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不是你》杝太阳

3、玻璃心

　　新员工入职的事已经忙的差不多了，何部长回到以前的岗位，她伸了伸懒腰，感叹这几天太累，拉开抽屉时才发现有三张连在一起的一寸照片。
　　何部长看着这里面的面孔，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那个叫江楠的照片，她叹气一声，太久没见到和自己有关的事物，当时一下子太兴奋把照片忘了还给她了。
　　她简单收拾完，确定没有东西遗漏了，才往二楼跑，那是缝制六车间，她外甥也在那，以他那张招人爱的脸，肯定很快就能找到江楠，当然江楠在登记时组长没在旁边，本应该要在的，六车间这么大，她一下子还找不到人。
　　机修室的大门上半部分是有一个方形玻璃窗的，隔着窗户就能看见荀坤那昏昏欲睡的样子。
　　何部长打开门的声音大了些，故意咳嗽一声，荀坤猛地转醒，习惯性握紧手里的大螺丝刀，准备起身。
　　何部长见得了逞才说：“坐下。”
　　荀坤半蹲着抬眼看了看，见是自家小姨，又懒懒散散靠了回去：“大忙人啊，来这干嘛？”
　　何部长见这外甥又闭上了眼睛，走过去拉扯他的手臂上的衣料：“起来！有事找你。”
　　荀坤闭着眼挥开她的手：“你说，我听着呢。”
　　何部长看他这一懒样，明明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做事也极其认真负责，却老是在她面前表示出他最差劲的一面，一看就知道不想让她给他相亲了。
　　何部长双手环抱着胸，俯视着他，质问般道：“昨天又失败了？”
　　荀坤：“是啊，一看就不是我喜欢的。”
　　何部长佯装生气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说话，人家哪点不好了？”
　　：“都说了不喜欢，别给我相亲了，昨天被她整的一夜没睡好觉。”
　　何部长意义不明的笑了笑，弯下腰凑近他的脸说：“做什么了？”
　　荀坤睁开眼，看着他小姨那张八卦的脸，一五一十说：“那姑娘早就有有喜欢的人，拉我去给她挡桃花，她一口气吹了好几瓶酒，晚上两点才回家，你说等我回到家我还能睡好觉嘛？”
　　何部长站直了，摸着下巴想了想：“这次是我失误，下次给你找个知根知底的。”
　　荀坤又开回去继续闭眼睡：“不不不……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气氛一度沉闷，何部长坐他身旁，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说：“别任性，你知道你多大了吗？”
　　荀坤睁开眼，直视着前方，他知道小姨是为了他好，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要结婚的心思，尽管马上就是三十而立的年纪。
　　他沉默片刻：“小姨，我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我还能去相信吗？”
　　一提及家里的事，气氛就会低沉，她明白，那是他至今都解不开的心结。
　　何部长想了想还是算了，她外甥这么好的人，跟他母亲一样的性格，还愁以后会孤独吗？更何况自己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慢慢来好了，也许给他介绍的那些人都不是他原本喜欢的类型。
　　何部长站起，把放在大衣里的照片递给他：“这是你车间一个小姑娘的，你还给她。”
　　荀坤接过照片，看了几眼，面生。
　　再看看何部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情，荀坤也是如此，这两个人都是能将心事死死埋进心里的人，只有彼此最亲近的人才能走进彼此世界的冰山一角。
　　：“你也有失误的时候。”
　　何部长笑了笑：“当然了，你的事我都会失误，更何况几百个人在我手上经过，我又不是神。”
　　荀坤笑了笑，极其好看：“你就是神。”
　　何部长也明白，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信仰，何部长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荀坤点点头，看她安然离开。
