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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救灵狐,公子一念间 ...


  •   这位公子姓赵名怀,父亲曾是奉州知府衙门里的一名书吏。赵怀是家中独子,人既聪明又勤奋。十二三岁的年纪已是妙笔生花,才过弱冠就中了进士。

      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可偏偏在这时候,奉州知府犯了贪污官司,赵怀之父也受了连坐,被投入大牢。而他作为犯官之后,仕途上已是再无指望了。

      好在朝廷后来又彻查了此案。赵怀的父亲和几个受株连的小吏都被开释,且官复原职。只是这一年多的牢狱之苦,再加上心中郁结难抒,赵父出狱后就一病不起,挣扎了几个月,便撒手而去了。而他的母亲本就身体不好,没过多久,也追随父亲而去了。

      此时赵怀空有满腹的学问,却是仕途无望,家中更是一贫如洗。

      他变卖了全部家产,安葬了亲人,把剩下的银钱和家中仅剩的两名老仆分了,离开了家乡。

      他先后走了不少地方,最后兜兜转转到了来许城。

      来许既临山又近水,风景秀丽,民风淳朴,赵怀决定在此停留一阵,找些事做。

      这一天他照例来到每日都经过的大街,却发现今天格外热闹。

      街面上人头攒动,街边挤挤挨挨摆满了各种摊子。原来今天恰逢每月一次的大集市。

      赵怀在一个古籍字画的摊位前驻足,翻看了几本书册,觉得颇有趣,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又把书放下了。不过他倒是受了启发,如果一时间找不到生计,自己不如也在街边摆个摊,作些字画赚个润笔钱。

      正随着人流四处闲逛,忽听见一片密不透风的人墙内传出阵阵吆喝声。

      赵怀好奇地围了过去。

      他身量颇高,微微踮起脚尖,就看见一个猎户模样的壮汉正指着身边的一只大铁笼卖力吆喝着:“我说各位,有谁见过这么大个的狐狸?”

      说着他猛拍铁笼。笼中的野兽被吵醒,懒洋洋地抬起头。

      周围一片惊呼,果真是只狐狸。

      见狐狸露了脸,那猎户得意道:“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东西!别看它伤了腿,可身上的皮子还是好好的一大张!”

      赵怀皱起眉,原来这人是要卖这张狐皮,而此刻这皮毛还好好地长在狐狸身上。

      那猎户撸了撸袖子,亮出大掌:“只要五两银子!哪位想买?嗯?”

      赵怀远远地看着,只觉得那野兽可怜。

      这时有一个人凑到笼子跟前,探着脖子朝笼子里瞧了瞧,嘟囔道:“这皮毛也不怎么样嘛,乱糟糟的,哪里就值五辆银子?”

      那猎户见他要砍价,急道:“这畜生皮毛好得很!不信我这就把它抓出来给你看看!”

      还未等那人再开口,就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这位仁兄,五两银子,这狐狸便卖予我吧。”

      开口的正是赵怀。

      那猎户收了银子,立刻热情地说道:“公子是爽快人!我这就回去把这畜生剥了皮,拾掇好了给您送过去!”

      赵怀吓得连连摆手:“不,不要剥皮,就这样将它带走就好。”

      猎户大吃一惊:“啊?公子的意思是,要养这畜生?”

      话音未落,围观的人群已是一片哗然。说什么“从来没见过养狐狸的”,“这东西哪里是能养在家里的” 云云。

      赵怀也不想多做解释,只向那猎户要了条麻布口袋,将那狐狸绑了四肢塞进去。

      于是在众人一片惊疑的目光中,赵怀背着口袋走了。

      回到他的小宅,赵怀犹豫再三,终于打开口袋,小心翼翼地将狐狸剥了出来。

      狐狸的后腿上有两道深深的伤口,血已结痂。他一边用温水将伤口擦干净,一边兀自说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我替你瞧瞧伤,如无大碍,不如就送你去逍遥山安家吧?”

