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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少年 ...

  •   1.
      李倾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天花板,容不得半点放空,所有的事情就像蜂拥般席卷进李倾的脑子。
      李倾叫来护士,护士说有人打急救电话,但救护车到现场时只有他一个人。
      李倾下床就要走出病房,护士在后面拿着输液瓶子喊:“你不能走,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李倾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些,自己的病再怎么重也没有赵澈重要。
      李倾赶到赵澈的家,门没锁,不知道赵澈去了哪,打手机没人接,到卧室去看,床上的褶皱还保持着昨晚的样子,看来,赵澈没有回家。
      李倾满心抓急,想着赵澈能去哪里。
      李倾先去到了昨晚赵澈去过的树林,那里围满了人,还有警车停在一边,李倾没有想到,黎光明的尸体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李倾现在只想知道,赵澈昨晚到底有没有取回刀鞘,如果没有,那将会是指证赵澈铁般的罪证。
      李倾往回走,脑子里盘计着什么,自己的命就这么长了,他想为赵澈做点什么。
      赵澈醒来,先是满脑子的混沌,只是一秒,就想起来面前床上的骸骨,不再去看,低着头连忙跑出了卧室,跑出了堂屋,跑出了李倾的家。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脸上,他靠在巷子的墙壁上,猛吸着空气,一口又一口,不去想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东西,掏出手机,六通李倾的未接电话,想拨回去,又停住。
      赵撤害怕,为什么李倾的家里会有一具死人骸骨,赵澈理不出头绪,也不敢去想。
      巷子那头走过来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在李倾家的对门停下,掏出钥匙要开门进去。
      “大婶——”赵澈喊着她。
      中年妇女回头看着赵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大婶我问一下,这家里的人是两年前搬过来的么?”
      中年妇女想了一下说道,“对!差不多是两年前,是兄弟俩,孤儿!可惜,小的得了什么癌症,般过来没两个月,人就没了!”
      赵澈听到后半句话,后脖颈子一凉。
      “人……人没了?”
      “啊的!”中年妇女一脸可惜,摇头道,“可怜呐!”
      李阅怎么会死了呢?自己还给他拿过饭,还经常听李倾说起他弟,为李阅每个月的药钱要干两份工作,每次到家要先去李阅的卧室看上一眼……
      这活生生的场景中,李阅都是一个鲜活的人,怎么会死了呢?
      赵澈努力回想,感到事情不对,自从自己认识李倾开始,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李阅的面,或者说,李阅根本就是活在李倾口中的一个人!
      我天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么说来,卧室床上的那具骸骨,难道就是李阅么?
      赵澈不敢想了,真的不敢想了,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么李阅的尸体就被李倾整整保护了两年之久!
      室外的低温带给生理上的寒冷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恐惧带给心理上一种由衷的寒凉。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自己是要给李倾拿药的,不出意外的话,李倾应该已经被救护车带到医院治疗,无论怎样,他还是要去医院看李倾的病有没有好转。
      公交开往医院的这一路,赵澈的内心并不平静,见到李倾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心中的那这些疑问又该怎样问出口,怀着一颗揣测不安的心,公交到了站。
      赵澈并没有如愿见到李倾,护士说李倾急匆匆地出了医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赵澈向脑科医生询问了李倾的病情,医生从电脑中调出赵澈的就诊资料和大脑影像图,仔细从头看到尾。
      “李倾是不是已经停药了?”医生问。
      赵澈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医生看着赵澈一脸疑惑的样子,同样一脸疑惑地说:“我以为你和他很熟络。”
      “为什么这么说?”赵澈问。
      医生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镇子上的医院就这么一家,这家医院的脑神经医生不多,他从我这拿了两年的药,所以我认识他。”
      “那他的病情呢?”赵澈急忙问。
      “他后脑的这块阴影扩延,从片子上看,已经影响到了中枢神经。”
      “严重么?”赵澈听不懂这些专业医学术语。
      “这么说吧,已经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而是已经完全恶化,他能活着的时间最多两个月了。
      赵澈感觉世界在他的眼前晃荡了一下,猛地沉下去的心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慌闷难耐。
      “那医生,影响到中枢神经会有什么具体表现么?”赵澈试探着问,想证明自己的猜想。
      “头痛,眩晕,产生幻觉,甚至会分不清想象与现实,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赵澈一下子就明白了,不是李倾故意欺骗自己,是他内心深处根本就无法接受李阅死去的事实,才在脑海里埋下了一个“李阅没死,李阅还活着”的假象!
      赵澈失了神,摇摇晃晃地走出医院,这时手机震动,赵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倾,没有多想,接听了手机。
      “澈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
      李倾听到了赵澈的声音,就感到了一阵安心。
      “你拿回刀鞘了么?”
      这事赵澈早就被忘在了后脑,激灵了一下,但感觉不重要了,事情好乱,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地涌了过来,这一刻,赵澈认了命。
      “没。”
      李倾在手机这头听到赵澈简短的回应,说了句:“有我在,你放心。”
      没有再询问任何其他问题,李倾攥紧手机,朝着赵澈家的方向走去。
      2.
