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然》三伏第一天

76、风波起，水火不相容

　　“我当是谁，这不是赤昆老哥么？”苏阔似笑非笑地说着。看来这个獠人果然将自己交给了陶寤，如今已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厉鬼。

　　“难得美人还能记得老哥。”话音未落，远处的黑暗中倏地亮起几团幽幽的鬼火，赤昆缓步朝这边走来。

　　鬼火照亮了赤昆阴冷，苍白的面容，除此以外他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分别，只是那条被祝修砍落的手臂又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他一边活动着那条失而复得的手臂，一边说道：“原来当个鬼也不错，不但手臂回来了，连旧伤也不疼了。这回我可以好好会一会少将军了。”

　　说着他朝祝修瞥过去。不过祝修根本没听他啰嗦，冷声问道：“陶寤呢？”

　　赤昆说道：“急什么？他让我先来会会老朋友。”

　　祝修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哪个是你的朋友？”

　　赤昆哼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苏阔，上下打量了一番，轻佻地说道：“美人，这个壳子不适合你。不如还回去翘翘那壳子里，到时候我再陪着美人你好好消遣消遣，如何？”

　　“你找死！”还未等苏阔发作，祝修早已将手按在刀柄上。

　　“禹祯！”苏阔急忙上前将他按住，“别上当，他这是在故意挑拨。”

　　赤昆阴恻恻一笑说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还能找死？”

　　见祝修的刀并未出鞘，又继续阴阳怪气地说道：“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少将军竟然被我的美人拿捏得服服帖帖的，看来美人你的确有些过人之处。我倒是愈发想要领教领教了，想来必是一方销魂所，温柔乡啊！哈哈哈哈！”

　　祝修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他将苏阔的手推开，抽出了长刀。

　　“禹祯！”苏阔还从未见过祝修如此恼羞成怒，眼中的寒意比刀锋更加凛冽。

　　“由他说去！千万别上当！”如果是原来的赤昆，苏阔根本不会为祝修担心。可他现在已经成了厉鬼，还这般挑拨，无非是为了逼祝修出手。盛怒之下，苏阔担心祝修会吃亏。

　　然而祝修只是把他挡在身后，抬起刀尖指向赤昆的脸，眯了眯眼睛说道：“你的话可真多。”

　　赤昆见祝修的刀已出鞘，便冷冷地哼了一声，抬手向空中一握，掌中便出现了一把闪着青光的幽冥鬼刀。

　　苏阔顿时眉间一凛。这把鬼刀刀面极宽，刀背厚，像极了刽子手用的鬼头刀。而且整个刀身鬼气森然，散发着浓重的黑死之气。相较之下，祝修手中的刀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禹祯小心，他这刀不简单。”苏阔小声提醒道。

　　“哈哈哈哈！”赤昆仰面大笑道：“美人真是好眼力啊，这把鬼刀正是用我那几个弟兄的魂魄炼的。怎么样，他们可始终惦记着你们呢。”

　　说到这，赤昆手中的鬼刀兀自嗡嗡震颤，并发出阵阵低鸣之声。

　　“好了，我知道了！”赤昆拍了拍手中的鬼刀，继而目光转向祝修：“弟兄们已经等不及了。”话音未落，眼神徒然一寒，鬼刀已挟起一道阴风朝祝修劈了过来。

　　祝修面色不变，举刀迎了上去。“锵”的一声，两柄刀结结实实碰在一处。

　　宽大的鬼刀气势上明显占了上风，只是两刃相碰，赤昆还是朝后退了两步，不过到底咬牙顶住了，没有继续再退。

　　祝修倒是稍感意外。没想到这赤昆成了恶鬼，本事倒也跟着涨了，这一刀竟然给他抗住了。只是这鬼刀果然有那么一点不寻常，刀锋冷冽，仿若带着风波湖的冰寒，使得自己手中的刀倏地一冷，刀刃竟然“喀”地裂开一处小小的豁口。

　　祝修将鬼刀弹开，收回自己的刀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他已经记不得曾经换过多少刀了，但始终没有趁手的。任什么刀在他手里，用不了许久，不是断了就是碎了。眼下这把是前一阵刚刚入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哈哈哈哈！”赤昆狂笑道：“怎么样少将军，可领教了我这鬼刀的厉害？它就是在这风波湖中炼的，任你是什么宝刀利刃，也叫它碎成一地废渣！”