      说着,他细细地端详起这只野兽:一身灰扑扑的皮毛,浑身只有一对细长的眼睛乌黑晶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见狐狸也在瞧着自己,他不禁一笑,壮着胆子摸了摸狐狸的头顶,又搔了搔它的下巴。那狐狸似乎十分受用,眯起眼睛,抖了抖耳尖。

      赵怀准备送它回逍遥山,见它一直十分温顺,干脆在口袋里将绑绳松了。

      没了束缚的狐狸轻轻伸展了四肢,慢吞吞地钻出口袋,蹲坐在地上。

      赵怀无奈道:“你不会是叫我一路牵着你上山吧?”

      谁知它竟像是听懂了一般,轻轻一纵,扑进了他怀里。

      赵怀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抱住。

      发觉狐狸只是想被抱在怀里,赵怀愈发哭笑不得。而那狐狸像是打定了主意,干脆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钱袋见底,衣食无着。几天后,赵怀终于带着几幅自己满意的画作,在街边铺开了摊子。可大半天过去了,却鲜有人光顾。

      赵怀低着头正啃着一块饼,忽然发现画纸上投下了一道人影。他慌忙咽了口中的饼,胡乱抹了抹嘴,抬起头招呼道:“这位,公子...”

      话没说完便顿住了。赵怀发现站在对面那人,并未翻看他的字画,而是微微眯着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此人一身灰布外袍,一条灰色的发带将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乌发之下白皙的肌肤,光洁的额头,双唇嫣红含着笑意。最叫人无法忽视的是那一对细长斜飞的双目,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魄。

      赵怀连忙收了心神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想买字画?请随意翻看,如果没有中意的,公子喜欢什么样式,我还可以现场作来。”

      那灰衣公子只是一笑,收回目光,低下头认真翻看起来。

      好一阵才站起身,抚掌叹道:“好字!好画!这位仁兄,真是好才华!”

      赵怀听了脸一热,干笑道:“这位仁兄谬赞了,赵某担当不起。”

      那人眉尖一挑,连带着那上挑的眼角也随之微动,“哦?原来是赵兄。”

      又看了一眼那画卷的落款处:“那么,这位便是赵之问仁兄?”

      赵怀连忙施礼:“正是。在下赵怀,表字之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眼里含着笑,也抬袖礼道:“曲符离。”

      赵怀也笑了笑问道:“曲兄可有喜欢的字画?”

      那位曲公子悠然说道:“实不相瞒,我全都喜欢。”

      赵怀愣了一下,继而正色道:“承蒙曲兄抬爱,今日你我也算有缘。实不相瞒,曲兄是我的第一位客人,若有真心喜欢的,赵某送与曲兄便是。”

      曲符离听了哈哈一笑:“我说的喜欢,自然是真心。”

      说着他拾起了一幅画,两眼却始终看向赵怀:“你我萍水相逢,断断不会叫之问兄为了我白白失了银钱。若非要挑出一副么,曲某很喜欢之问兄...唔...这一副,不知要多少钱?”

      赵怀觉得此人的一番话怪里怪气的,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怪。不过说到画的价钱,他自己也有些吃不准。

      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说道:“这一副,五十个钱。”

      “什么?”曲符离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之问兄莫不是被人骗了?如此绝佳之作,五十个钱?如何对得起之问兄的才华?”

      赵怀好一阵脸红,觉得自己仿佛被自己给作践了。

      “依我看,这画少说也值十两银子。不过之问兄说得好,你我今日有缘,且来日方长,不如就叫小弟占些便宜,五两银子,便卖予我吧?”

      赵怀将信将疑,但见曲公子并不像玩笑。想到前些日买狐狸的五两银子又回来了,觉得也算圆满,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二人自此相识。

      接下来的日子,赵怀依旧摆摊卖字画,直到有一天,一位老者前来搭话。

      那位老者自称是齐员外府上的管家,之前见过赵怀几次,暗中留了意,觉得他学问不错,且行事稳重。因为齐员外正在为他的那位小公子物色老师,试过几位都不满意。管家觉得赵怀不错,便问他是否愿意去试试。赵怀欣然前往。一番考量之后,被齐员外当场录用。

      “铛——铛铛”,一阵更锣声打断了赵怀的故事。三更天了。

      “道长?”赵怀见苏阔向窗外张望,似有些分神。

      苏阔只好如实相告:“不瞒赵公子,那妖精答应子时前来与贫道相见。”

      赵怀骤然起身,急道:“道长说过不会取他性命!”

