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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玲珑心,脉脉诉衷肠 ...


  •   了去一桩心事,苏阔觉得看天也开阔,看水也清澈,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

      见他牵着涉夜越走越快,祝修在马背上说道:“选山,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苏阔“哦”了一声,立刻将涉夜停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又小心翼翼地扶着祝修下了马,问道:“累了吧?手臂又疼了吧?”

      祝修摇了摇头,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说道:“再过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下山了,休息一刻再走也不迟。”

      苏阔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禹祯兄,我们已经出来一天一夜了,临行前也没跟将军大人打个呼。府上找不到你,一定急坏了。”

      祝修道:“无妨,此前我同司舟讲过,要去查查符篆的事,想来他们应该是知道的。”

      说到符篆,祝修回想起昨夜那个凌厉的红衣鬼,便问道:“那个叫裘焰的,怎么那么恨你?你同他有什么仇么?”

      好不容易将昨夜的事暂时搁在脑后,又被祝修突然提起,苏阔有些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他为何恨我。”

      祝修不解道:“是么?看他倒像是认识你的样子。”

      “或许吧。”苏阔淡淡地说道,继而又仰起脸,望着头顶斑驳的树影,自嘲般说道:“禹祯兄,说出来你或许不信,不单是裘焰,自从贫道下山以后,陆陆续续碰到的人,还有那些...鬼,我发誓从未见过。可他们一个一个,却好像都与我是旧相识一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呵呵,没想到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竟还是个大人物呢。”

      他唇边虽挂着一抹微笑,但眼中却毫无笑意。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将树叶的影子投在他白皙的脸上。树叶摇摇晃晃,树影便在他的脸上飘飘荡荡。他眯了眯眼,任由阳光忽明忽暗地刺入眼中。

      祝修早已听出了苏阔言语间的黯然,此刻他的心里也觉得很不痛快。这种不痛快不单单是因为对苏阔的心疼,更重要的是,那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本以为只存在于自己和苏阔之间,没想到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人鬼鬼,而自己似乎还落在后面。这样一想,那个叫裘焰的小鬼,愈发叫他看不顺眼。

      “算了,既然不认识,还想他做什么。你看他那副毛毛躁躁的讨厌样子,把你错人成旁人也说不定。”

      苏阔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祝修是在宽慰他。就算是裘焰认错了人,总不会所有人都认错了吧?

      “如果再有人不知好歹,对你说些讨打的混账话,我一定叫他好看!”

      看祝修这般维护自己,苏阔心中既温暖又酸楚,如果可以坦坦荡荡地接受并拥有这份关爱该多好啊!可眼下看着祝修那俊美而又无比郑重的面容,还有那只染血的手臂,他心中的愧疚之情却愈发强烈。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禹祯兄,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也不必感激我的什么救命之恩。实不相瞒,这一连串的祸事可能压根就与你无关,全是因我而起。我是灾星,是我连累了你...”

      他越说越觉得难过,越是不敢再看祝修的眼睛。

      “是么?我不信。”祝修却丝毫不以为意。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事实就是如此。”

      “那又怎样,我只知道是你救了我。”

      “那是因为,我,我害了你在先!”

      “你不会害我,我知道。即便如你所说,我们可以因此相识,这不是很好么?”

      “可是...”

      “如果上天注定,这是我们相识的方式,我甘之如饴。”

      苏阔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紧紧绞着双手,用力到指节都已泛白,却依然无法抵消这一句话对他的震撼。怎么会是这样?祝修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话岂能是随随便便说的?他应该很吃惊,至少也该抱怨几句才是啊!

      就这么怔了片刻,他忽然抱住双膝,将脸深深埋入手臂当中,拼命摇着头,闷声叫道:“不对,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你错了,你错了!”

      他瘦弱的脊背剧烈地起伏着,愈发语无伦次地说着:“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他们都恨我,你也该...我是灾星,身边的人被我害死了!那条,那条谪仙锁就是证据!不止一条,有许多,还有许多!他们说...他,他们说...”

