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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上弦月,孤灯照夜白 ...


  •   因为感念苏阔对自家公子的救命之恩,晚饭过后,司州又送来许多点心和一壶香茶。得知他要连夜研究那枚符篆,还特意在屋内多添了几盏灯。

      苏阔担心打扰祝公子休息,待司舟离开,将灯吹熄了几盏,只留其一,放在软榻前的桌案上。此刻他正凑在灯下,将那枚细若银针的符篆轻轻捏在指尖。

      这种形制的符篆他也是头一次见,纤若针芒,非金非银,质地坚实且有韧性,还略有透明。捏住两头稍稍用力,符篆稍作弯曲,一松力立刻又恢复原状。

      “看着倒像是鱼骨。”苏阔又将那东西举至灯前,光线自背后投过来,现出极为细微的一些起伏。

      他取来一张纸,先将符篆上的血迹沾了沾,留下少许,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按在纸上。抬手再看,白纸上留下一道红线,中间星星点点有些空白。苏阔又将那符篆稍稍转了转,挨着第一条红线,又按下第二道。就这样不消片刻,纸上就呈现出一条窄窄的印章,里面透出一些杂乱的符号。

      苏阔几乎将鼻尖贴到了纸面上,拼命辨识着那些模糊的符号。许久,他慢慢抬起目光,面带愠色道,“岂有此理!”

      镜寐咒的咒文苏阔识得,可眼前的这一段,除了镜寐之术,竟然还夹带了驱魂术。

      这驱魂术和先前他打算用的离魂术不同,离魂是自愿的,只要肉身无碍,随时可以回来。而驱魂术则是强行将魂魄从肉身中剥离,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祝公子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不惜用这种禁术来整治他。”苏阔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可细思之下又有些想不通。虽说失了魂魄的身子操纵起来更容易,可眼下仅是镜寐之术就足以叫祝修听话,再用驱魂术岂不是多此一举?亦或是那妖人原本的目标就是祝修的魂魄,那又何必大费周章搞什么镜寐术?也许那妖人需要一副无魂之躯替他达到什么目的,那为何一定选祝修呢?难道说是为了另一个魂魄趁机夺舍?

      不过更叫他在意的是,这东西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祝修的眼中?司州并不像是精于法术之人,这符篆也绝非靠蛮力操纵。如果不是熟人,祝修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张大眼睛等着就范?

      左思右想,依然是千头万绪,或许等祝修醒来,会有些许线索吧。

      想到祝修,苏阔将那符篆重新收入玉盒,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鼻息匀长,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见他的一只手刚好露在外面,苏阔将手指搭在他的腕上探了探,脉息甚是平稳。

      他把祝修的手轻轻收回被子里,又按了按被角,这才悄无声息地回到软榻上,渐渐入定。

      三更鼓响过,沉夜静谧。

      祝修莫名从沉睡中醒过来。他缓缓睁开眼,像是发觉屋内有人,眼眸略略转向窗边。

      上弦月,月光如练,银辉透进窗棂。窗边的软榻上一人盘膝而坐,乌发青衫,双目轻阖。皎皎月色之下,盈盈如一尊美玉。

      祝修才将头朝这边微微转了转,苏阔立刻睁开眼睛。发现床上的人醒了,他忙跳下软榻,来到祝修身边。

      恐怕祝修已经记不得他是谁了,于是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祝公子,贫道是祝将军找来给你医病的。前几日你被妖人暗算,伤了右眼,很是凶险。现在公子感觉如何?能看到我么?”

      祝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也一动不动。

      苏阔又往跟前凑了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祝公子?看得见贫道么?”

      祝修依旧没反应。

      苏阔蓦地一慌,暗道糟糕,“难道真的看不见了?不应该啊!”他急匆匆转回身,取过灯盏,又凑到祝修的枕边细看。

      灯火似乎有些不安分,忽地朝苏阔这边跳了两跳。祝修的瞳孔微微一张,紧跟着朝一旁轻轻转了转。

      苏阔顿时脸一黑,站起身来,腹诽不止:“这不是能看见么怎么就不出声呢?”