      “我不会。”苏阔轻轻摇了摇头:“但贫道会废其修为,从此它不能再吐人言,更不能再化人形。”

      虽然对于赵怀有些于心不忍,可他必须如此。

      一来不能放任那妖精在人间肆意妄为。二来如果此时不对它有所惩戒,难保以后不会遇到其他同修。到时候丢的恐怕就不只是修为了。

      赵怀听了目光顿时黯淡下来。

      良久,才缓缓说道:“也好,这样大概最好。”

      “不过这丢了的修为,只要它肯,还能再修回来,只是要花些时间罢了。”见他这样颓然而坐,苏阔想尽可能给他些安慰。

      赵怀果然抬起头,眼中又有了些神采:“要多久?”

      苏阔道:“少则百年,多则...”

      他话还没说完,倏地将目光转向房门。

      少顷,一串不疾不缓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这时赵怀也听见了声响。他紧张地看了看苏阔,又看向门口。还未来得及动作,门已经开了。

      “你怎么不敲门?”苏阔紧盯着这个自行推门而入的人。

      “不劳道长开门。”此人一袭灰衣,一对斜飞的妖媚双眼,一团生怕人瞧他不见的腾腾妖气。不是那狐妖又是谁?

      “你...”苏阔才要称赞他守时,想来这个充满善意的开场白可以叫赵怀稍感安心。

      可这妖精却一如白天的齐娆,目中无他。径直从他面前经过,来在赵怀身边。

      “你怎么来了?”曲符离站在赵怀身侧,将他与苏阔隔开。

      赵怀担心他误会,忙说道:“是我自己来的,与道长无关。”

      “果真?”曲符离这才转过头,瞥了苏阔一眼。

      苏阔抱起手臂,他这是什么表情?

      “符离,你别...任性。”赵怀生怕他惹恼了苏阔,方才的承诺也不作数了。

      曲符伸出手,却忽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扶上赵怀的手臂,轻声道:“我...你别怕,先回去。晚些时候我,我再去看你。”说着强行将他送出了门。

      晚些时候...赵怀欲言又止。还会有那一时刻吗?也许此生便言尽于此,那个妖精他知道吗?

      “符离...”赵怀又唤了一声,最终还是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曲符离依旧眉目含笑,目送着赵怀落寞的面容随着门缝一点点收窄,最后消失在门的那一边。

      他静立片刻,双肩微动,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苏阔则在一旁狂按眉心,这算什么!他成了什么角色?怎么这一场凄凄惨惨戚戚倒好像是他的错?

      曲符离不慌不忙地折回来,在赵怀离开的位置坐下。抬起眼正碰上苏阔忿忿的目光,他一歪头:“怎么,才几个时辰就不认识了?还是说道长喜欢齐小姐的扮相?”

      苏阔重重地哼了一声:“贫道对齐小姐可没兴趣!”

      曲符离长长地哦了一声,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说到齐小姐,苏阔问他:“齐娆怎样了?”

      “三更半夜的当然是睡了。道长放心,她死不了。”他口气颇为不屑,倒不像在撒谎。

      “方才赵公子说...”

      “此事与赵怀无关。我已经如约而来,道长你也要说话算话。” 苏阔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声截断。

      “如约而来?”苏阔暗自冷笑,仅此而已。恐怕这妖精还不打算束手就擒,也许这只是缓兵之计,说不定反过来还想料理了他呢。

      想到这,他话锋一转:“笑话,你说无关便无关?若不是因为他,你怎么会去齐府,那齐小姐又怎会被你迷了心智?放任你作恶,我看他才是罪魁祸首!”