      匕首还留在赵澈卧室的写字桌上,李倾攥紧刀柄,走到巷子上,回头看了眼堂屋,这个温暖又满是回忆的地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李倾找到了吴昊的住处,吴昊像是刚祭奠完回来要往屋子里走,手里提着白酒果子和一些其他供果之类的东西。
      “你是吴昊吧?”李倾上前问。
      虽然吴昊在李倾肚子上划过一刀,但那天晚上天太黑,现场状况混乱,他并没能完全记住李倾的脸。
      吴昊撂下手里的东西,走出了围着院子的栅栏,点头说是,吴昊没有认出自己,不过这正如李倾的愿。
      “赵澈不方便来,让我来找你,他有话想对你说。”
      “赵澈怎么了?”李倾问。
      “你跟我去吧,到了他会亲自和你说的。”
      吴昊就跟在李倾后面,“你是赵澈什么人?”
      “我是赵澈的朋友。”李倾回答。
      “奥!”吴昊笑着说,“我以为赵澈不会有朋友的。”
      “他就是不太愿意表达,其实他会。”李倾把话茬一转,“刚才看见你拿着贡品?”
      “嗯。去看我爸,明天我就要入伍了。”吴昊自豪的语气中还带着点激动。
      李倾的心突然软了一下,要去当兵了么?多好的未来。但下一秒的心又恢复了坚硬,为了赵澈,他要不管不顾。
      李倾带吴昊来到一坐桥上,桥下面是干枯的河床,河床上面长满了苇子,还有细小的苇絮顺着风被刮上桥面。
      经过这段桥的人不需要太多,但一定要有人,李倾这么想。
      “就在这了。”李倾站定。
      吴昊左看右看并没有见到赵澈的半点身影,问:“赵澈呢?”
      李倾猛吸了口气,想用右手掏出埋在棉服下的匕首,但出乎意料地被棉服卡了一下,当完全拿出来的时候,吴昊已经看出端倪准备躲闪。
      李倾力气大,胳膊拽住想要逃走的吴昊,拿匕首刺向躲闪的吴昊,吴昊身子抵在桥的石头栏杆上左右躲闪。
      李倾一下没有刺中,吴昊急中生智想要拉开自己棉服的拉链金蝉脱壳,但还没来得及,第二刀就刺到了自己的肩膀,这刀本来是看准了心脏的,吴昊明白,李倾是要自己死。
      李倾的第三刀刺到了石栏杆上,吴昊拼命挣扎,已经不得章法,只有花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才有可能挣脱掉。
      第四刀又是肩膀,第二波尖锐的疼痛传遍吴昊的全身,李倾也是拼尽了全力死拽着吴昊的衣服,不让他挣脱半分。
      吴昊看清楚了形势,明白单凭借蛮力挣脱是不可能了,眼睛瞥到身后的石头栏杆,心一横,一个侧翻身朝栅栏外跃去。
      李倾终于抓不住了,双手支住栏杆往下看的时候,吴昊已经躺在了被身子压倒的一小片芦苇当中,还有醒目的新红的血。
      旁边经过的人大声尖叫,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报了警。
      李倾瘫软在石栏杆下大口喘着粗气,笑着抬头望,天空一片苍茫。
      3.
      “刀尖上除了有吴昊的血样,还有今早发现的黎光明的血样,并且匕首和遗失在树林里的刀鞘相吻合,可以判定,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警官把验血报告念给李倾听,李倾双手拷着镣铐,坐在审讯室里对一切罪行供认不讳。
      “现在陈述你刺杀吴昊的作案动机。”警官质问。
      “他曾经用刀子把我破肚了,本来今天想把他开膛的,可惜了,没成功!”李倾做出一副杀人狂魔般的嘴脸。
      “那你为什么不在当时就报警?”
      “因为他给我钱了,这几天又没钱了,朝他要,结果他不给,我说不给就把你杀了,他还不信!”李倾发出玩世不恭的笑声。
      “注意你的态度,严肃,我现在在审问你。”
      “严肃?态度?我杀人了,还有几天命活?你跟我要态度?真是笑话……”
      “现再问你,谋杀黎光明的作案目的。”警官怒吼着想要压下李倾玩闹般的态度。
      警官越是严肃,李倾越是放恣,“黎光明?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黎光明,他就是我去杀吴昊之前试刀的一个倒霉蛋,那刀果然很快,‘滋’的一下子,血就喷出来了,活该,活该啊……”
      李倾进入到了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捂着头,一会狂笑,一会发出痛苦的呻-吟。
      4.