　　他松了口气，这人是他的神没错，同时也是恶魔，还好昨天那女孩心有所属，不然小姨又得念叨他了。
　　不知道是换季的原因，还是思念是一种病，反正江楠感冒了，一天比一天严重，晚上睡不好觉，大早上起来一个鼻孔也疼得要命，不拿纸塞着，连呼吸都是痛的。
　　也不知道是老天眷顾还是怎的，把江楠心心念念的人送到了她的对面，组长那辆拷克车需要修理，组长和文杰同是郭巨镇的老乡，两人用家乡话聊了一会，组长就离开了，换了文杰在对面修车。
　　江楠时不时去看他的脸孔，庆幸着自己简直太聪明了，戴了口罩，这样他就不会看到她的面孔，而他的颜值，就可以尽收眼底。
　　江楠对自己的颜值是没底的，毕竟没有人说过她好看这件事。而让江楠来评价文杰的颜值，她敢肯定是帅的，比脑海中更帅几分的男人，还有……女朋友的男人。
　　江楠不敢望太久，怕被察觉，连咳嗽都不敢咳，生怕他会以为她是故意想要争取他的注意才展露病态。
　　江楠反应过来自己活的小心翼翼，时不时在脑海里骂自己不争气，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仔细想想又能说什么呢？说我喜欢吗你？别了，我怕被拒绝。就一直这样吧！把你偷偷藏在心里，我也高兴。
　　一两个小时过去，人还在对面，他们本就只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江楠憋了太久，喉咙里更呛得晃，没憋住气，咳了起来，听起来刻意极了。
　　江楠：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咳嗽的时候千万不要憋着，要不然后果很严重！
　　文杰往江楠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戴粉红色帽子的新员工，不过也只是一瞬，毕竟……把帽子完完整整的戴在头上，除了刘海不露出一根头发丝的人，真的挺特别的，特别土！
　　江楠还在咳嗽，她就希望文杰猜不到她的意图，就这样安静的修车一直修下去。
　　几分钟过后，一切打破！
　　本来在二组修车荀坤来了，一屁股坐在文杰旁边，手肘随意搭在机台上，静静的看着，一会看看江楠，一会看看文杰。
　　江楠看了一眼这突然闯进视线的人，以前没注意到，只知道是机修F4里的成员之一，长得眉清目秀肯定是真的，但扎在人群里不显眼也是真的，所以之前江楠没有注意到，好久好久以后，这位大哥中的大哥，才是她一生所爱嘛。
　　视线与荀坤对视两秒，江楠猛地转移视线，上一秒还在祈祷不要揭穿她，结果下一秒就直接被他无情捅破了，他看着文杰的侧脸，笑的意味不明：“记得给小姑娘买药啊。”
　　文杰撇他一眼：“去你的！”
　　江楠继续淡定干活不说话，果然咳嗽的频率减少了，这在荀坤眼里江楠的图谋不轨证据又加了一项，荀坤笑笑不说话，没过多久就被人叫走了。
　　江楠心里默叹：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晚上去买药，江楠再也不想忍着不咳嗽了，被喜欢的人误会真的超级难受，还不如从来没有接触过呢！
　　工作的地方没有公交车，要去买东西除了楼下超市，就是要徒步走上两公里去街区买东西，离地铁一点四公里，绿化围着厂，厂围着厂，离开厂区，走在无人的道路上，直行，两侧都是高大的香樟树，遮挡了路灯散下的光芒。
　　江楠小时候怕过鬼，一到黑漆漆的地方就忍不住逃跑，怕松懈一秒，鬼就追上来了，一个人走在右侧路肩上，时不时传来厂里的机器运作声，挺吓人的，也挺委屈的。
　　江楠主动打电话给妈妈，沉默着不先说话，妈妈很自然来了一句：“怎么不说话了？在那还好吗？”
　　江楠嗯了声，犹豫好久：“妈妈，我生病了。”
　　妈妈：“去拿点药吃。”
　　江楠有些惊讶，以前那些记忆迅速被掀起，迟疑片刻：“你怎么不说我装啊？”
　　妈妈有些蒙：“生病了，那肯定要吃药啊。”
　　江楠有一瞬间想哭，她讨厌妈妈，却想要得到她的安慰，以前每次生病妈妈都不屑一顾，认为她想要钱，无理取闹。
　　而现在，只是江楠没人倾诉现在害怕的心情，找了个亲近的人说说话，不曾想，她竟然安慰她了。
　　忍住想哭的冲动，交代几句在厂里的生活，就挂断了电话，高兴有，失落也有，她喜欢的人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女朋友还很优秀，不像她那么卑微，还是个初入社会的小白。
　　今天是糟糕的一天，双针车坏了，做不了几个袖口就要断线，还没有叫过机修不太敢叫，一个人坐在机台旁慌慌张张。
