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玻璃窗外的冬天 ...
-
所有眼见的美丽,都是一种冰冷的幻象,打开冰封的窗子,一切都会结冻。
到了这一年的冬天,景终于举行了他在校园的第二场小提琴演奏会,许是天空感染了那隐隐中记念的味道,下了一天的雪,给景的演奏会蒙上了一层忧伤的味道。
我拿着他送我的票来到了现场,左找右找,最后发现这张票是二楼的雅座,是个很贵族化的座位。当我摸上二楼,走向那个位子的时候,演奏会已经开始了。我摸到座位坐下,然后发现桐竟然就坐在我的身边。
“你好。”他向我点下头,带着个墨镜象个纳粹。我没理他,头再也没有向右面转。真倒晦,这样子我呼吸的空气都会变混浊的。景的小提琴声震动着我的耳膜,我开始大嚼零食。很快右边传来了桐的声音:“你不知道听演奏会时吃东西是不礼貌的行为吗?”
礼貌,桐也会用这个词,真是笑死人了。我没理他。他很快又说:“我听景说,你叫小薰,这是个很奇怪的名字,象漫画里面的名字。你父母希望你成为漫画里面的人物吗?这样太不切实际了。”
“是吗?”
“相信漫画的人是白痴,你不知道吗?”他说着发出了一声闷笑。
“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都是白痴,对吧。”我转头看他,一字一字地说。他怔了一下,竟然又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啊,你干嘛硬说自己的父母是白痴呢?我发现你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为什么对人总是一副要打架的样子?”那是因为你是个另人极度讨厌的人。我生气地想着,把头转回来,冷冷地说:“你不知道听演奏会时讲话也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桐终于放弃了和我交谈,让我的世界清静了下来。可是我发现我再也听不到景的琴声,只是强烈地感到桐的气息充斥在我的周围,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引起我心中一种强烈的反感,甚至于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都令我非常不舒服。我是那么厌恶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里。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了,起身退出座位。
走出礼堂,看着洁白的雪片片划下,心情好了许多。“我是白雪公主。”我耳边忽然响起了苏苏的声音,小时候,她在我耳边无数次的强调,然后让我蹲在地上演小矮人。她对我真坏,下雪天就让我演小矮人,她说,小矮人总是帮公主的,是公主最好的朋友。
“喂,你怎么出来了。”桐的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转回身,看见他倚在礼堂的门边,正低头点烟。那烟头在雪雾中象一点很快就会熄灭的小火星。
“算了,问也是白问,你好象不太喜欢讲话。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出来吗?我跟你讲,其实,我很讨厌听小提琴演奏。因为景,所以没有办法,一定要来听。我以前和景一样,也喜欢拉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拉下去了。现在就很讨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厌。”他象是对我,但更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冬天了,真想到北海道去看雪。冲绳那个地方这时候如果幸运的话已经可以看到樱花,樱花比雪好看。”突然,他转头向我,问道:“你朋友还好吗,那个,她叫什么来的我忘了,听说出国了?”
我发现我心中那种极端的憎恶好象马上就爆发出来了,突然一个恐怖的念头迅速地在脑海中浮现:这个不会尊重人的家伙一定要受到惩罚,苏苏受过的那种伤害,我要这个叫做高木桐的家伙加倍奉还。
“你想知道啊,那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下吧,这里好冷。”
他望着我,惊奇地望着我:“这才对啊,这样子才象个人啊。”
“你要不要去,或者你觉得一个人在这里追忆你的樱花和失落的小提琴比较好?”
他笑了:“我怎么可能拒绝女孩子的邀请呢,可是不等景吗?”
