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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告白 ...

  •   接近晚上十点的时候席政和跟之前每晚一样风雨无阻地给时甜打来电话,虽然也就最近一个月的事情,但每晚打电话打到睡着在不知不觉里已经成了他们两人的生活常态。
      但时甜今晚心系书本,陪聊也陪得心不在焉,席政和问她:“还在忙吗?”
      “对,”时甜一边翻页一边哭唧唧,“我今天!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抱佛脚机器QAQ”
      席政和笑问:“不是期末成绩都出来了吗,还要抱什么佛脚?”
      “医学狗的卑微你不懂。”
      每年绩点第一的人还要抱佛脚其他人还活不活了。席政和笑着纵容道:“那今天准备几点睡?”
      时甜对席政和低声笑出气泡音这个苏操作其实还没免疫,但今天在独立值班的巨大压力下她愣是看破红尘心无旁骛地圈出一行原本就画了荧光笔的诊断依据,清心静气遁入空门:“十二点之前吧我争取……”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你早点看完早点睡。”
      “好的,拜拜。”
      “拜拜,”顿了顿,席政和道,“晚安。”

      凌晨三点,时甜依靠和席政和的聊天记录好不容易才睡着,刚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就被值班的护士老师敲醒,吓得时甜心脏疯狂失速。
      “来了个新病人,就在门口,我让她进来?”
      “好,”时甜喝了口水清醒了一点,本就超速的心脏在听到新病人之后更加加速狂飙,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接挑战,“什么病人?”
      护士从门口把病人扶进来,嘴上说道:“腹痛的。她家属挂号去了,你先问病史吧。”护士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高挑女孩,在急诊已经干了两年多,深知时甜那位不靠谱的带教的尿性,因为担心时甜这个新手手忙脚乱hold不住场面,她扶着病人进门后就站在门边随时准备着给时甜的带教打电话请救援。
      女病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披散着一头亚麻色及肩长发,穿了身白色修身休闲服,如果不是脸色惨白表情痛苦的话应该是个大美女。
      对美女毫无抵抗力的时甜恻隐之心顿生,轻声细语地询问:“哪里痛指给我看一下呢。”
      美女咬着下嘴唇勉强地指了一下右侧的下腹部。
      “痛了多——”久了。时甜的问句终结于看到拿着挂号单进门的男人。

      和她往常见到的一丝不苟的精英造型不一样,席政和穿的是宽松的黑白色运动服和帆布鞋,没有用发胶的头发柔顺而蓬松,因为跑动的关系额头的刘海开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豁口。
      是年轻而随性的,比穿西装的时候多出一万倍亲和力和安全感的,让时甜这么多年无数次回想也让她依靠着那点回想走到了今天的模样。

      七年前让她好好活下去的人,几个小时前对她道晚安的人,拿着一个月前也帮她拿过的挂号单出现在她面前。

      在凌晨三点的急诊科。

      以年轻女病人的家属的身份。

      诊室墙上的时钟秒针咔嚓一声正好走到凌晨三点,时甜自欺欺人为他重塑的那尊金身摇摇欲坠了这么久,终于在这一秒里由七年前的席政和也由此刻的席政和携手打得粉碎。
      碎过一次了,是她既想他当神又贪恋他的温存,所以才迎来了第二次彻彻底底的崩裂瓦解。

      宁慕阳,我怎么会因为他对我好就以为他会洗心革面呢?我怎么会觉得只要我报完仇立刻跑路就不会遭遇这样的难堪呢?我怎么就因为他的频繁联系就忘了他朋友说他最近有真正喜欢的人呢。
      时甜从灭顶的窒息里仓皇出逃,脑袋嗡嗡嗡响成一片,像是停车场的所有车辆在这一刻被一个平地惊雷炸出此起彼伏的尖声警报。
      她之前还和宁慕阳开玩笑说席政和要是在她睡着之后还出去乱搞,她就敬他是个时间管理达人。开玩笑的时候怎么能想得到,和她说晚安的人真的会转身把别人抱进怀。

