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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暴风眼 ...

  •   1.
      迟来的雪像是为了让冬天与人们彻底告别,满地的白被阳光融化后露出本来的黄土颜色。
      冻土解冻,渗出来的春水浸湿了路的表面,街上满是弥漫着的土腥气息,钻进人的鼻腔和喉咙,告知着人们,春天正在大踏步地走来。
      “必修四的哲学内容只要大家背了,在遇到相关题目时判断出所对应的原理和方法论,一半分就肯定得,下半节课同学们按照我在黑板上列出的知识结构,复习背诵辩证唯物唯物主义部分的相关内容……”
      政治老师话毕,课堂上就分了这么几种人,背书的,借机聊天的,打瞌睡的,发呆的,吃零食的,但都各自互不打扰。
      赵澈看了眼黑板旁边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挂牌,还有四十多天,每次看到上面的数字在一天天变小,对于赵澈这种看重高考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下课铃声响起,赵澈舒展了身子,走出教室门的时候被低着头的黎光明撞了个满怀,赵澈一个后倾磕在了桌角上,黎光明看见四周的目光像聚光灯似的瞧着他,便假模假样地上前笑着扶起赵澈:“没事吧?对不起啊!”
      赵澈感到一阵恶心,捂着被磕到的后腰走出门外,又是一阵愤恨惹上心头。
      赵澈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忍到高考结束,但发现自己的隐忍好像已经用完了,只要看到黎光明那张善意佯装的丑恶嘴脸,不仅感到生理上的恶心,更是心理上的排斥。
      赵撤平静了心绪,心里那些计谋着的东西,可以早一点提上日程了。
      黎光明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桌面上的试卷杂物,赵澈走过去,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我有东西要给你。”
      黎光明抬头,一脸的防备和质疑,“什么东西?”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赵澈面无表情,黎光明无法猜透赵澈的意图。
      “所以呢?”黎光明问。
      “所以晚上在公园后的树林里见面,离你家我家都不远,就八点吧!”
      黎光明很想问赵澈到底想搞什么名堂,但看着赵澈卖关子的样子,知道他现在肯定不会说,半信半疑地点了头答应。
      赵澈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笔,气定神闲地继续写做了一半的数学题,卷子底下没有垫本子,笔尖摩挲在纸面上沙沙作响,阳光偏移到赵澈的脸上,是一股肃杀般的温暖。
      2.
      赵澈把吴昊给自己的军式小刀拔出刀削,凌厉的锋刃闪着光,仔细观摩了几番,插进刀削,揣进口兜,锁了门,朝树林的方向走。
      虽然天气回暖,但晚上八点户外还是寒冷交加,好奇总是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黎光明早早地就等在了树林外的一盏昏黄路灯下,跺着脚,不时向远处探望。
      赵澈走到黎光明的身前,还想往树林里走,被黎光明一把拉住胳膊,“就在这儿。”
      “这太显眼,如果你不想跟来,现在就可以回去。”
      赵澈挣脱黎光明的手,掏出便捷式手电筒,径直朝树林里走去。
      这片树林是私人栽种的树苗,养在这里好几年已经长成了大树,面积不小,冬天没有杂草,走起来还算通畅。
      “你还要走多久?”黎光明跟在后面满是烦躁。
      “好了,差不多了。”赵澈停下脚步,手电筒垂直照地,形成刺眼的白色轮廓。
      黎光明环顾四周看,满目漆黑,现在站的位置已经离最外围足足有了五百来米,不要说是黑灯瞎火,就算是白天,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拿出来吧!”黎光明说。
      “在我拿出来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黎光明双手插兜。
      “你有没有体验过窒息的感觉?”
      黎光明一头雾水,不知道赵澈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再问你,有没有体验过那种窒息要死的感觉?”赵澈压着嗓子又问。
      “你疯了吧!”
