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不是你》杝太阳

4、谁是谁的救赎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楠的生活很简单，宿舍，厂内，图书馆。她是个脑洞很清奇的人的人，想学漫画的原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幻想，不止是能写出来，还要画出来，让所有人知道，这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每天都很忙，卫生间和茶水间在后门出口右拐二十米再左拐二十米的地方，而且相对面，上厕所的同时刚好可以把水也喝了，能保持半天不上厕所喝水。
　　其余时间都在车位上干活，如果有资格休息了，那干活的同时就不会那么累了，聊天可以不被组长骂，上厕所可以不被骂，喝水也可以不被骂。
　　可能是在这呆的久了，组长对江楠温柔的态度耗尽了，才会有那么多脏水往她身上泼，没有资格的人是不能反对的，要么滚要么憋着。
　　江楠咽下一大口水，俯视着透过玻璃的食堂，这个点已经有车间在吃晚饭了，而她还饿着，如果不是因为饿，江楠觉得她也不会渴，不会来喝水，不会来看看天空。
　　这里是厂区遍布的地方，天空上是没有鸟的，就算有，也不是结伴而行的鸟，是孤独的鸟，随时会被风雨打下来的鸟。
　　盖上杯盖子，离开这里，再次走向自己的车位，路上遇见了文杰，经过了这么多天，再加上这几天累坏了，这一见面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好久好久没见过面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视线里，一回想，还是会很喜欢，忘不掉，挥不去。
　　江楠无奈低着头笑了笑：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怎么办？还是好喜欢啊。
　　一回到车位，就看见已经等了很久的人还站在凳子后面……扣指甲？
　　江楠走过去，很自然的坐下，开始做袖口，江楠时不时往身后喵他几眼，看见文杰过来看了，就不敢喵了，认认真真控制手，让它不要颤抖。
　　期间……江楠做的袖口因为手抖做的线条非常难看，江楠冷静下来，换一件衣服重新做，忍不住吐槽：怎么还不走！
　　这两人的投影浅浅印在江楠手背上，她不往后看也能知道他们有没有离开。
　　文杰站在身后，目光自然不是在江楠身上，他技术还不扎实，所以没事了就要看看前辈们是怎么修车的，道理是这样没错，不过文杰玩心重，看一半玩一半是经常的事。
　　荀坤注意到她手在抖，边扣指甲边调侃她：“你接头接的好垃圾哦。”
　　江楠心慌意乱根本没听清，懵了一两秒：拉稀是什么东西？
　　江楠：“什么意思？”
　　荀坤有点惊讶，她竟然没听懂，荀坤看人一般都准，他能有好感的人，他觉得会很好相处，比如眼前人，说这句话时，没有怼他的意思，是真傻傻的……真没听懂。
　　荀坤停下手中动作，伸手拿走了放在机台上的工具包，顺口一说：“我说，你接头，接的好垃圾。”
　　这一遍……完全听懂了，文杰在后面低头暗笑两声，江楠看向荀坤，辩解：“我……我可以接好，但是……会做的很慢，所以……”
　　荀坤听见江楠开口，刚离开两步又转身面对着她，犹豫未决，索性就站那听她辩解了，这姑娘，周身都散发着隐形的天真。
　　江楠底气十分不足，手抖着拆回修，仰视着他表情的变化，他笑了，意味不明的笑了！
　　什么情况！你这一脸笑是静静的看着我辩解的样子吗？这是真的啊大姐！我不是故意接的烂的！算了！不生气！
　　索性不说话了，就晾着他在那站着，而自己接着干活。
　　荀坤看她被粉色帽子包住的后脑勺，看样子是没了后话，不再等她开口，直接走人。文杰跟在他身后，一同回机修休息室，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身后总是有一群跟随者，想要得到他的帮助和教导。
　　荀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突然想起来照片的事，前几天他实在太忙了，而且车间里的车工都带着口罩，他实在不好找
　　这次他认真看了看这照片里的样子，觉得眼熟。
　　他把照片递给文杰：“你认识这个人吗？”