      赵澈再见到李倾,是李倾被收监的第二天。
      小小的窗口,中间竖着铁栏杆,赵澈在外面,李倾在里面。
      接通电话,俩人都没有说话,但赵澈看见李倾的唇发白,面色蜡黄,只有两天没见,李倾就好像换了个样子。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故意的?”赵澈握住电话柄问。
      “我已经活不太久了,但我想让你活。”李倾说。
      “没有你,我会活得很难。”赵澈说。
      “我也是,所以这份难就只能让你受了。”李倾笑着说。
      “我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我?遇见我那天是,现在还是!”赵澈泪花微漾。
      “因为你是我拼尽全力也要见到的人啊。”李倾嘴角微微扬起,眼泪扑簌而下。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陪着你。”赵澈哽咽不止。
      “你闯进了我的生命,我已经见过你了,我很满意。”李倾说。
      “我还能去说明一切么?”
      “不能。你会让我所做的付之东流。”
      “我离不开你了呀!”赵澈泪流满面。
      “今天,就算是最后一面吧,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李倾说。
      电话柄从赵澈的手心滑落,双手在玻璃上摩挲,玻璃被手指上的泪水擦花,他多想再摸到李倾的脸,感受他身上的体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赵澈没有和李倾提及李阅的事情,既然自己已经知了事情的原委,那就不必再询问。
      李倾肯定是知道李阅的死的,一直让李阅活在李倾的幻想里,也许是件很好不过的事。
      离开探监室,赵撤回头看了李倾最后一眼,李倾还坐在那没有动,看见赵澈回头看,李倾微笑,那微笑,是赵澈永远都忘不掉的。
      5.
      赵澈到医院去看吴昊,吴昊没有死,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就一直昏迷着,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阿姨好!”赵澈把水果放到柜子上打了招呼。
      “哎!来看吴昊的吧?”吴昊的小姑问。
      “嗯。”赵澈点头回答。
      赵澈看着吴昊躺在床上的样子,心里油然而起了愧疚,难道真如自己口口声声说的,永远不会原谅他么?
      “吴昊那天去给他爸上坟,第二天就要入伍了,结果……结果……”小姑哽咽着,“医生说,吴昊很有可能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赵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份必然的愧疚让他希望吴昊赶紧醒过来,但如果醒过来,吴昊就会指出那把刀是自己送给赵澈的,那么李倾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自己也会铃铛入狱。
      自己一味地反感厌恶黎光明所做的一切,但赵澈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另一个黎光明。
      6.
      高中,就是吃喝拉撒,加学习,赵澈也一样,在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活里,学习是唯一要专注的事,高考是唯一要坚定地目的。
      天气暖得明显,靠在教室的玻璃窗上,看着教室里空着的三个座位,心态迷离,神色黯淡,额头上已经被晒出了细密的汗。
      最后一次模考,赵澈考了不错的成绩,感觉离自己去北京的愿望更近了一步。
      赵澈知道李倾去世,是因为寄来的一个邮件。
      赵澈拆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邮件包,里面是李倾一直用的手机,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不是李倾的字迹。
      字条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简单的几个字:手机相册里视频,录于2019年5月28日,给赵澈。
      开机,屏幕由黑变亮,点开相册,里面只有一条五分多钟的视频,封面是穿着狱服的李倾,调大音量,赵澈开始静心观看。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梦到过你了,梦里的你很模糊,但我知道那就是你。每次梦醒我都努力地去回想你的模样,但是我越想就越模糊。我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我最害怕的,就是生命还没有终结,却记不起半点你的影子。”
      “我以为自己希望你忘记我,重新生活,就像我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你的生命里一样,但我还是自私了,录这段视频的意义呢,是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我怕你在回忆起青春的时候,没有了关于我的回忆……”
      “我一直在想,自己被送上刑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路上会不会抛锚,能不能多遇上几个红灯,让我再多看一眼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你兴许会突然在半路出现,到时候还能再看你一眼呢!但一想,开往刑场的刑车,途中是否抛锚,是否遇到红绿灯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病已经很严重,已经撑不到公开处刑的日子了。”
      “我还有点窃喜,就像在考场上那个唯一提早交卷的考生,一身潇洒,满心轻松!”
      “最后的这段日子,生活轻松了不少,没有压力,不用去上班,不用为钱发愁,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过得最开心惬意的一段时光了,但陪着你的那几个月除外!”
      “我在想,可能就是因为要遇见你,我就搭上了这辈子所有的幸运,所以下辈子,你要把所有属于我的运气加倍赔给我!但前提是,我们要遇见彼此,所以,如果我找不到你,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澈儿,真想一辈子就这么叫下去。是你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所以你以后一定要生活在光亮里啊,把我没过完的人生好好地活过一遍。”
      “澈儿,我多想再见你一眼啊,可惜,没有可能了……
      视屏回到封面的那一刻,响起了赵澈和李倾合唱的那首《起风了》,前奏缓缓结束,李倾的声音漫入赵澈的大脑,那些美好如同电影般一帧帧重现。
      赵澈已经泣不成声,敞开卧室窗子,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心中那个重要的人,从此消失在了象牙塔的顶尖,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澈儿,这世界上有一种见面是要拼上全力的,我不知道能陪着你的时间还有多长,但我希望你就是我那个拼尽全力已经见到的人。”
      “嗯。你也是我拼尽全力已经见到的那个人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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