      黎光明以为赵澈手里会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东西,但看到赵澈无厘头的质问,稍加思考,就明白了赵澈很有可能知道了他奶奶的死因。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赵澈嘶吼了起来。
      黎光明见到赵澈失心疯般咆哮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对。是我,都是我做的,我真奇怪你竟然能逃过一劫。按我想的,你和你奶都会死在床上,一个月都不会被发现,尸体在床上发霉发烂发臭!”
      黎光明说完哈哈大笑,黑暗中的面孔格外狰狞。
      “我已经让步了,而且是你说的,我们手中都握着彼此的把柄,最好谁都不要碍着谁的。”
      “你可真是天真,斩草除根,才能一绝后患。我真后悔没把烟囱堵得再严实些,才有机会让你今天在我面前发疯。”
      赵澈被气得全身发抖,手电筒在地上照出的白色光圈隐隐发颤。
      说罢,黎光明转身想朝原路走回去,却被赵澈一口叫住,“东西你不想要了么?”
      黎光明还是停住了脚步,虽然他觉得所谓的给自己东西,只不过是把自己叫过来问清一切的噱头,但还是犹豫了一番,转身看向赵澈,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说:“你最好赶紧拿出来,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
      赵澈低了下头,咽了口唾沫道:“你真的不为自己所做的忏悔么?”
      黎光明轻哼了一声,明显是蔑视和不屑。
      “不后悔就好,这样我才能一点不犹豫地把东西给你。”
      赵澈背过身去,掏出口兜里的军式小刀,拔出刀削,捏紧手电筒,一个转身照向黎光明的眼睛,赵澈握着小刀的刀柄,一个完美的弧线划过黎光明的喉咙,赵澈能感觉到刀尖刺进皮肤地顿重感,那一刻间,带给他莫大的愉悦。
      “呃!”
      随着黎光明的一声闷哼,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脖子上,起初只是一条细小的线,然后有血从突起的喉咙里面喷出来,像是刚连接启动装置的喷泉,水从眼口中断断续续滋出。
      黎光明倒退了两步靠在树上,手捂住脖子,身子慢慢滑到地面,血从脖子流到手上,手指间的缝隙里积满了,再流到米黄色的羽绒服上。
      “你现在应该能感到窒息的感觉了吧!”赵澈哈哈笑起来,那笑不强烈,却发自心底,“我那晚上就是这种感觉,喘不上气,感觉下一秒就要死了……”
      黎光明死死堵住脖子,但终究是无济于事,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吐出来,一口,一口,又是一口,那米黄色的羽绒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你现在为我奶的死忏悔么?”赵澈探下身子对视黎光明的眼,“哦对啊!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黎光明瞪大了眼睛,发出像是干呕的声音,一个发力拽住赵澈的裤腿,赵澈像看着一个将死的狗一样看着黎光明。
      赵澈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黎光明,他想看完黎光明垂死挣扎的全过程,像是完成一种祭奠奶奶的仪式。
      黎光明在最后没有闭上双眼,窒息带来的绝望让他双目圆睁,气息停止的那一刻,他的手从赵澈裤腿上滑落。
      赵澈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血腥味刺激着赵澈的鼻腔,反倒使他满心欢愉。
      赵撤最后瞅了黎光明一眼,关掉手电,摸黑走出了树林。
      3.
      赵澈走到家门口,见到李倾正蜷缩着身子坐在门槛上,见到自己便笑着迎了上来,“我还想去找找你呢?打手机也没接,这么晚去哪了?”
      “奥!”赵澈愣了一下,“手机没带!”