　　祝修不耐烦地摸了摸耳朵，“从前没发现，你竟是如此聒噪。”

　　赤昆面色一沉，立刻又举刀杀了过来。祝修当然毫不退让，两柄刀，黑锋白刃，顿时绞在一处。

　　原本赤昆身形高大，或许是成了厉鬼的缘故，脚步倒是愈发灵活起来。只是祝修的身形更快，全然不管手中的刀，刃上已是伤痕累累，依旧步步紧逼，刀刀直取赤昆的面门。

　　才不过几个回和，赤昆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连连后退。他低吼一声，抓过几团萦绕在四周的鬼火，朝祝修甩了过去。可那些鬼火还没碰到祝修的衣服，便发出“嘶嘶”的声响，当即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赤昆吃了一惊。趁着他分神的功夫，祝修横刀从他面前掠过，刀尖不偏不倚，刚好划破他的脸颊，又敲掉几颗牙齿，将一个鲜红的东西挑落出来。

　　那东西掉在地上，迅速发黑，瞬间变成一块朽木一般。

　　赤昆的刀已经掉在地上，两手捂着嘴，发出唔唔的声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祝修收回刀，虽然刀刃已是千疮百孔，上面没有一丝血迹，可他还是十分厌恶地在靴子底上蹭了蹭，说道：“既然管不住舌头，那东西你留着也是没用。”

　　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了看苏阔，问道：“选山你说对不对？”

　　苏阔无奈地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对赤昆口无遮拦的惩罚吧。

　　此时赤昆已是怒不可遏。虽说被割掉了舌头，划破了脸，他既不疼更不会流血，可这种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咽得下？

　　他抬手抓过两团鬼火，径直朝口中塞了进去，然后鼓动着两腮像是把那鬼火嚼碎了，接着就是一声怒吼，口中竟吐出一条青黑的长舌，被祝修刀尖豁开的脸颊也恢复了原状。只是那条长舌根本不像人的舌头，黑森森，倒像一条小蛇，使得赤昆看起来愈发狰狞可怖。

　　赤昆将长舌收入口中，发疯一般怪叫着朝祝修扑了过来：“我要杀了你！”

　　祝修却是收刀入鞘，顺势一甩手，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霎时照亮了湖畔，也将赤昆团团围在当中。

　　“啊！！”火球中间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赤昆成了厉鬼，自以为这些人间的水火已经伤不了他，没想到此刻的烈焰焚身，竟比他为人时更痛上百倍。

　　苏阔眼见着那火球怪叫着，发疯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便疾速朝风波湖扑了过去。

　　赤昆逃入湖水，转眼间便没了踪影。而火球依旧在水面燃烧，久久不灭，以至于四周冰寒的湖水渐渐沸腾，升起片片白气。

　　“禹祯！”苏阔又惊又喜地跑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湖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球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火是你放出来的么？”

　　此时他又想起那一日祝修带着自己的壳子忽然出现在万虎的住处之时，屋内也是毫无征兆地降下一团火焰，将陶寤困住。当时来不及细究，后来竟也忘了问。眼下除了自己便只有祝修，这火不是他放的又是谁？

　　祝修却只是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然后又张开，淡然地说道：“是我。”

　　苏阔更是睁大了眼睛，赞叹道：“太厉害了！如此信手拈来，禹祯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说着还在祝修的肩上用力拍了拍。

　　祝修却正色说道：“怎么会是信手拈来？还不是你教的好？自打你教会我用火符，我就夜以继日地练习，才有了这一点手段。选山，你可还满意么？”

　　苏阔听了脸就是一黑，心道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别说这种随手放出火球的本事他自己都没有，即便有，也不是一道火符能办到的，又怎么会教给他？更何况，单单是最简单的那道火符，自打教会了他，也从未见他练习过一次，何来的夜以继日？再说，就在刚才他还说火符怎么画都已经忘了，实在是不像话！

　　可祝修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选山，你到底满不满意？你还会继续教我别的法术对吧？”

