的幸福。
　　醒来的时候，锦瑟已经不在大殿了，身边陪伴的是雪妃，还有西殿的宫人。
　　“这里是皇上的寝宫，皇后在大殿里晕倒了，是皇上把你抱到寝宫来到。”见锦瑟有些疑惑，雪妃解释道。
　　锦瑟什么也没有说。
　　“皇后，皇上不让你回宿鱼，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况且皇后应该知道两国的关系，你这一去是福是祸也难以预料。”雪妃为她压好被子。
　　“既然我父亲一死，和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又何必还让我留在南越？”锦瑟闭上眼，不想再说任何话。
　　雪妃是个聪明人，青遇尹对锦瑟的态度落差极大，她遣人去查了查，才明白锦瑟就是四年前皇帝找遍了全国的舞姬语音，四年前的那次宴会她因是丞相的女儿，得已见天颜，她就是在那里见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青遇尹，也是在那个时侯见到了锦瑟，那支舞美轮美奂，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的，锦瑟刚来皇宫的时候她就有些熟悉，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日让她担忧的人就在身边。她不想让青遇尹找到语音，她知道青遇尹为什么一直都不让她做皇后，因为他一直在找语音，从来没有放弃过。
　　锦瑟不知道，锦瑟的心里全是悲戚，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也不想得到。

　　青遇尹在寝宫外看着锦瑟，一定是恨他的，他如果知道锦瑟就是语音，他不会同意丞相的计策的，只是苏陵天已经死了，无法挽回了，他不知道他还可以怎么做，还有储幽辰，他一想起就觉得头疼。
　　储幽辰没有救苏陵天，他不会忘记那日在南越的皇宫里，锦瑟是怎样对他说的，他恨她，他的恨，他要还给锦瑟，他知道苏陵天不会做南越的内应，可是他没有为他澄清，就让他冤死，已经几天了，苏陵天的灵柩放在苏府，为他披麻戴孝的是他以前的部下，他们和苏陵天一起出生入死，将军死了，他们不怕受牵连也要来拜祭他。
　　只要幽辰一句话，他就可以命人将老将军安葬了，可是他在等，他不信锦瑟不回了，那是她的亲父亲，就算锦瑟不想再见他了，可是她的家，她的根，还在宿鱼，她就一定会回来的。
　　幽辰不知道他究竟是恨她，还是想再见她一面，告诉他，她那日说的话都是迫不得已的。
　　可是没有，锦瑟一直没有回来。
　　无论他是怎样想的，她都没回来。
　　幽辰知道苏将军入土，都在苏府等着，失了望，绝了望。
　　夜里，他回了宫，那幅画里的锦瑟依旧在弹着琴，安静恬淡，幽辰轻笑，把画放在燃烧的蜡烛上，烧掉了。
　　他曾帮她想了很多借口，到现在才发现她没有借口。
　　幽辰比以前更恨她了。深入骨髓。

　　锦瑟彻底的对这个皇宫绝了望，皇宫就是一个深渊，黑暗而且不见底，父亲的去世，让锦瑟对这个人生充满了惊慌，她每天不说话，不想思考，青遇尹来的时候，锦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微笑着，依旧美丽，只是笑容里看不见活的希望，有时候她自己一个人可以沉默一整天。
　　“你到底有多么不喜欢皇宫，多么不想和我说话啊？锦瑟，你不要这样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管我曾经做过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我啊，我们重新开始，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我们一起改，好不好？”青遇尹抱住锦瑟，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天下间，在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这么难过了。
　　锦瑟闭上眼，她是清楚的，只是她现在不知道她可以信任谁了，谁才是值得她信任的人，青遇尹对她的态度一日千里，锦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她才选择沉默，而且，她除了沉默还可以做什么呢？
　　“锦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把什么都忘了好不好，你可以弹琴给我听，你是我的皇后啊，你怎么可以忘了呢？”青遇尹理好锦瑟散落的头发，轻轻捧住锦瑟的脸，俯下身吻在锦瑟的脸上。
　　锦瑟看着青遇尹，“你说过，我可以让别人为我乱了心扉，可是你却不会的。”
　　“如果我爱你，你会原谅我吗？”青遇尹有些迟疑的问道，这是锦瑟半个月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会。”锦瑟说的毫不迟疑。
　　青遇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笑了笑，“我知道。”转身出了西殿，背影被夕阳拉的很长，显得寂寞而无奈。

　　池塘的荷花已经开始凋谢了，残荷隐匿在碧绿的荷叶下，锦瑟站在池边动也不动，身后的宫人小心的陪侍着。
　　锦瑟退下了宫人，这里很安静，以前宿鱼的皇子宫里也有许多的荷花，花朵一直绵延到皇子殿外，池边还有一个亭子很漂亮，她和幽辰就在那里聊天，弹琴，幽辰，她听说父亲含冤时，他并没有站出来，锦瑟想，她和他，以后就该是路人了，以前父亲还在，所以不论她到哪里，都把宿鱼当成是她的家，现在，宿鱼不是她的家了，幽辰，是皇储，他和她，原本就是无缘，锦瑟从没有好好想过她以后究竟该何去何从，现在这个黄昏她觉得她应该考虑了，南越，她虽然不喜欢，可是这里注定才是她的归宿了。
　　命运有时不是都是一直在往前走的，在该停靠的地点只有停下来，也许一切真的是冥冥中注定了的，谁也无法避免的。

　　锦瑟信步在御花园里走走，经过东陵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是那日在池边看见的侍卫，东陵殿住着的是慧妃，慧妃虽然恃子而骄，可是自从那日锦瑟把利害关系陈述清楚以后，小皇子和慧妃并没有再到西殿来闹过了。锦瑟也不想在皇宫里得罪太多的人，树敌太多总不是好事。
　　因为是深夜里，锦瑟又没有让宫人随行，一个人在东陵殿里迷了路，东陵殿有一个暗房，锦瑟经过的时候踩了石头，跌了进去，暗房里没有灯，地上散落了衣服，两个人在床上纠缠，屋子里有压低的声音。
　　锦瑟一惊，悄悄的走出屋子，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绊倒的桌上的花瓶，花瓶摔碎的声音回荡在整间屋子里惊心动魄。
　　“谁？”碎掉的花瓶惊动了床上的女子，锦瑟躲在桌子下，屏住呼吸，那声音竟是慧妃的。
　　男子慌乱的穿好衣服，慢慢的抽出了剑，下床寻找，遍寻未果。
　　“可能是风吹落的吧。”慧妃见屋里没人，似是松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要是真被人看见了，就麻烦了，回去吧。”
　　男子这才离去。
　　锦瑟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从屋里出来，今夜没有月亮，星星稀疏的缀在天边，锦瑟的脚步匆忙。
　　皇帝常年冷落慧妃，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慧妃是先帝挑中的，而且又有皇子青遇麟，这才在皇宫里立了足。
　　只是锦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一夜北风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