      “太冷了,赶紧拿钥匙……”李倾说着挽上赵澈的胳膊,见到赵澈手上攥着一把刀尖带血的匕首,脸色一白,“你……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赵澈这才晃过神来,自己一路上都是恍惚的,竟不察觉自己把这把刀子攥了一路。
      “我……我杀人了。”
      赵澈缓缓举起刀子,刀尖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变成了暗淡的黑红色,赵澈猛地把刀子甩在地上,刀刃和水泥地面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回鸣声。
      这种感觉像是一种反应延迟,在巨大刺激面前做不出即刻的生理反应,但只要有一个信息,比如说李倾的这一句提醒,赵澈才从平静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对应事件的严重性作出相应的生理畏惧。
      李倾只感觉脑袋一阵眩晕,那种从后脑勺开始遍布全身的疼痛让他瞬间产生幻觉,但李倾还是拿起了赵澈甩在水泥地上的刀子,看了四周没有人后,才把赵澈拉进屋子里。
      俩人坐在床上,一个不知道该怎么问,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李倾先开的口。
      “你能跟我说你为什么要杀人?不不不……”李倾用手掌猛搓了几下脸,“我应该先问,你杀了谁……”
      李倾不知道从哪开始问,那把刀尖带血的匕首就被放在写字台上,入了李倾的眼,更让他理不出一个头绪。
      赵澈面无表情,但神思有所恢复,用简单的话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结果。
      李倾头部的疼升级为坼裂疼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更无法相信赵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行为。
      “你不该啊!”李倾红着眼说。
      “我不后悔。”赵澈语气平淡如水。
      “你迟早会被发现的。”李倾摇晃着赵澈的身体。
      “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能知道。”
      赵澈说完这话,眼神停在桌面的刀尖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仿佛有一道电流击穿了他的身体。
      “刀鞘!刀鞘!刀鞘在哪?”赵澈神色慌张地揪着李倾的袖口问。
      “我没看见。”李倾紧皱着眉头,努力抵抗坼裂的头痛道。
      “刀鞘……刀鞘……”
      赵澈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到处寻找,卧室里没有,堂屋里没有,他努力回想,一个清醒,那刀鞘被自己扔在了树林里!
      “我要取回来!”
      赵澈想要往堂屋外冲,李倾追上来喊:“赵澈!”
      那声音好像花费掉了所有的力气,最后一个音节断崖式消失在赵澈的身后,紧接着是一具身体硬生生拍倒在地的闷声碰撞。
      赵澈刹住脚步,回头看见李倾身子朝下栽倒在地,那姿势是根本就没有用双手撑地才能有的效果。
      赵澈趴下身子用手去摇李倾,李倾全身就像一具被剁成泥的肉馅,丝毫没有了防御能力。
      “头……头……”
      李倾仅凭最后一丝意识说完后便完完全全地昏厥了过去。
      “你是不是头又痛了?你说话啊!”赵澈一下又一下地摇动着李倾的身子,“李倾!李倾!”
      没有回应,赵撤陷入了巨大的惊慌,翻腾着李倾上下的口袋,想看他的药瓶有没有随身带在身上。
      没有。
      赵澈强行镇定。
      “救护车,救护车!”赵澈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数字。
      接通。
      这是赵澈最不想拨出去的号码,每次的接通都代表着生命的危在旦夕,并且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人。
      赵澈挂完手机的三秒后,觉得就这么等着不是方法,取了李倾腰带上别着的大门钥匙,骑上电动车就奔向了李倾的家。
      4.
      李倾头痛是因为后脑的伤,他不是第一次见李倾头痛欲裂的样子,但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平常疼起来吃一片药睡一会就能好,可见这药对李倾的病有多么重要。
      赵澈把电动车的电门拧到最快,连拐弯都没有慢下来多少,走路需要十分钟的路程,赵撤骑车两分钟就到了。
      来不及支上脚架,就这么把车甩在巷子的正中央,掏出钥匙链一个个去试,一个,不对,两个,不对,三个,不对……
      赵澈这是在和死神对弈,明明空气中冷得没有半丝开春该有的温度,自己也是骑电动车来的,但脑门上的汗珠子就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淌到鼓囊囊的棉服上。
      “啪嚓”一声,锁开了。
      赵澈推开大门,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进到堂屋里摸到灯绳,突然亮起的暖黄色灯光让他眼前一晕,极度不适应。
      眯缝着眼,扫过不大的堂屋,看不到药匣子之类放药的地界,又去到李倾的卧室。
      赵澈先是翻了抽屉,衣柜,枕头被子底下,储物箱,每个犄角旮旯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半点治李倾头疼的药。
      赵澈又去到浴室,浴室的陈设极其简单,一眼扫过的地方,没有就是没有。
      会不会在冰箱里面?有的药是需要冷藏的。
      赵澈拉开冰箱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被擦拭得极其干净,就好像新的完全没用过一样。
      赵澈一想,心说也算正常,冬天屋子外面的温度一天到晚差不多都是零下,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冷藏柜,顶多中午暖和点,自己家里的冻肉和平常的剩菜剩饭不也都往屋子外面放么。
      赵澈这就犯急了,药在哪呢!能在哪呢!可能会被放到哪呢!
