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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山水宴,点指话从戎 ...


  •   那鼓声不疾不缓,却声声不漏传入城中每个人的耳朵。

      苏阔侧耳听了一会儿,问道:“祝公子,这鼓声是作什么的?”

      祝修朝窗外望去,应道:“申时已到,再有一个时辰城门便要关了。”

      苏阔这才回想起那个路人说过,现在边关吃紧,予芳城已提前一个时辰关城门。接着不由得又想到先前钟明他们几人在议论朝廷征兵的事。

      这种事应当没人比祝修更清楚了,于是他向前凑了凑,小声问道:“祝公子,贫道一路走来,听见不少人在议论边关的战事,难道说朝廷当真要与桀摩人开战了么?”

      祝修的思绪似乎还飘荡在窗外,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阔眉头一紧,看来此事不假。

      朝廷,边关,战事,桀摩人......这一切对于苏阔来说,好像永远都遥不可及。

      作为大宁国的子民,一直以来他的世界就仅限于蜀地。那里海晏河清,水土丰美,百姓安居乐业。偶尔日子也有忧愁,但都无关生死。

      直到他来到中原,才切身感受到那种与蜀地截然不同的气氛。

      越是靠近边境,这种搅动人不安的气息就越是明显。恰如盘桓在中原大地久久不散的炙热,烧灼着每一寸土地,也烧灼着每一颗动荡的心。

      想到这些,苏阔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再想到先前曹成曾经讲过,祝修十几岁起便随着父亲征战。如果日后真的边境兵戈再起,那祝修岂不是又要上战场?

      若是在一天以前,他也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个陌生人。而此刻他已不再是一个虚像,他有血有肉,正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眼前。

      一想到这个寡言少语的翩翩公子,就要被卷入绵延的战火,一丝异样的心绪划过苏阔的心头。

      “唉。”他不期然叹出了声。

      听到这一声叹息,祝修这才收回目光,转而投注到苏阔的脸上,“怎么,道长是担心打不赢桀摩人么?”

      此时苏阔也说不好自己究竟在担忧些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下子涌上来许多的问题。

      于是他肃然问道:“祝公子,你觉得朝廷的胜算究竟有多大?桀摩人会派出多少兵马?对了,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离我们有多远?”

      听了他这一连串问题,祝修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挪到一旁,两根修长的手指在茶水中蘸了两下,自西向东,在桌面上曲曲弯弯地画出一道粗重的水线。

      “这是渚河。”他一面说一面收起一指,用食指在挨着这道水线的上方,又细细地划了一条水线。

      “在渚水北岸,这里...就是我朝与桀摩的边境之地。”

      苏阔觉得很是新奇,立刻凑到桌边细看,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祝修也将身子向前倾,又蘸了些水,在桌面上那道渚河的西南方向,重重地按了下去,留下一处如棋子般浑圆闪亮的水迹。

      “这里是都城锦邑,与之隔水相望的...”他一边说,一边在锦邑城对面,渚水的西北方向,勾勒出一片参差交错的斜线,“便是雁渡山。”

      “而桀摩人,则盘踞在这一处。”他并未再用指尖继续勾画,而是拿起自己的茶盏,在渚河东北方向的那一片空白处,将盏中的茶水尽数倾泻在桌面之上。

      苏阔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抬起头看着祝修,见他丝毫不似在玩笑,立刻又低下头紧盯着那一滩厚重的水迹。

      从他这边的角度看过去,那一片水迹盈盈满满,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能冲破那条纤细的边境线,再越过渚水,以决堤之势,一泻千里。再看渚水南岸,仿佛已经可以想象江山模糊,狼藉涂地的情景。

      见他看得入神,祝修也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琢磨。

      好一会儿,苏阔才又抬起头,神色凝重地问道:“那,那我们在哪?”

      祝修微微一怔,随后唇边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再次沾湿指尖,迎着那一大片水迹,在毗邻“渚河”的东南岸,轻轻一点,落下一滴晶莹饱满的水珠,有如在桌面上楔入一枚银钉,“我们...就在这里。”

      苏阔眉头紧锁,伏在桌边仔细细看着。很快他便看出些门道:都城锦邑身处中原腹地,北有渚水和雁渡两道天然的屏障,只要守住几道山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除非桀摩人有钻山遁地的本领,抑或是能生出双翅,否则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都城的安全。

      这样一来,渚河东段就成了桀摩人唯一可以突破的方向。

      这里既无雁渡那般的峥嵘山势,也没有任何可以据险而守的要隘。除了一道河水,南北几乎就是一马平川。桀摩人只要想办法渡河,便能利用他们战马的优势,长驱直入。到那个时候,铁骑所到之处,恐怕将无人可阻。

      而予芳城恰恰是毗连渚水上两个最重要的渡口。它们一左一右,将予芳城夹在中间。

      看着桌面上的这幅山水舆图,苏阔沉吟道:“所以说,如果能将桀摩人挡在渚水以北,那我们...就算赢了。”

      “嗯。”祝修一手撑着下颌,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苏阔的自言自语,眼睛却始终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我们”那一处一圈圈地描画着。

      苏阔摸着下巴,思忖道:“也就是说,只要守住几个渡口,就可以令桀摩人无法渡河?”会这么简单么?

      祝修收回心神,摇了摇头,道:“春夏之际,尚可如此。”

      苏阔恍然大悟:北国不比蜀地,冬季滴水成冰。恐怕等不到冬天,河水便要开始封冻。桀摩人只需等待冰足够厚,能支撑他们的马匹和车辆渡河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急道:“这么说桀摩人只需等到天气转冷,便要大举进攻了!”

