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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心上影,血色映寒光 ...


  •   看着站在对面的祝修,苏阔的心底油然升起一阵艳羡之情:这个祝公子明明看起来和自己年岁相仿,但是身形挺拔修长,就像一柄焠火而出的长剑,姿容玉立,尽现锋芒,还隐隐给人一种威压之感。而这恰好是苏阔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气度。

      在三仙观的时候,身为大师兄,他时常苦于无法在师弟中间树立一个不怒自威的兄长姿态。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师弟没有一个怕他的。记得有一次,几个师弟在练功时贪懒耍滑,他实在看不过,绷起脸,颇有气势地过去训斥了一番。可那几个师弟竟异口同声地嬉笑道:“大师兄,你别闹了。”

      苏阔当场就泄了气,败下阵来。他很是郁闷地去请教师傅,怎样才能让自己有些威仪?老道士问他方才是怎样教训师弟的?于是苏阔又板起面孔,演绎了一遍。师傅看罢,垂下眼皮,摆摆手道:“去吧去吧,练功去吧。”

      后来,随着师弟们渐渐长大,就愈发不当他是大师兄了。每天与他勾肩搭背,玩玩闹闹,全无顾忌。甚至直到他下山的前一天,那些顽劣的师弟,对他这个即将远行的大师兄,竟然没有一点依依惜别之情,反倒是叫嚷着要痛痛快快替他送行。具体办法就是,大家扯了一床被子,将他按在当中,几个人分别扯住被子的一角,将他高高抛起,再重重落下。如此反复,直折腾得七荤八素...

      “老钟道长果然不同凡响。”身后传来祝抒叹的称赞声。

      苏阔的思绪被拉回到眼前,连忙应道:“将军大人过誉了,贫道愧不敢当。”

      祝抒叹却微笑着说道:“此前那么多的道长和法师,却无人能令修儿开口。既然他对道长言听计从,想来是与道长有缘。那修儿的病症就烦劳道长费心了。”

      苏阔不敢怠慢,道了声“是”,便转回到祝修近前。

      他先是围着祝修绕了一圈。祝修身形未动,目光却一直追着他不放。

      等转回到祝修面前,他冲着祝修拱手道:“公子!”

      祝修也依样抱拳,道了一声:“公子。”

      “公子的匕首,可否给我瞧瞧?”苏阔指了指祝修腰间的那把短刃。

      祝修未置可否,只是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阔歪着头想了想,轻轻道了声:“得罪。”同时将手探向祝修的腰间。

      不知究竟是打算阻止他,还是依旧照搬他的动作,祝修也伸手过去,却是将苏阔的手握在掌心。

      苏阔顿时张大了双眼,一抬头,见祝修也正在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就这么僵持了一瞬,苏阔笑了笑,打算将手撤回来。

      他的手朝后缩了缩,可祝修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再次试着抽出手,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祝公子?”苏阔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手就这样被祝修牢牢地攥着,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开口,那只手永远都不会主动放开。

      终于,手上一松。苏阔赶紧将手收回到袖中,暗暗活动着指节,同时忍不住腹诽:“这个祝公子不会是装病吧?他这劲头可不像是几天没吃没喝的病人啊。再说,与我无冤无仇,他这么用力抓着我做什么...”

      这边他正默默嘀咕,忽然,一支收在牛皮鞘中的匕首被递到他眼前。

      苏阔愈发觉得意外。此前向祝修要那把匕首,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匕首献了出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既然东西已经送到眼前,他只得接过来,拿在手中翻看了一阵,礼貌性地夸赞了几句,才把匕首还了回去。

      不过他却未曾留意,旁边的司州早已惊得张大了嘴巴,甚至连祝抒叹,眉间也是一蹙。

      随后,苏阔退开几步,在距离祝修差不多一丈远的地方,再次呼唤起来。只是这一次对面却再无回应。

      此时,对于祝修所谓的病症,苏阔已是心中有数。他转回身向祝抒叹回禀道:“将军大人,如果贫道猜的不错,公子他应该是中了镜寐咒。”

      “镜寐咒?”祝抒叹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司舟更是一脸茫然。

      苏阔解释道:“镜寐之术乃是一种操控人心智的邪术。施术之人将写有镜寐咒的符篆施于人身,便能运用法术令其俯首帖耳,亦步亦趋。简单来说,若施术人起身,受控之人也会跟着起身,施术人拔剑,受控之人也会如此。倘若施术之人令其杀人,恐怕...”