      席政和看到时甜也是一愣,把挂号单和就诊卡一股脑地递到时甜面前,温声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时甜回过神来,没接就诊卡,只从他手里抽出挂号单,没看他也没回话。
      手速飞快地从电脑里找出就诊人“谢沁”,时甜一反刚才对着美女殷勤的态度,抿着嘴公事公办:“痛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
      时甜对着电脑一边提问一边敲键盘,席政和就站在桌边离她一步远的地方沉默看她。
      不知道是给自己找难堪,还是给他们俩找难堪,时甜迟疑了两秒之后问:“痛之前……有没有进行性生活?”
      到这个时候席政和终于开口,眼睛仍旧盯着时甜:“她是我朋友。”
      哦,凌晨三点一起来医院的朋友。真新鲜。你怎么不干脆说是你大侄女呢?
      “没有。”谢沁痛得太厉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闻言转头看向席政和:“认识?”
      “她是——”
      时甜打断他:“家里认识。”
      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她明显不欲多言,冷着脸也冷着声硬邦邦地解释,也算是给自己捡回一点尊严:“无意窥探两位的私生活,只是女性突然出现下腹部的剧烈疼痛需要常规排除黄体破裂和宫外孕。”
      “时甜,”席政和双目沉沉地盯着她,“不是你想——”
      时甜置若罔闻地打断他继续问:“月经正不正常?有没有怀孕可能?”
      “月经上周刚结束。”
      “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有没有得过尿路结石?”
      “没……”
      时甜抬手指了下旁边的诊疗床,“躺到床上去我查个体。”
      时甜在电脑诊断里敲“腹痛待诊?”,余光里谢沁伸手去抓席政和,席政和还杵在原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之后弯腰把人扶上了床。
      抓过桌子上的免洗消毒液,时甜一边消毒双手一边快速道:“鞋子不脱,腿屈起来。”
      简单做了腹部查体,排除了阑尾炎,时甜用手背把因为弯腰低头滑到眼前的碎发拨开,“坐起来我查一下腰上。”
      谢沁勉强撑起身体,席政和可能想过来扶她,时甜为了不继续看到两人在她跟前亲密无间的模样自己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然后叩了几下她的后腰,右侧肾区叩击痛阳性。
      时甜一边在洗手池洗手一边问:“平时喝水多吗?”
      “不太多……”
      “可能是尿路结石,”洗完手抽了两张抽纸擦干,她噼里啪啦地敲键盘下医嘱,“先给你打个止痛针,然后去做个彩超查个血查个尿。报告出来了再过来。”
      “病人跟着护士老师出去打针,家属去一楼收费窗口凭就诊卡缴费,隔壁楼三楼打彩超,出门右转走到头抽血查小便。先打彩超再查小便。”快速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甜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席政和看着明显在生气的小姑娘欲言又止,先前网上的造谣消息才处理干净,这会儿再当着护士的面在他陪谢沁来医院的状况下解释什么都可能被曲解了再传出去。让时甜再成为话题中心被人打量议论,他舍不得。
      最后他还是在护士出门后留下一句徒劳的“你等我回来解释”,把痛出冷汗的谢沁扶去了注射室打针,然后自己跑去窗口缴费。
      打完针谢沁缓了一阵总算是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阳间,席政和交完费回来她已经人模人样地坐在过道上的椅子上了。
      席政和:“不痛了?”
      “好了好了,谢天谢地老娘今天没交代在这儿。”
      席政和把手里的缴费单子和就诊卡塞进谢沁手里,“那检查你自己去吧,我去看看时甜。”
      谢沁骂道:“你说你去看谁???席政和你还是个人吗?你对得起我老公在美国帮你卖命吗?要不是你把我老公发配边疆,我会这么惨痛得要死了只能求你来救我吗?你现在让我自己去做检查??你这是人说的话吗?”
      席政和着急往诊室走:“沁姐,我再陪你去做检查我老婆可能今晚就要跟我离婚了。”
      “????????”
      刚才痛得走路都走不稳的人起身一把拽住席政和:“啥????”
      席政和想起刚才排队缴费的时候时甜新发的微博,拍拍谢沁的肩膀:“看在你老公和我这么多年兄弟的情分上,一会儿检查完去向我的小姑娘解释一下凌晨三点你找我送你来医院的原因。”
      “刚才给我看病的小美女就是你老婆????年纪这么小?”敏锐的谢沁一回想就觉得事情不太简单,“你俩不是联姻各过各的么?”
      席政和没搭理她,直奔着时甜那间诊室走。
      谢沁刚才痛得整个灵魂都死去活来了一遍,这会儿脑子仿佛重新启动的主机,运行速度要多快有多快,分分钟就理清了思路跟上去:“席政和啊席政和,难怪我老公被你发配边疆呢,敢情少男心思全藏在这儿呢?他之前说你铁树开花我还以为他瞎,没想到啊没想到,席政和你也有今天。”
      刚才给谢沁打针的护士以为他们没明白检查流程,看他们又回来就道:“缴完费直接去抽血查彩超就可以了,抽血走到底,打彩超隔壁楼三楼。”
      谢沁看着席政和的脸色,主动把护士姑娘打发走了,一转头席政和站在诊室门口靠着墙没动静。