      祝修却又摇了摇头:“也许等不到那一天,这里已是数月无雨了。”

      苏阔顿时呆住了,又好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跌坐在软塌上。

      是啊,哪里还要等到天气转冷?

      他又低头去看祝修最先画出的那一道水线,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比方才窄了许多,有几处甚至已经断开。反观它上头的那一摊水迹,依旧气势不减,正虎视眈眈地凌驾于“渚水”的北岸。

      苏阔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许久才抬起头,有些无措地看着祝修问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祝修倒像是没有多少担忧,将眉梢一挑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他们不成。”

      兵来将挡,那岂不是意味着要用血肉之躯去挡桀摩人的刀枪和铁骑吗?

      听他这样一说,方才那一丝异样的心绪又爬上苏阔的心头。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见他这副神情,祝修目光微动,试探着问道:“道长...是在,担心我么?”

      苏阔讷讷地点了点头。

      祝修一下坐直了身子,眼中泛起了光彩。他几乎不敢相信,可苏阔的一对眼睛清澈透底,里面分明激荡着几分忧惶,几分不忍,大概还有几分不舍。这一番凝望让他的心头不由得一阵悸动。

      “道长...”可他又忽然卡住了。因为他既不想苏阔担心,又害怕自己一旦出言宽慰,苏阔便真的不担心...正在左右为难地筹措着言语,苏阔却猛地从对面的软塌上站起身,双手扎扎实实地按在桌面上。

      祝修不明所以,就见苏阔眉头深锁,神色却异常坚定,白皙的面容更是激动得微微泛红。

      接着就听他掷地有声地说道:“祝公子,贫道虽为道门中人,但身为大宁子民,家国有难,绝无袖手旁观之理!贫道已决意参军,哪怕是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也绝无反悔!还望祝公子赐教!”

      祝修万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澎湃的心情顿时跌入谷底,十分泄气地靠回到软榻上,脱口而出道:“不行!”

      “嗯?”苏阔正打算继续慷慨陈词一番,没料到被祝修如此果断地拒绝了。

      “为何不行?”他认为祝修大概还不相信自己的诚意,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

      “不行就是不行!” 祝修十分坚决,不容分说,拿起一只帕子,将桌上的山山水水抹了个干净。随后将帕子一扔,站起身冷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祝公子!”苏阔觉得自己还有许多的话没讲,可祝修方才的热络一下子消失了,丝毫不理会他的呼唤,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岂有此理。”苏阔咬了咬嘴唇,一把抓过蒲扇,跟了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泰华楼。这时街面上的人潮已褪了大半,于是他们加快脚步,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回了将军府。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再开口。

      其间苏阔几次想要向祝修表明心迹,告诉他自己绝非一时脑热,更没有将此事视为儿戏。甚至还想问问,是不是朝廷不允许道士参军?难道说道士就不是大宁国的子民了么?就不能为国尽忠了么?国之不存道将焉附啊!

      可是几次都欲言又止,因为祝修已然变回那一尊冷冰冰,硬邦邦的顽石,根本不打算给他表白的机会,只一味面无表情地朝前走。

      后来苏阔索性也沉默了,心里却嘀咕个不停:“现在朝廷到处都在征兵,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大不了换一个地方就是了。我又不是那些乱撞的桃花,犯不上碰他的钉子。”

      一路上只有沉沉的暮鼓相随,一声接一声,像一个唠唠叨叨的老人,漫不经心地催促着。

      走着走着,苏阔便将方才的插曲抛到了九霄云外,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将那个施咒的妖物找出来,还要弄清楚那枚符篆究竟作何用处。一路上他接连琢磨了几个法子,可总觉得不够稳妥,于是又一个接一个地给否决了。

      正低着头闷闷地走着,“咚”的一声,冷不防撞上一人。

      他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发现正是撞在了祝修的身上。

      他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说声抱歉,不料祝修却抢先开口道:“你,你不要做那些危险的事。”

      时近黄昏,祝修背负着斜阳,一身赤色的衣衫更显明艳,热烈,恰如他这一路走来激荡,却又闪烁的心绪。只是斟酌再三,最后只吐出这样简单几个字。而最后一声暮鼓恰在此时响过,突然的清静让他的话听起来语气似乎强烈了几分。

      苏阔觉得这话实在突兀。他眨了眨眼,然后才明白,祝修说的还是方才严词拒绝自己参军的事。

      看来这个祝公子,还是对他不够了解啊。他苏阔何曾怕过什么危险?

      于是他轻摇起蒲扇,笑吟吟地向祝修解释道:“祝公子实在无须在意这个。呵呵,若是公子与贫道相识久了,大概就不会有此顾虑了。这俗话说的好...”

      “少爷,道长!你们总算回来了!”

      苏阔有一堆的道理还没有讲,就被迎出大门的司舟打断了。

      司舟给二人行了礼,期期艾艾地说道:“少爷,我在这门口等了你大半天,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将军大人吩咐,叫你一回来就立刻去见他。”

      祝修问道:“什么事?”

      司舟瘪了瘪嘴,“不晓得。也许是跟萧大人有关。白天萧家的人一走,将军大人便吩咐人去找公子。结果没找见,这才叫我在这等着。”

      祝修也不再多问,只吩咐司舟将苏阔送回房去,然后无比马上过来找他。

      司舟领命,引着苏阔离开了。

      见他们二人渐渐走远,祝修这才快步朝祝抒叹那边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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