      苏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祝抒叹和司舟脸上的表情已是变幻莫测。他们不明白,如此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会落到祝修的身上?

      少顷,祝抒叹沉吟道:“这么说,只有施术的妖人能操控祝修,那为何道长方才...”

      苏阔忙继续解释道:“若要对祝公子施以掌控,施术人需要先催动法诀。镜寐术对人的操控,依施术人的法力高低,和与被控人的距离远近而有所不同。施术人法力越强,相距越近,则咒术所控之力就越强,反之则减。”

      “依贫道所见,到目前为止施术之人还未有所动作。至于为何方才公子对贫道的言行进行复刻,大概是因为贫道多多少少修得些灵力,因此会对祝公子有些影响。但这种影响十分有限,稍远一点便不管用了。”

      听了他的一番解释,祝抒叹没什么表示,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司舟见将军大人不说话,自然也是不敢出声。不过苏阔却总觉得祝抒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别样的意味。

      沉默了片刻,祝抒叹突然问道:“那妖人想让祝修做什么?”

      苏阔眉睫一动,随即直言道:“贫道不知。”

      “这镜寐之咒,道长可解得了么?”

      “贫道自信可解。”虽然目前还不清楚那符篆是个什么模样,但他对自己有信心。

      祝抒叹辞气依然温和,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可目光却愈发叫人看不清:“此前为了给修儿治病,也请过几位道长和法师。对于这法术异能之事,我并不了解,因此不免有些疑问。究竟要修行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发现这其中的玄机?”

      苏阔目光一凛。他明白了祝抒叹这话中的意思。

      镜寐术是邪术,但破解并不难,只是难于发现其中的症结所在。今天若不是祝修对他的言行有样学样,他一时也想不到这一层。如果面对之前请来的法师,祝修始终一声不响,一动不动,那些法师自然很难想到会是镜寐咒在作怪。因此祝抒叹马上想到了“解铃人也许就是系铃人”也就不足为怪。

      随即他扬起眉,冲着祝抒叹抱拳道:“想必将军大人请来的必定是得道的高人,至于为何那些前辈未曾有所发现,贫道的确实难以解释。不过祝将军若是相疑,大可将贫道先行拿住,再作查问,贫道绝无怨言。”

      苏阔可以肯定祝修中的一定是镜寐咒,但是说到为何别人的话他都听不见,偏偏对他言听计从,他一时也想不明白。而且方才拿匕首来试探,祝修的反应也着实叫人意外。只是眼下来不及细想,这些疑问只能暂且搁到一边。不过既然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也难怪祝将军会起了疑心。

      祝抒叹不动声色地看着苏阔。苏阔则目光坚定,分毫不让。

      最终祝抒叹微微一笑,歉然道:“是祝某考虑不周,还望道长不要放在心上。”

      苏阔也爽快地一笑:“无妨。不管怎样,贫道都会竭尽所能,绝无保留,将军大人可以放心。”

      祝抒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朝一旁的司舟看了一眼。那少年立刻会意,向苏阔施了一个大礼,问道:“敢问道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阔思忖道:“既然症结在符篆上面,自然是要先把它找到。想必那东西还在祝公子身上,只要把它取下来,公子便可以恢复如常。”

      司舟忙又问道:“那符篆可是一张黄纸?”这大概是他对这一类东西唯一的印象,此前他也见过几次道士做法事,里面用到的符篆就是那个样子。

      苏阔却摇了摇头:“未必。咒语可以以任何事物为媒,符纸只是最寻常的一种。祝公子身上的,也许是一张普通的符纸,也许是其它东西。但想必是精心制作,并且隐藏得极深,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司舟听了顿时觉悟道:“那道长的意思是...要在少爷身上仔细地搜,看有什么可疑之物?”