      不过人家好歹还是病人,应当体谅。于是他又陪上笑脸,温声道:“公子接连几日不眠不休,还是应当好好养养精神。有什么话等公子醒来再说。贫道再此守着,公子安心睡吧。”

      说罢将手中的这盏灯也吹熄,自己摸回榻上,继续打坐。

      尽管没有了灯火,苏阔的轮廓依旧清晰。祝修没再有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看向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苏阔忽然感觉周身一凉,瞬间被刺骨的寒冷包裹起来。睁眼一看,四周如墨如漆,没有一丝光亮。他很是奇怪,明明是夏夜,怎么忽然这样冷?

      “喂!”他忍不住招呼了一声,打算看看还有什么人在附近。可才一张口,立刻冒出一串气泡。咕噜咕噜,气泡翻滚着向上浮去。

      苏阔立刻噤声,同时双手捂住了嘴,不过一股冰寒还是趁机灌入口中。霎时间,寒意里应外合,几乎将五脏六腑冻结。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正置身一片漆黑冰冷的水域。漫无边际的黑暗,噬心彻骨的极寒,还有这如死地般的寂静,似乎任多少生命也无法为它带来一丝生机。

      好在苏阔的水性极好,短短的慌乱过后,早已屏住了气息。他发觉自己似乎在缓缓下沉,下意识抬起头,只有望不穿的黑暗,根本看不见尽头。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着自己沉下去,只要一直向上,总能在气息用尽之前浮出水面。

      想到这,他伸展四肢,借助水流,奋力向上游去。可才划了几下,就发觉身子越来越重,好像有一股力量,纠缠着他,吸引着他,向更深的水底沉沦下去。

      “什么东西?”苏阔察觉到这股无形的力量,立刻加快了动作,手脚并用,身边激起串串水泡。只是没有了阳光的照射,水泡汩汩作响,却了无痕迹。

      无奈他越是努力挣脱,那来自水底的力量就越是不肯放过。他干脆调转身形,朝那深渊看过去。黑暗吞噬了他的视线,却隐隐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悠远却又柔和,与其说透过水波传入耳中,更像是苏阔主动应和发出的共鸣

      “回来吧...回来吧...”

      那声音莫名的熟悉,苏阔竟鬼使神差地回问道:“回去哪里?”

      咕噜噜,又是一串水泡从口中冒出。

      “回来吧...”那个声音依旧不疾不缓地召唤,“是时候回来了。”

      “你究竟是谁!”苏阔这一次没有张口,而是在心中疾呼道。他直觉那个声音一定听得到。

      果然,那个声音答道:“不记得了吗?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苏阔忽然感觉背后的水墙像是被人从中劈开,一股暖流直冲背心。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坚定地说道:“别去,留下,留下来!”

      苏阔猝然转身,循着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水流并没有被分开,可身边激起的水泡却不再黯淡,而是有如一串串水晶,银闪闪向上浮去。

      “有光!”苏阔顿时来了精神。

      “留下来,留下来!”那个带来暖意和光亮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呼唤着,似乎是想湮没来自水底的那个声音,又像是在给苏阔指引方向。

      苏阔循着声音奋力向上游去,眼前渐渐清明起来。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有一团火在水中燃烧,鲜红,炽热,明亮。丝丝缕缕的火信驱散了黑暗,燃起了生的希望。

      只是此时胸中存留的气息已经消耗殆尽,苏阔紧咬着牙根,愈发卖力地划水。他感觉到指缝间的水流越来越暖,那一团红光似乎也越来越近。可饶是拼尽全力,好像近在咫尺的水面,却总是遥不可及。这叫他心中愈发焦躁,手脚有些乱了节奏。

      “别怕,我在,我在等你。”那个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苏阔奋力摆动身体,终于“呼”的一下,冲破水面。

      耳边传来啾啾鸟鸣,阳光斜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那片幽深的水域全然没了踪迹。苏阔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睡在祝修房中的软榻上,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还搭了一条云锦薄被。原来方才的黑水冷潭,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等一下,梦境?苏阔立刻翻身坐起,说好的昨夜好好守着祝公子呢?