　　苏阔撇了撇嘴，正打算回敬他一句，却忽然感觉周围气息不对。

　　湖面上的火球已经小了一些，沸腾的湖水依旧咕噜噜地冒着白气。就听不远处一个冷厉的声音说道：“废物！真是废物！竟然还像王八一样逃进了水里！”

　　一团白气散去，水边出现了两个身影。

　　苏阔立刻觉得头疼，不禁按了按额角。方才说话的正是裘焰，依旧是一身显眼的红衣，拧着两道长眉，目光如刀一般正朝他这边刮过来。

　　而祝修更是皱起了眉，在那个讨厌的红衣小鬼身旁，一身黑衣，正负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可不正是比裘焰更加讨厌的伍笑遊么？

　　“鬼面兄！”苏阔见了伍笑遊倒是很高兴，神色稍缓，遥遥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祝修当即面色一寒，可还没等他发作，就听裘焰在一旁冷声道：“瞧瞧，又称兄道弟起来了。你这装腔作势，邀买人心的气派，倒是丝毫未减呢。”

　　苏阔立刻不说话了。他算是领教了，自己在裘焰面前最好就是干脆闭嘴，否则说什么都是错，都要引来裘焰一阵冷刀子般的言语攻击。

　　祝修终于从伍笑遊身上收回目光，继而转向裘焰说道：“你的话也很多。”

　　苏阔急忙上前将他拦住，眼下找到陶寤，救出逢吉和万虎要紧。这两位能不得罪最好就不要得罪，否则又要多出两个麻烦。

　　他朝伍笑遊问道：“鬼面兄，陶寤究竟在哪？”

　　可还没等伍笑遊开口，裘焰又抢先说道：“在他该在的地方，正等着你呢，这下你满意了？”

　　苏阔也不理他，又向伍笑遊问道：“逢吉呢？他在哪？”

　　裘焰立刻又说道：“死了！那个小畜生被我宰了，扔进湖里喂鱼了！”

　　“你！”苏阔顿时急了。

　　伍笑遊在一旁终于听不下去了，这才开口道：“没死，那小子活得好好的。别信他的。”

　　裘焰又是惊天动地地哼了一声，斜睨着伍笑遊不屑地说道：“你可真是个热心肠！叫你一声鬼面兄，就连魂都丢了！活该你被他利用，落得这个下场！”

　　伍笑遊十分不耐地“啧”了一声，继而朝远离裘焰的方向挪了两步，才又吐出两个字，“疯子。”

　　然而祝修此时早已按捺不住，他冷眼看着伍笑遊问道：“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非要等他叫你一声才肯讲？”

　　伍笑遊的眉头顿时皱得更厉害了。

　　祝修立刻又说道：“以后不准你再答应这个名字！”

　　伍笑遊缓缓将手臂抱在胸前，不可置信地看向祝修说道：“我看你也是疯了。你当我喜欢这个什么鬼名字么？还不是他自己信口乱叫的！”

　　祝修道：“他叫你就答应？”

　　裘焰冷飕飕插言道：“我看他倒是乐此不疲呢。”

　　“全是疯子！”

　　“从今以后，他可以叫，但你不可以答应。”

　　“什，什，什么？”

　　“哼，他可真是个害人精！”

　　苏阔觉得头都要裂开了。眼前这两个简直比赤昆那种横冲直撞的恶鬼更叫人头痛！

　　他拉住祝修的胳膊，肃声道：“禹祯，不要闹了，眼下正事要紧！”

　　接着他又转向伍笑遊说道：“鬼面兄，抱歉！可否告诉我，逢吉究竟在哪里？”

　　伍笑遊闭了闭眼，像是强压住火气，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朝湖水那边抬了抬下颌，“在湖心，水亭内。”

　　“湖心？”苏阔心中一惊。偌大的一片水域，无边无沿，目所能及之处，何来的湖心？又如何能到得了那处水亭？

　　苏阔咬了咬嘴唇，只得再次向伍笑遊恳求道：“鬼面兄，你有没有办法将我们送到那里？”

　　伍笑遊沉吟片刻，扬起眉角，答应道：“可以。”

　　苏阔顿时面露喜色。可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就见伍笑遊抬手朝祝修一指，一字一句说道：“但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