      时甜好不容易才草长莺飞的那颗心被今晚的一把火又烧得寸草不生,冷静下来之后她冷着脸发微博。
      【寸甘:啊所谓的医德大概就是“虽然你给我戴了绿帽,但我也还是要熬夜爆肝殚精竭虑为您看病”吧:)nili寸寸子,今天也觉得人生不是那么有意义。】
      不知道是夜猫子还是时差党的一个网友给她评论:【TAeVeSeL:寸,你老实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时甜回复他:【大概是梦里吧:)】
      【TAeVeSeL:我他妈信了你的邪。我就不该大晚上真情实感地评论你[再见]】
      褚微濛不知道为啥这个时间也还没睡,看到微博给她评论了一串省略号。
      【麻桂姜辛下草丛:……】
      席政和过去的时候时甜就埋着头在接褚微濛的电话。
      “没事,梦里梦到的。”
      “没,不用,真没事。”
      “三更半夜你来干嘛啊,你来帮我上急诊那我回家睡觉?”
      “啊,”时甜烦躁,“我他妈!!!褚微濛你好好说话,没睡醒就滚去睡,别说不该说的话我警告你。”
      “滚,挂了。”

      时甜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桌面上一丢,趴到桌子上盯着桌面发呆。席政和这辈子没干过偷听的事,却站在门口听完了时甜打电话,在门外看了她一会儿之后抬手敲了敲门。
      时甜抬头看到他,一个“滚”字就想脱口而出,想了想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得维持一直以来的人设,勉强压着情绪问:“还有什么事吗?”
      席政和在刚才谢沁坐的椅子上坐下来,隔了张桌子低头去看时甜的眼睛,温声道:“你别多想,我和谢沁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时甜忍了又忍,有往事光环加持她对着席政和骂不出口,但她的确无意再和他有任何交集。被温柔假象蒙蔽,放松警惕之后再被这么骤不及防地捅上一刀,这比过去的几年里她不断给自己捅刀子更生不如死,从三点开始的这把带着倒刺的刀子让她痛得宁愿这几年没有活过。
      “谢沁是我好朋友的爱人,我好朋友叫徐知常,是我公司的业务总监,上个月被我派去美国了还没回来。因为我就住他们楼上,所以谢沁痛起来就马上给我打了电话。”
      时甜一直低着头靠在椅背上看手机,从席政和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睫毛时不时的轻轻眨一下。
      看不到小姑娘的表情,他只能继续道:“等徐知常回来了我让他和谢沁来给你送锦旗,嗯?”

      时甜看着自己可见的那条微博,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解释。
      【2013年07月06日 05:36 发送自iphone5
      寸甘:我从没奢求像我这样荒芜的人生里也能得以窥见神迹。
      可是话梅带他来了。】

      很多次她觉得太难了走不下去的时候她都靠这条微博续命。
      微博是用席政和的手机发的。
      那天席政和陪她看完日出,她彻底没想再死之后,她向席政和借了手机登上当时只有一两百个人关注的微博账号。
      出门前她写了篇长文,稍稍回顾了一下不怎么长却度日如年的15年生命,然后跟总是催她交画稿也经常逗她笑的网友们认认真真地告了个别。出门的时候只抱了话梅,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
      才从校门口垃圾桶旁边捡回来一个月的小猫,体型瘦瘦小小的,还没有她的脚长,把它留在家里的话,不是被丢出去饿死就是被打死,不如把它一起带走,也还算有个伴。
      但她抱着话梅往海里走的时候天生恐水的小猫烦躁不安地在她手里挣扎,最后在她跨入水里前咬了她一口跳下去往海滩上方的马路逃。
      凌晨寂寥的环海公路,远远地有冷色车灯直直地照射,小猫不安的叫声越来越远,那两束车灯却越转越近。
      时甜一边往水里走,一边想,希望车主是个好心人,看到话梅能踩个刹车。
      她已经听不到奶声奶气的猫叫声了,乍然响起的幽幽虫鸣仿佛她的死亡礼赞。