      再朝祝修的床上看过去,平平整整,空空如也。

      他狠狠地按了按眉心,自己一向警醒,怎么偏就在这个时候睡得这样死,竟然还做了如此离奇的一个梦。

      这个祝公子不卧床休息,又去了哪里?他在屋内转了一圈也不见祝修的影子,才打算去院中找找,就被门口齐刷刷侍立两旁的男男女女吓了一跳。还未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司舟为首的一群人便将他围在当中。

      此刻的司舟早已不是昨日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他喜气洋洋地来到苏阔近前,双膝落地,拜道:“司舟见过老钟道长!我等奉将军大人之命,在此恭候道长晨起。道长昨夜睡得还好吗?”

      其余的小厮丫鬟们也跟着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呃...好,很好...”

      苏阔脸红得要命,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要看顾祝公子,祝将军也以为他彻夜守护,一定辛苦,哪知道他比祝修睡得还踏实啊!

      他急忙上前将司舟扶起,又手忙脚乱地去扶其他人。

      司舟站起身,眉开眼笑地说道:“道长无需这么客气,将军大人再三叮嘱过,要我们务必好生侍候道长。这会儿公子正在前厅与将军大人说话,我见公子神清气爽,这都是道长的功劳啊!”

      苏阔一边擦汗一边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司舟又说:“既然道长已经起了,不如就随小人去道长的房间吧?昨晚将军大人已命人收拾好一间客房,今天就可以搬过去了。”

      没想到祝将军如此周到。岂不是在找到幕后真凶之前,自己都要住在将军府了?如此一来,这几日住店和吃喝的开销岂不是都省了?想到这些他不禁暗自欢喜起来。

      早有人从屋里取来苏阔的剑和包袱,一行人从祝修的院内鱼贯而出,转过几道回廊,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了一间别致的小院。

      司舟忙不迭地向还在四处张望的苏阔介绍道:“这是府内最幽静的一处客房,将军大人特意留给道长,应用之物皆已备齐,道长若是觉得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只是小人平常要跟着公子,道长吩咐他们便可。”

      说完一招手,那三对小厮和丫鬟便齐齐拜倒在地。

      苏阔被吓了一跳,忙冲着司舟拱手道:“多谢将军大人。不过贫道向来省事,又有手有脚的,实在无需这么多人伺候,不如就叫他们散了吧。将军大人安排得如此精细,实在无需再添置什么了。”

      自己是来替人消灾的,可不是来享福的。况且昨夜只珍馐美味饱餐了一顿,就睡了个昏天黑地,若是被这么多人伺候起来,只怕会折了阳寿,长睡不醒。

      司舟见他如此坚持,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就只留下红袖她们吧,道长的饮食起居,总还是要有人照应的。”

      说完他一回头,三个小丫鬟便立刻迎了上来,飘飘然福身拜道:“遵命,奴婢自当尽心侍奉道长。”

      ......

      三个总好过六个。苏阔也不好再做推辞。

      吃人嘴短,用人手短,此刻他愈发迫切想替祝家做点什么。于是向司舟问道:“既然公子已无大碍,可否叫贫道见他一见?关于那枚符篆,贫道还有些疑问想当面问问祝公子。”

      司舟眼神明亮地说道:“这是自然。公子一早就吩咐过了,说如果道长想见他,就将道长带去前厅,不过务必要用过早饭以后才行。若是道长觉得乏累,就只管在房内休息,晚些时候,公子会亲自前来拜见。”

      苏阔听了拉过司州就走,“不累不累,我们这就出发吧。”

      司舟又将他拉了回来,坚定地说道:“那也要等道长用过早饭以后。这是公子吩咐的。”

      说完递了一个眼色,身后的男男女女便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苏阔被人侍候着洗漱完毕,又被按在一桌丰盛的早饭跟前。有人替他盛汤羹,有人替他倒茶水,还有人将筷子递到手中。

      苏阔如坐针毡。

      在众人的注视下匆匆吃完这一餐,苏阔立刻请司舟带着他去见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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