      话音未落,方才一直安分的妖气猝然爆发!屋内的灯盏也陡然熄灭。

      同时,黑暗中寒光闪过,抱月出鞘。

      月光透过窗,倾泄在剑上,抱月在月色下更显光华。可这冷冽的光芒只一瞬便被一团浓浓的黑影所笼罩。

      曲符离早已没了踪影,眼前却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狐狸。它四爪落地,一对赤红的眼睛几乎与苏阔平视。此刻正露着獠牙,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冲天的妖气从它身上四溢而出。

      终于现出原形了!苏阔暗自兴奋起来。

      他此刻真想把那位赵公子拉回来,让他亲眼瞧瞧,再问上一句:“这就是公子从猎户刀下救出来的那只可怜巴巴的狐狸??”

      苏阔剑尖一点:“看来你是不打算束手就擒了?”

      妖狐一声冷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纵身一跃,铺天盖地地朝苏阔压了过来。

      屋内局促不得施展,况且苏阔答应过赵怀,不会要这狐狸的命。他索性将逐流归鞘,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扑。

      他要徒手制服这妖精,让它输个心服口服!

      那狐狸扑了个空,旋即转回身再次向苏阔扑过去。不过这一次它学乖了,只是做了个势,身子却没动。

      见苏阔果然腾身而起,这时它才猛地一躬身,横空与苏阔撞在一处。

      “呯”的一声,一人一狐双双落地。狐狸两只巨大的前爪钳住苏阔的肩头,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苏阔的唇角却扬起笑意,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方才跃起的一瞬,他双手早已结印。现在他两手抓住狐狸的两只前爪,大喝一声“束”!

      按在苏阔肩上的两只利爪顿时失了力。他猛地一挺身,将狐狸摔倒在地,顺势骑在那狐妖的身上,大笑道:“怎么样?知道贫道的厉害了吧!”

      谁知他话音未落,“嘭”的一声,眼前白气升腾。苏阔只觉得身下那个毛茸茸的家伙消失了。

      等到那团白气散去,他呆住了。

      大狐狸不见了,却是那齐小姐正梨花带雨地被自己压在身下。

      “道长果然厉害。小女,怕了...”

      齐娆娇怨一声,闭了眼,不甘地别过脸去。

      苏阔的脸瞬间一黑。他明知这是那不要脸的妖精使出的手段,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瘫软在地的齐娆立刻来了精神。她狡黠地一笑,一把将苏阔推开。瞅准机会,抬脚朝着苏阔的下三路招呼过去。

      苏阔奋力向后一跳,躲过这一脚。

      “无耻!”他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声。

      齐娆也趁机站起身,扶了扶有些散乱的发髻,轻飘飘地说:“没踢到,可惜了。”

      “岂有此理!你这个无耻的妖精!”苏阔红着脸,也顾不得齐小姐这壳子,只暗自道一声“得罪了”,便纵身扑了过去。

      那妖精被他制住,却又是摇身一变,恢复了曲符离的模样。

      “哈哈哈,看来道长果然对齐小姐没兴趣呀。”曲符离被苏阔按在身下,细长的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苏阔气得大叫一声:“我对你更没兴趣!!”跟着抓过曲符离,与他扭打在一处。

      “好了好了,我认输,你赢了!” 曲符离告饶。

      见他的确不打算耍花样,苏阔这才停了手,恨恨地站起身。

      曲符离也从地上站起来,两根手指轻轻捏了个响,屋内顿时又亮了起来。

      桌椅倾倒,茶壶坠地,四周一片狼藉。

      曲符离拾起一张椅子坐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眼角斜着苏阔:“蛮力。”

      苏阔也整理了一下衣襟,扶起另一把椅子,朝地上一掷,哼道:“卑鄙。”

      曲符离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幽幽一声长叹,安然阖上双眼:“行了,动手吧。”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又把眼睁开,见苏阔还稳稳当当地坐着。

      “还等什么?”

      “急什么?”苏阔半转过身子:“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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