      苏阔忽然觉得胸口一滞,蓦地止住了声音。他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没做什么,怎么就错了?觉得愤懑,好像始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控着。觉得恨,恨自己,也恨那些无缘无故将他卷入这个漩涡的人。

      他以为这些纷乱困扰会永远深埋在心底,可祝修的一席话,好像开启了一个闸口,满腹的委屈和愤懑就这么滔滔不绝地吐露出来。

      祝修不再说话,而是伸开手臂,将苏阔揽在怀中,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

      这一次苏阔没再挣脱,任由他揽着,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就像一个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的小孩,一路隐忍着跑回家,终于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才放声大哭起来。

      不过苏阔并没有哭,只是情不自禁地用两只手死死攥着祝修的衣襟。又是那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却叫人格外安心的味道。

      渐渐的,那一阵激荡不安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下来。苏阔把脸深深地抵在祝修的胸前,无意识地来回磨蹭着,贪恋地呼吸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阔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还睡得很香,而且正结结实实枕在祝修的腿上。

      他瞬间就清醒过来,猛地起身,木然地站了一会儿,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他拢了拢凌乱的发丝,红着脸说道:“怎,怎么就睡着了呢?我可真是...”

      祝修温声道;“没什么,你累了。不单是你,我也趁机睡了一会儿。”

      听他这样说,苏阔才稍感安心。他望了望天,发现太阳早已转了方向,便问道:“我们睡了多久?”

      祝修看了他一眼:“应该...很久了。”

      这时,苏阔腹中那个饥饿的怪物,也随着主人醒来,并适时地喧嚣起来,一声高过一声,连绵不绝。

      不过这一次苏阔很平静,也不感觉丢脸,反正在祝修面前,他的脸早就丢干净了。

      祝修站起身,牵过马说道:“我们走吧。“

      辗转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山下的官道。路上行人稀稀落落,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路人,苏阔忙赶过去问道:“这位仁兄,请问这附近可有什么村镇么?“

      那人遥遥地指了指,告诉他最近的村镇大约离此地三,四里路。至于那里有没有医馆或是药铺,那人皆是一概不知。

      二人都觉得既然村镇离着不远,怎样也要过去看看,至少也要找个地方吃饭。祝修又说既然已经下了山,一定要苏阔上马同乘。苏阔也实在有些乏了,便爬上了马背,坐在祝修身后。

      祝修一手牵着缰绳,涉夜一路小跑,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村庄。

      驱着马进了村,才发现这里实在有些萧条。一路上房屋倒有不少,却大多关门闭户。零星有几家开门营业的铺子,也根本无人光顾。偶尔身边晃过几个人,也皆是面如菜色,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苏阔好奇道:“这里的人都哪去了?”

      祝修沉吟道:“大概有不少去当了兵,再有些去修工事,还有些离家避祸。”

      “工事?”

      “嗯。”祝修解释道:“今年北方大旱,渚水东段几处已有断流的风险。眼下正召集民夫,疏通河道,加固几处重要渡口的工事。另外,在渚河上游不远处有一个极大的湖,叫做风波湖。湖水冰寒,终年不减。眼下为解渚水的燃眉之急,正在风波湖与渚水中间挖一条引水渠,引湖水入河道。只有河水丰沛,战船才能发挥作用,才不至于叫桀摩人轻易过河。”

      “原来如此。”苏阔点了点头,不过看着眼前这萧瑟落寞的村庄,难免还是有些惆怅,不由得感叹道:“那些背井离乡出门避祸的人,不晓得此生还回不回得来。”

      祝修宽慰他道:“这个倒不必担心,其实很多人也并未走远,大多躲进了予芳城。予芳城到底城防坚固,又有重兵把守,总比留在这村里安全许多。等到战事结束,他们一定会重返家园。”

      苏阔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穿过了大半个村庄,终于在路边见到一个歪歪扭扭的幌子,上面写了个“酒”字。