我摇摇头,当然不可以,有了景,什么事都开展不了。
出了校园,我和桐钻进了我们看到的第一间咖啡馆,寻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在那里可以看到玻璃窗外纷纷下落的雪,散落着电影镜头千方百计想要采摘的美好。我点了卡布其诺,我喜欢奶油堆积的那种美丽,桐和我点了相同的,不知他又是喜欢卡布其诺带来的那一种感觉。
“你刚才问我苏苏是不是?她很好,前些天打电话过来还问起你的近况呢。”
“哦,你怎么说。”
“我说,那个高木桐还是老样子,带着个墨镜装成很酷的样子谈他自以为得心应手的那种白痴恋爱。”
听了我不逊的话,桐全身绷紧了,盯着我一动不动,缓缓地说:“我是不是给了你一种错觉,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不会,你以为我是笨蛋吗?谁不知道高木桐在学校里是天使禁猎区。”
“这是什么话?”
“高雅的你听不懂是吗?那对不起了,我只好说你是东北虎的屁股了。我刚才说得有错吗?你和你那些女朋友在一起那叫做恋爱吗?我是很怀疑。爱情是会让人的心怦怦跳,象得重感冒,患得又患失,你有吗?你那样子能有吗?我和苏苏有聊过你,我们一致认为你在这方面真是个白痴。”
我有些胆战心惊地观察着他听我这番话后的反映,事实上,我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我该投其所好,说说樱花和北海道才好,这样才会给他一个好的印象。他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抛到桌上,然后起身走开。真是糟糕,很明显我把事情搞砸了。算了,就当他聪明,从此路人甲和乙。
我把头探向玻璃窗,望向窗外,说出刚才那些话真是畅快,外面的冬天也变得异常的美丽。谁知当我把头缩回来,却看到桐又坐到了他的位子上,还在喝他的咖啡,让我吃了一惊。他对我微微一笑,说:“到外面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乐子,就想回来继续听听你的怪话消磨时间,你继续,说说什么是爱情。”他笑着,但脸上全是讥诮的表情。
到是蛮有承受力的,那我真的继续了。
我把手伸向他:“把你的手机给我。”他有些错鄂,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手机递给我。这手机是高档货,我摆弄了一下,发现功能用法和我的一点也不一样,就问他:“你的手机能上网吧。”
“废话。”他把手机拿回去,“你想查什么?”
“你听好啊,你给我查这个,爱情电影中经典对白。”
他撇着嘴,不以为然地把网页调了出来:“有很多,你想要哪个。”
“哪一个都好啊,都会有《大话西游》和《河东狮吼》,找到了吧。你现在就把至尊宝讲给紫霞仙子的那段话读出来,要有感情。喂,你别说你没看到《大话西游》,我会鄙视你。”
他望着手机的屏幕,然后摸摸下巴,有些抓狂地说:“我为什么要读这个。”
“是你自己要知道什么爱情啊,找乐子听怪话当然要付点小费了。快点。”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个桐真是有问题,我几乎有点要原谅他是个单细胞生物了。如果他来给电影配音,星爷听到一定会先杀掉他,然后自杀,“我不是要你带感情吗?”
他冷笑一下,把手机扔下,“这就是你说的爱情?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话你不知道吗?我越看你越觉得你象白痴。”
“那好,你听我读这段。”我不服气地拿过手机,翻到《河东狮吼》那一段,“你靠近一点,要认真的听。咳,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了。”
我读完了,自我感觉不是很好。桐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我,那该死的墨镜让我看不到他的内心,不过他脸上的嘲笑倒是消失了。突然,他把目光调向窗外,问:“小薰,你倒底想干什么?”
我心中突地打了个激凌:“怎么这样问我?”
“你在诱惑我,对吗?这桥段我不喜欢。我比较喜欢直截的方式。”
可笑,这个超自我的沙猪,“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桐,你是不是有自恋的倾向?我只是觉得你是我见到的最可怜的人,本着一颗善良的心想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可悲而矣。你不喜欢听我说的话,是因为我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所以你曲解我的意思,对吧?”
不知道我的哪一句话又触到了他的痛处,我看到他脸上的青筋集体跳了起来。
“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善良的人?那你快帮帮我,让我不再这么可怜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啊,我看你长得真象个天使。”
“有啊,我可以和你条件交往一个月,教教你怎么谈恋爱,这个提议好不好?”