      赵澈自顾自地嘀咕着,突然想到李阅,李阅的的卧室门是关着灯的,不知道是在睡觉休息还是出门去做其他的什么事情去了。
      赵澈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但门被敲出了一条小缝,从小缝朝里面瞧去,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异样。
      “李阅——”赵澈朝里面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李阅——”还是没有回应。
      叫了两声都没有回应,赵澈索性推门进去,用手摸索着灯绳,半天都没有摸到,掏出手机用屏幕的亮光照亮。
      老款手机屏幕散发出来的微弱光源几乎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堂屋里的光仅仅照亮了李阅卧室门口的一小块地方,窗户外面的路灯有光散进来,但拉着窗帘,其照明的作用就削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赵澈举着手机屏幕往前走了两步,现在可以看见被子下面确实是有个人的形状,只不过被棉被裹住没有漏出一点身体。
      “李阅,你哥治头疼的要你知道放哪了么?”
      没有回应。
      赵澈这就感到奇怪了,怎么就不说话呢?
      赵澈走上前,一手拿着手机照亮,一手掀开被子的一角,就在那一刻,赵澈大叫一声,松开手后被子又重新盖了回去。
      赵澈跌跌撞撞地退回到了门口,大口吸气,他不敢相信自己在掀开被子的那一刻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圆的好像头骨一样的东西。
      赵澈转念一想,怎么可能!自己现在纵然有千万般的想法,也不敢再去深想,这种环境下,能恐吓住自己的,有且只有自己的妄自揣测和臆想。
      双手突然按到了墙上的什么东西,是开关。
      “啪”得一声响,卧室里的灯一下子就亮了,那一瞬间,从彻底黑暗到完全明亮,这又让赵澈的神经紧了一下。
      眼睛三秒适应光亮,朝李阅的床铺上看去,棕色外罩的被子,再次确认那下面确实是一个人的身体形状。
      赵澈呼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刚才开锁时候脑门子上的汗已经完全蒸发掉,现在全身冰凉,手指都是僵的。
      一步,两步,三步……
      赵澈从来没有感觉过迈步子竟有如此艰难过。
      鼓起莫大的勇气,赵澈还是捏住了先前的那一角,猛一发力把被子从头掀到尾,在十足的光亮中,被子下面的东西被完完全全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了赵澈的面前。
      那是一具已经风干尸骨,不是医院中那种医用骨架,而是头发犹存,脸颊凹陷,双目圆整,裹着一层薄薄皮肉没有半分水分的真实骸骨。
      赵澈怔在原地,嗓子想要喊出来却不受控制,梗着脖子发出“呃呃”的哽咽,跪倒在地,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窒息的感觉让他瞪大了眼睛,头像鸡啄米一样点一下头,哽咽一声,点一下头,哽咽一声……
      赵澈想要挣扎着双腿起身逃出屋外,但那双腿似乎不是自己的,根本就不受控制,巨大的惊恐让他重新体会到了被煤熏般窒息的痛感。
      喘不上气来,还是喘不上气来。
      赵澈随着喉咙发出的最后一声巨大哽咽,咣当一下晕迷在了地板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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