      苏阔跳下马,见这个门可罗雀的小门面上方悬着一块沧桑的门匾,上面原本四个字,如今只剩了一半。

      “...春客...”这里大概是一个叫什么春客栈的地方。虽然不打算过夜,但是在这客栈总能吃一顿饱饭。

      苏阔将马牵进院中,叫祝修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看看。

      进了客栈的大堂,才发现里面黑黢黢的。外头阳光耀眼,乍然进到屋内,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等到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光线,苏阔看到整间屋就只有一人,也不知是伙计还是掌柜,此刻正瘫坐在柜台后头,两只脚搭在柜台沿上,睡得昏天黑地。

      “掌柜,掌柜!”苏阔在一旁呼唤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掀起眼皮,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合上,粗声粗气地问了一句:“叫什么?”

      苏阔忙说道:“贫道和一位朋友路过此地,想讨一顿饭吃,可否劳烦掌柜准备些吃食?”

      这回那掌柜连眼皮都没抬,便硬声说道:“没有饭!此处不待客,快走快走!”

      见他这样无礼,苏阔有些不快,争辩道:“怎么说不待客?外头明明挂着幌,门也没关,贫道人已经进来了,如何还能推出去?”

      掌柜“啧”了一声睁开眼,将苏阔上下打量一番,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这样啰嗦?这里只招待住店的客人,不住店,没饭吃。出去出去!”

      说完将两只脚从柜台上拿下来,站起身就打算把苏阔朝外撵。

      苏阔双手紧扣住柜台边缘,针锋相对道:“哪里规定的不住店就没饭吃?写在哪里?你拿给我瞧瞧?看不到白纸黑字我就不走,今天非吃这顿饭不可!”

      要是搁在平时,苏阔绝不会这般不依不饶地与人争执。可今天见这掌柜不讲道理,尤其是想到祝修辛苦了一路,没吃没喝,又受了伤,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却被人拒之门外,于是他不免有些火大,决心非要争这口气不可。

      那掌柜见苏阔赖着不肯走,顿时绷起脸,随手抄了一根木尺,就要敲打苏阔扣在柜台上的手指。

      这时忽然听见后面有人说道:“住店!”

      掌柜的木尺停在半空,与苏阔一齐转过头,见说话的正是祝修。

      苏阔立刻回到祝修身边,“你怎么进来了?我正同这掌柜理论,他实在不讲道理。”

      祝修看着他温声道:“你同这刁民争辩什么,他无非就是想要钱,给他就是了。”

      说着随手朝掌柜抛过去一块银子,冷声道:“住店!快拿饭来!”

      那掌柜接住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斜着眼打量起祝修,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不过到底还是从柜台后头走出来,将他们二人带到一张桌边,留下一壶凉水,转身走了。

      见他离开了,苏阔这才凑到祝修跟前,压低声音认真地问道:“禹祯兄,我们当真要住店么?”

      祝修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左右银子都给了,不妨住一晚再走。若是这个时辰往回赶,恐怕又要走夜路。你也累了,休息一夜,想必明天我的手臂也无碍了。你觉得如何?”

      苏阔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点头同意。

      见他不反对,祝修舒了一口气,端起茶碗安心地喝了几口水。

      不多时,那个掌柜又回来了,叮叮当当地放下几只盘盘碗碗,又一声不响地走了。

      苏阔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他怎么这样无理?”

      祝修看上去心情不错,不以为然道:“不必理他,快吃吧!“

      担心祝修左手吃饭不方便,苏阔小心翼翼地将挂在他肩上的带子取下来,将那只手臂轻轻搁在桌上,又把筷子握在他手里,将菜盘推到他近前,说道:“也没什么好吃的,禹祯兄暂且将就将就吧。”

      眼前有一盘乱切的牛肉,一碟汤汤水水的炒青菜,还有几个硬梆梆的粗面馒头。要是在平时,这一餐对于苏阔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不过他觉得祝修大概是吃不惯这种粗陋的饭食的。

      没想到祝修倒是毫不介意,满面春风地说道:“不会,我觉得很好吃。”

      吃到一半,祝修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选山,先前忘了问,那个伍笑遊...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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