“条件交往?”
“对啊,一个月就是条件,我争取通过一个月的努力让你变得正常一点。”我一边说,一边心中盘算着一个月也许有点短,他这人不太正常,可是如果一个月不能成功的话,在他身边会有危险,这样子就好了。
我想桐懂了我的意思,因为他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我。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然后用大拇指轻轻地抚动着。这是一种太明显的挑逗了,我条件反映般地把我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快速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你的那种方式不正常才会好心地提出这个的,你不喜欢就回绝。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好心过,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细想想刚才我也是一时冲动才说出来。……”
他望着我突然大声地笑了,笑得全身颤动:“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哪种交往,你放心我不会再碰你了。这么可爱的天使降临到我的身边,还给我一份love,我怎么会不喜欢。为了报答你,我发誓和你交往这一个月我一定做个正常人,好不好?那我们明天就开始吧。说实话我现在非常的期待,你会把我改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回去如果睡不着觉一定要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我知道我现在在玩火,可是我是小薰,我相信一个月下来,受伤的一定是对面这个让人厌恶至极的人。我听到我的声音在说:“那好,我们就明天开始吧。”听这声音还真象天籁之音。
第二天,我逃了一天的课,缩在景的琴房中看他拉琴。不知为什么,只有看见景心中才会平静,然后接受我昨天一怒之下做出的那个疯狂的决定。不想景突然对我说:“小薰,我下个月就要回维也纳了。”我一下怔住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诧异地盯着我。
“景,我不想你走,我会哭的。”我怛白地说,对景的感觉一直很奇妙,以前是迷恋,现在就是百味杂揉了。我知道也许我永远无法靠近他,可是心里想能看到就很高兴了,所以我即使万分讨厌那曾把我赶出了家门的小提琴的声音,也无法克制想见他的愿望,一次次地跑到这里来。
“也不是要留在那里,还有一年的功课总要读完,然后我就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
他说要留在这里,是要永远的留在芷的身边吧。好啊,不离开就好,让我可以常常看到他,这样就好了。不可能再完美了,我懂。
“你会给我写信吗?一定会吧。”
“会,当然。”他笑着回答。
这世界真是奇怪,有景,也会有桐,就象物质和精神一样那么真实地存在在我的身旁。也不是啊,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上帝吹的一个肥皂泡,无论天使还是撒旦,都会在顷刻间幻灭,一切都是捕风。
我又看见撒旦了,向我站的这个二楼走过来,还真是听话,我一传就到了。我立刻换上一付兴奋得夸张的笑脸,用力前探着身子向它挥动着我的手臂:“桐,高木桐,我在这里。”他闻声向我这边望过来,然后身子僵住了,咬牙切齿地叫:“你疯了吗?马上退回去,我不想在下边给你收尸。”
这应该算是关心人的一句话吧,可是他如果说:“小心,你这样很危险。”郊果应该会更好一点吧。
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真正的恋爱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我从没有碰过这东西。不过我的目的又不是真的做他的恋爱专家,那些无聊的事就不去想了。于是我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圣诞老人牌的芭比娃娃,然后粉可爱地出在了他的面前。他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才说:“你想把我伪装成人口贩子吗?”
“你给我马上收回这句话,say,你今天真是太可爱了。快说。”
“你,可爱,真是太可爱。”他喃喃地说,一脸的厌恶。
说实话,我也觉得他刚才的话比较有创意。可是这样子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我,再让我抛弃。他今天穿的很少,天寒地冻的,我觉得我该温暖他一下,于是把耳包取下,掂高脚尖一下子挂在他的耳朵上,还粉感性地说:“别冻着。”没想他不知好歹,取下那个耳包,开始嘲笑:“为什么要把两个兔子放到耳朵上呢?是为了吸引萝卜吗?”这话好象说反了吧,鄙视他,就算就百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也该懂得兔子和萝卜的关系吧,看来他比较忠诚自己那一半的日本血统,喜欢把一切都反着说。他把兔子又戴回了我的头上,问:“说吧,要谈一场正常的恋爱现在该去哪里?”