　　周敏敏察觉到江楠的不对劲：“你要叫机修是吧？”
　　江楠点点头，机修说来就来，中间大道的拐角处，周敏敏像他招手，江楠往那边看去，视线一直在他身上，越来越近，一时没法移开视线了，周敏敏指了指江楠的方向，示意他去那边修车。
　　江楠不经意对他微笑了下，口罩之下，暗暗窃喜，文杰看了一眼在对面的江楠，还要绕过去，索性指了指其他地方：“我先去那边修。”
　　文杰走了，江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是……被拒绝了吗？
　　江楠坐下，看着双针车莫名烦躁起来，至此！江楠决定不再看他，她承认，对他图谋不轨是真，但绝对没有故意勾引也是真，江楠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她无地自容。
　　江楠是个打杂的，虽然技术不到位，但也是重要的，各个地方都需要帮忙，这也是三组实力不如一组的原因。
　　一条流水线上，上袖子属于中间阶段，于是现在江楠坐在门口转角处，背后就是运货大道，是人经过的最多的路线，在做袖口时离后整一米不到，现在后整的那位洪大姐终于骚扰不到江楠了，相亲什么的，让人头疼。
　　大人们的世界里都很关心小孩子的心理健康，特别是交友圈，而江楠这个年纪的人，都是比较羞涩的年纪。
　　荀坤在给李雅乐修车，李雅乐抱着几件活，屁颠屁颠走过来，蹲在江楠右侧：“你还好吧？”
　　江楠愣了几秒，不明所以：“还好啊，怎么了？”
　　李雅乐松了口气：“没事，就是看你突然不做袖口了，那车等会会有人修的。”
　　江楠点点头：“我知道，所以就先跑来上袖子了。”
　　李雅乐注意到江楠这几天的心情，怪怪的，有心逗她：“之前你刚进厂的时候，你就跟我聊的很嗨，然后大家都以为我之前就认识你呢？”
　　：“那你怎么说？”
　　：“然后我就说我之前不认识你啊，我跟你讲，阿姨说你这种自来熟的人好，在哪都有朋友。”
　　江楠没忍住笑了两声：“真的假的，当时就是我妈说要我找你的，因为是你妈妈介绍我来的，所以我只能先找你。”
　　：“听我说完。”
　　：“哦，好。”
　　：“阿姨（最后一道工序加固的的阿姨，李雅乐在她前面一个位置。）说要把你带回家当儿媳妇。”
　　江楠看她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只能先做个震惊的表情回应她，李雅乐说着说着，笑的直不起腰：“然后你做袖口那几天，阿姨发现你性格也太活泼，所以说还是不带回家了。”
　　江楠有些尴尬的笑笑，这反转实在太大了，突然间这几天的压抑被释放的彻彻底底，江楠笑着：“有毒，我还不嫁呢，她儿子都只有十八岁，配你正好。”
　　李雅乐：“阿姨说不要太活泼的，而且我也不喜欢跟我一样大的。”
　　江楠本是想多聊一会，但看见那混蛋机修等了好久了，只好抬下巴示意李雅乐那机修起身在凳子后面等她了，她这才急匆匆跑回去。
　　李雅乐在荀坤右侧坐下凳子，江楠看到这个动作以为她还在看她，索性就向她挥了挥手，示意不要担心。
　　挥了几秒，才发现李雅乐根本没注意到，只有荀坤往江楠那边看了，他指了指李雅乐的后背方向，示意‘这个还没修好。’
　　三个人的对话，只有江楠一个人知道是什么情况，她讪讪停下手中的动作，把手收回来干活，不看他，荀坤这人虽然不太了解，但不能否认的是……他昨天让她非常尴尬，是他主动挑破了这层薄纸。
　　过了一会，荀坤拿着螺丝刀走了过来，工具包还留在李雅乐机台上，可能是还没修好那边就过来。江楠看他一眼，不管他。
　　双手拿着螺丝刀负在身后，在江楠右手边停下了脚步，站立停住
　　：“怎么了？”
　　江楠看向他，就这样仰视着，不说话，就先晾着他几秒，看他没什么表情，自动视为他不记得昨天的事了，甚至可能没当一回事。
　　江楠无奈，又有些释怀的笑了笑：“没事，就是看见认识的人了，就打个招呼。”
　　荀坤蒙了一两秒，觉得挺莫明其妙的，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很好看，笑起眼角来弯弯的，就是戴着口罩，没有看清全貌（车间里的车工上班百分之四十都是二十四小时戴着口罩，其一是因为缝制车间里灰尘太多，其二就是众所周知的遮丑了），随后荀坤颔首，离开。
　　江楠叹了口气，把视线重新集中在手上的动作，现在她可是自身难保，做不快又做不好，是要挨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