　　文杰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叫什么名字？”
　　光看照片，还真不知道是谁。
　　荀坤回想了两秒：“江楠。”
　　文杰知道是谁了，拉了一声哦的长音说：“原来是她啊。”
　　：“你知道？”
　　：“对啊，就是刚刚你修车的那个小姑娘。”
　　：“怪不得看她的眼睛觉得眼熟。”
　　：“是江南人吗？名字好好记啊。”
　　：“江西人。”
　　文杰正在喝水，差点呛着，习惯性开起玩笑：“那怎么不叫江西。”
　　荀坤翻他一白眼：‘真是，那你怎么不叫文巨呢。’
　　文杰尴尬片刻，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凝固了：“那你去还给她好了，肯定是她没错。”
　　：“这么肯定？”
　　：“我注意过她的眼神。”
　　荀坤听懂了，也不再追问，文杰这小子招桃花无数，自然可以认定为江楠喜欢过文杰。
　　众人给机修的评价往往都差不多，文杰年轻帅气，属于看一眼就会喜欢的颜值，而荀坤是成熟稳重，跟他在一起会很放心，因为他做什么都能做的最好，属于耐看型，越看越帅，皮肤比寻常男人都更加白暂一些。
　　说完荀坤便起身出去了，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他想起那天他还开那样的玩笑：你也是喜欢文杰吗？
　　半路被十二组组长拉走修车，也因为之后一些原因至于这照片再也没还给她。
　　几天之后，原先在流水线上上袖子的邓大姐自离了，理由是皮肤对毛灰过敏，而做衣服就在被包裹在毛灰之中，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走了，而江楠也理所当然的要去顶位了，她暗自窃喜，虽然上袖子没有做袖口熟练，但这样坐上流水线，就说明她是有资格的，再加上以后上袖子上的快了，组长就不会把她当出气筒了，会把她供在手里，前提是，一天要做两千五百个袖子。她相信自己。
　　上袖子比以往有进步了一些，果然自己推断的是没错的，上袖子比做袖口进步的更快，晚上下班江楠高兴了许多，如果说前一段时间，她的笑容被磨灭，那么现在就是慢慢拾回笑容的时候。
　　以后再不会有人说她接头接的不好了，上袖子质量要求比做袖口质量要求低，所以江楠这几天上正方形袖子上的可谓是如鱼得水，那位亲爱的组长大人终于不再她脖子后面喷口水了！
　　只是，好景不长，好日子通常坚持不了一个礼拜，而今天比以往还要不幸，爆发点一触即发，这几天还换款了，不做正方形的袖子，改做中间有字母长方形袖子，中间有英文字母，过肩线的时候要对齐刀口，发现这种没对齐刀口的回修时，已经有几百件下去了，百分之八十的回修率，令所有人都震惊，江楠只能乖乖被骂，认认真真上袖子。
　　眼看着铺天盖地的回修在机台上，伸展手臂都没有空间，组长彻底没了好脸色，一声不吭，直接把回修扔江楠身上，转身离去。
　　一小部分在江楠这里，因为要流水，江楠根本没有时间去拆，还有一大部分在组长那边，稍微有些闲的人都叫去拆回修，不情不愿的，向江楠投去一个又个白眼，江楠根本没时间去看身边人的好坏，心里强迫自己坚强起来，去上好每一件袖子。
　　江楠的眼里本就积满了泪水，外在和内在压力，从脑海里溢出，再也忍不了了，偏偏这个时候拷克车还老是断线，做完一件就断，学双针的时候从来没哭过，现在败给上袖子了。
　　于是……不顾一切，哭了。
　　边流眼泪边穿针引线，口罩也被浸湿了，咬着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肩膀颤抖着，江楠索性把口罩摘下，面无表情，只有眼泪在脸颊上流淌，滑落。
　　王贞坐在江楠后面一个位置扒袖缝，她是第一个发现江楠不对劲的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果不其然，这小姑娘……被现实打垮了。
　　她匆忙放下手中活：“别哭了，我去给你叫机修。”
　　江楠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走了，眼睛鼻子红肿一片，在江楠前一个车位上修扒缝车的机修看到她的脸后笑了笑，不是嘲笑，只是想笑，试着把江楠逗笑，然而这个时候江楠已经逗不笑了，很累，非常累，除了流眼泪，其他动作都是在浪费她所剩不多的力气。