“滑冰场。我不会再送你耳包了,冷也不许表现出来。”
我是个很会玩的人,带桐来这里其实是为了看他在冰面上一个跟斗一个跟斗地摔跤,可是当我们穿上了冰刀,我却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竟然那样的笨拙。他自在的在冰面上滑行,就象一个冰舞运动员。
“桐,你很会滑冰啊。”我大声赞着。
“还好吧,我小时候家住在北海道,没有什么可玩的,只好玩冰。”
“那你一定会打冰球吧。”他点头,于是我拍着小熊的巴掌手套嗲声嗲气地说:“哇,我最崇拜冰球运动员了。”他回头古古怪怪地瞪着我:“你是小薰吗?还是我认错了,把人家养的宠物狗领出来了。”
什么,这个我决对无法忍受!我气得挥动手臂,没想这是在冰上,结果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到了冰面上了,正中我的尾椎骨,这该死的近化的失败产品。那椎心的痛从下面一下子真击我的脑门。“妈呀。”我惨叫,让一冰场的人如遇贞子。
桐没来得及抓住我,只赶上把我从冰面上拉起来,这和打一巴掌再给我一块糖没什么两样。我甩开他,结果再次摔到了冰面上。他于是叉着腰看我坐在冰场上鬼叫:“喂,那里很冰,你不用我帮忙真的可以起来吗?”
我痛得一点也动不了,可是我咬着牙要争回一点自尊:“你马上向我道歉,然后说十遍你是狗,这样我才允许你帮我。”他哭笑不得,一把把我拉了起来,说:“道歉没有,我也不可能比你更象狗。”
不行,这样子好象有点不对头。我坐在冰场的休息室越想越不对劲,女孩子发嗲不是粉可爱吗?难到我学得不象,那要怎么嗲才好啊。正想着桐突然走了过来,然后在我面前半蹲了下来:“小薰,我想和你讨论一下,如果你所说的正常的恋爱就是刚才那种未成年的样子,我想这个一月之约就算了吧。我家里有十多只苏格兰斑点狗,我觉得它们比你可爱,我还不如回家斗狗玩呢。”说着他又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
我圆睁双眼瞪着桐。别得意,有你笑不出来的一天。
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记得好象有部电影讲那个有亿万家产的男主人公到街边吃路边摊,结果反璞归真,重新露出了欢愉的笑容,于是我扯着桐来到街边一家卖馄吞面的小摊旁。大雪天,见那汤锅中热汽腾腾,心情也会变得很好,我对老板说:“我们要两碗面。”
“两碗?你都能吃掉吗?很好的胃口。”桐在一边接口。
“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肚子装两碗面?我是给你叫的,你不吃吗?”
他立刻摇头:“我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这是高木家的规矩。”
哼,有多高贵,多干净啊。我于是端了一碗香香的面找个位子开始狼吞虎咽,而这位来自日本高贵的高木家少爷就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吃,表情木然,很不耐烦。
“桐,你是怕被下毒吗?现在又不是武侠时代,你不要这幼椎好不好?”
“我记不得是幕府时代的哪位祖先了,在外出时误食有毒的食物,刚吃了几口就吐血死了,搞得饭桌上除了饭就是血,于是,高木家加了条祖训,不吃不明来例的食物。所以这是家规,不是幼椎。”
我望着刚吃了几口的汤面,再也吃不下去了:“高木桐,你有必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讲这么恶心的话吗?”
“这不是恶心,是事实,那种毒药据说就是现在的砒霜。”
“砒霜,真没创意。在我们中国,这种毒药根本上不了台面,也就是偷情的女人用来毒死老公,或者大老婆毒死小老婆而矣。”
很好的夜晚,有很好的雪,可是我和桐却坐在一个小面馆唇枪舌剑地谈论着下毒与偷情,这让我有种让人泄气的预感,我的计划也许不可能会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