      夏季夜晚呼啸的风把海浪掀得很高,在喧嚣的水声和风声里时甜如愿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
      但在她真正被海水吞没之前,她又听到了猫叫声,然后一双温热有力的双手抓住了她。
      公路离海滩不远,路灯勉勉强强照到了这一块沙滩,时甜看不分明来人的脸,只依稀能看出是个身形高大手上的力气也很大的年轻男人。
      被拉出水里之后时甜拳打脚踢地让他松手,是不是坏人她都已经无所谓了,但在积蓄了最大勇气去赴死的时候被人从海里拉回来,她没来由地想嚎啕大哭一场。
      席政和犹豫着松开了手,时甜蹲下身抱着膝盖哭,起初是无声地掉眼泪,在席政和跟着蹲下来问她怎么了之后开始哭得撕心裂肺。
      话梅从席政和另一只手里跳出来,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习惯性地去蹭她的裤脚却蹭了一身湿。
      席政和在她面前无声地蹲着陪了她一会儿,眼看着她仿佛要哭得地老天荒,干脆又一次伸手把一人一猫拎回了车里。
      他车上没带换洗衣服,他们在夏季的凌晨开了暖风吹衣服。
      看完日出她用席政和的手机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是【寸甘:对不起,本人第一次退博挑战失败,我又灰溜溜地滚回来了。评论里那些什么想报II警让警II察叔叔去找我的,我只想说,旁友们,要是哪天微博不好玩了,就算是警II察叔叔把枪顶在我头上我也不会回来的[doge]还有说我那是遗书的,兄弟们,是手机不好玩还是学习不有趣,我为什么要想不开[doge]】
      插科打诨完她发了第二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那条微博在之后的长久煎熬里渐渐成了她最后的稻草,也成了她唯一的信仰。
      但那时候怎么能想得到,海边救下她和话梅的人七年后他们会是这样的关系。
      处心积虑地想在死之前造个梦给自己,却最终还是被梦魇反噬。
      话梅老了,神像也早已轰然倒塌。
      她又在坠落的边缘,可是神迹再也不会有了。

      “你——”
      “我——”
      诊室里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半晌,又同一时间开了口。
      席政和示意时甜先说。
      时甜今晚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席政和,白净精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睫毛却一颤一颤像两片受惊的蝴蝶。
      只是在死之前不再有他的暧昧温柔而已,仅仅是习惯了一个月的东西,和漫长而痛苦的长久遥望相比不过是倏忽一瞬。
      更何况,反正也快死了,哪怕现在这么难过,也不会难过很久了。已经难过了那么久,再更难过一点也还能再坚持的——反正也不需要坚持多久了。

      时甜弯起眼睛笑了笑,仰着头冲席政和说道:“我不在意你有没有女朋友,反正我们结婚的目的,你和时——你和我爸都已经达到了,我们各自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交往对象,都不重要。我没想计较,你也不用——”
      席政和第一次在她说话的时候打断她:“是我想计较。”

      “时甜,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交往对象,是我想计较。”

      时甜那个温柔的笑容让席政和无端慌乱起来,像是吹过水面的风,他有种再也抓不到时甜的预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甜的心理状况,她的求生欲望,每时每刻都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席政和只能在这一刻竭尽全力地把心剖开,用最笨拙也最冒进的方式尽可能地去抓住他的小姑娘。
      循序渐进去靠近小姑娘的计划被他抛到脑后,井井有条的男人也开始颠三倒四。
      “时甜,我和你结婚的目的是你。和你爸爸的商业合作只是结婚的手段,从来都不是目的。”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上谁。”
      “你开不开心,有没有偷偷难过。”
      “你是不是又睡不着觉。”
      “是不是又忍着不舒服不说。”
      “这些都是我关心的问题。”

      时甜闻言笑出来,眼尾的两抹红昭示着眼睛的主人在竭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席政和,别了吧,”时甜哑声嘲道,“对别人说过千万遍的话,就别再这么真情实感地讲给我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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