      苏阔点头道:“正是如此。”

      司舟有些犹豫,不由得看向祝抒叹。

      祝抒叹只丢给他一句:“听道长的。”

      得了将军大人的命令,司舟磨蹭到祝修跟前,垂着头小声咕哝道:“少爷啊,我这是奉命行事,等你好了可不要怪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从始至终祝修都只是安静地站着,猜不透周遭的声音他究竟听进去多少。只有当苏阔靠近时,他的目光才会黏上去。当苏阔离开,他的目光便弥散在苏阔远去的方向。

      司舟嘀咕了半天,终于深吸一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祝修的外袍脱了下来。

      他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将外袍的每一寸布料都检查了一遍,最终一无所获。

      他冲苏阔摇了摇头,用眼神询问着接下来要怎么做?

      苏阔此刻也说不准这符篆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大海捞针一般漫无目的地寻找。虽然知道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心虚。见外袍没什么异常,苏阔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咳,再将中衣也检查一下吧。”

      司舟面色一寒,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再次将目光转向祝抒叹。

      祝抒叹依然显得很平静,只重复着那句话:“听道长的。”

      司舟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别过半边脸,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咆哮道:“你们说得容易!动手的可是我啊!”

      苏阔见他迟迟不肯动手,便上前一步问道:“小兄可是要贫道帮忙么?”

      司舟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不过还是苦着脸摇了摇头。帮与不帮又有什么区别?左右这个道长早晚是要离开的,他司州才是要长长久久留下的那个。

      想到这他把心一横,拧起眉,卷起袖子,干净利落地剥下了祝修的中衣。

      就这样,祝修赤着上身,默默地站在屋子中间,被三个人从三个方向注视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阔觉得屋内的温度似乎骤然升高了。

      为了寻找那无影无形的符篆,他放任自己的视线在祝修身上游走,可无论停在哪里,眼眶都有些发烫。

      在他的眼中,祝修的身形极端正,肃肃萧萧,如芝兰玉树。虽然还未彻底摆脱少年的形态,但颈项,肩背,臂膀无一不似精心打磨过一般。今时今日恰到好处,却藏不住那种来日便要破茧而出的生机与力量。

      忽然,苏阔的目光凝在一处。他发现在祝修的心口处,有一块鸭卵大小的朱红色印记,在白皙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惹眼。

      还未等他表示疑问,祝抒叹率先开口道:“那是修儿自打出生便有的一块印记,道长不必在意。”

      苏阔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块印记正是在心口上,赤红如血,就好像心脏的影子映在了肌肤之上。

      这时司舟在一旁将那件中衣也一寸一寸地检查了一番,他恨不能把每个针脚都掀开来看看,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颇有些轻车熟路,索性主动问道:“道长,你说那东西会不会藏在公子的发髻中?”

      苏阔觉得有理,便示意他检查看看。

      司舟十分利落地解开祝修的发带,长发顺势披散在祝修的肩头。由于手边没有发梳,司舟只好一缕挨着一缕,将发丝勾在指缝间检查。一会的工夫,原本齐整服帖的长发便被掀得凌乱起来。

      其中有一缕碎发刚好落在祝修的眉间,看得苏阔很是手痒,很想替他将碎发拨开。

      眼眸微微一转,刚好碰上祝修的视线。苏阔这才注意到,不知从哪一时刻起,自己就始终在祝修的注视之下。他心中莫名地一慌,立刻将目光移开。

      可就在四目交错的刹那,微不可查的一点寒星在祝修的眼中闪过。虽然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却没有逃过苏阔的眼睛。

      祝修的长发被挑弄得凌乱不堪,而司州依然是两手空空。他愈发感觉心里没底,忐忑地问道:“道长,还,还要继续找下去么?”

      此时苏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祝修的眼睛上,司舟的问话他其实根本没听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嗯,找,继续找。”

      司舟还不死心,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祝抒叹:“将军大人,还,还要继续找么?再下去可就...”

      祝抒叹自始至终都是这一句话:“听道长的,找。”

      司舟还未来得及舒展的眉心,顿时拧得更紧了。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

      公子,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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