　　江楠：想走，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我能怎么办啊！我想学漫画，真的好想，可是我没钱啊！没钱怎么办，别人会帮我吗？亲妈都不帮我，为什么啊！
　　江楠想的事情有很多，有时候她只要不想一些事情就不会变得复杂，她也很努力去吧一些事情变得简单，可她也会发现自己也会有无能无力的时候，有的东西它从来都不可能简单。
　　这个年纪对未来充满着向往，这大概就是梦吧，遥不可及的梦。
　　她想走，可是她不能走，自离要扣六百块钱，她很清楚她扣不起，唯一的方法就是撑住，告诉自己这点事不足矣让她死亡，竟然打败不了她，那便一直迎下去，直到死亡。
　　江楠来时便规定了一套计划，现在三月，等到明年拿了年终奖之后，她去杭州的学费生活费就非常够了，然而，她从来不愿去幻想负面，就像现在这样，算好了多久，却没有算好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妈妈就是因为了解她，所以就任她自生自灭，她总会慢慢明白，这其中的艰辛。
　　荀坤来了，站在旁边，江楠知道他是所有机修里技术最好的，任他先在旁边等了一会，江楠也要坚持做完手上一件，很快……就断线了，江楠拿了手上这一件要拆的，低着头起身让开了位置，让他侧身进去。
　　他刚坐下便瞄了一眼江楠，虽然她低着头，但现在这样的高低偏差也妨碍不了他把她的脸颊看的一清二楚，正在低声抽泣的样子，尽力不擦眼泪的样子，江楠察觉到他正在看自己，咬紧牙索性蹲了下来。
　　荀坤这才把注意力收回，认真修车，他能做的仅此而已，这拷克车底线面线都断了，荀坤主动挑破沉默：“老断线是不是。”
　　没接话，平时荀坤并不爱开玩笑，这会儿遇见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专心修车。
　　不到一会过去，江楠的手指上就出现了条条红痕，那是细线勒出来的，上袖子虽然比袖口简单一些，但回修却更难拆，要把两根面线从头拆到尾。
　　江楠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特别是食指紫红紫红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喷血，荀坤看在眼里，她蹲下时就小小的一只，那只手只能承载多大压力也可想而知，他能做的只有提醒她一些注意事项：“几根线穿错了，没有卡在缝里所以会老是断线。”
　　蹲在旁边的泪人依旧没有声音，但江楠是听得清楚的，也记下了。
　　荀坤修好了，试了几块废布都没有再出现问题，他看着旁边的人有点慌了，凳子后面是台拷克车，唯一出口还有个泪人蹲在中间，出不去了，可是该怎么叫她。
　　江楠把手上的回修全部拆完以后就把脸藏在自己臂弯里了，看着旁边的两个脚尖转了一点方向，没有在修车，已经在等待了。
　　可她一时不想起来，太累了，再喘气一秒也好啊。
　　荀坤的声音温柔了很多：“别哭了，小事情，不要哭。”
　　没有严肃，没有谴责，没有开玩笑的语气，安慰就是安慰了。
　　见江楠没反应，再来一遍，这次更加委婉了，好像是他在委屈一般：“别哭了，起来吧。”
　　伸下手就能摸到她的头顶，小小的抱成一团，肩膀还时不时的颤抖，看看这桌子角落里的一堆衣服，他明白这小姑娘为什么会哭，这，从来不是小姑娘该呆的地方，它是不平和的。
　　江楠把头抬起，一只手向她伸来，她条件反射，猛地站起来躲开，顿时晕眩感袭来，这一阵晕眩里，她顺势转身背对他，擦了一把眼泪。
　　这时这条路上有了一丝空隙，荀坤起身出去，江楠抱着衣服回到座位上，做了几件没有意外，心情果然就变好了一些，不过，主要原因是因为荀坤，这个陌生人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安慰了她。
　　荀坤身旁不到一会就出现了个不认识的车工，跟在他身边，等他修车，荀坤看了一眼那人拿过来的衣服，机器问题是做出来的线条多处跳针，随手还给她以后，看了一眼江楠的眼角，几处睫毛被泪水沾在一起，没有话语，等了一会再习惯性点头，拿起自己在她机台上的工具包：“好好做，我先走了。”
　　江楠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直到过去好一阵江楠才记起来，那时忘了说谢谢了，会不会很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