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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和鱼的爱恋 ...

  •   鱼对水说:“总有一天,我会死去。”
      水回答:“没关系,你一定还在我的怀里,永远都在我的怀里。”

      什么世道,不知道该死的苏苏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抱着苏苏的宝贝化妆盒飞奔在大学的校园里,疯狂得象一头母狮,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奔跑中。一路撞倒了N个不及躲闪的不明物体,终于在俱乐部的大门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拨通苏苏的手机,我没好气地说:“给你送来了,还不出来拿?”
      “哎呀,都到门口了,你送进来吧。”手机那边传来她嗲声嗲气的哝音,不用想就知道她身边一定坐着男生。
      “苏苏,你知道我不要听到小提琴演奏,快出来。”
      “不想听那你把耳朵堵上不就好了。快点。”苏苏不容我再讲话,关上了手机。这个死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色轻友。我在心中一千次地诅咒着她的行为,无奈地走进了俱乐部。
      俱乐部里正在进行景的小提琴个人演奏会。景是我们学校的一个乐坛神话,大一的时候他就因为成绩优异被维也纳某知名的音乐学校相中,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第二年就在德国的首都柏林开了他的个人首场演奏会,被誉为世界的音乐神童。对着柏林墙演奏,人生的顶峰他也太早攻下了吧。
      我是小薰,生性喜欢鄙视一切,所以我一边听着我巨讨厌的帕格尼尼一边从心里鄙视着那个舞台上演奏着乐曲的景。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荣归故里吗?飞机刚下就急着让全校学子仰视,还不是人性的劣根虚荣心在做怪。
      苏苏一定坐在第一排,她就象向日葵园里长得最高的那一棵,永远最先找到太阳的方向,然后翘首遥望。于是我一直沿着过道向前走着,帕格尼尼越来越清晰着进入了我的耳朵,让我如此清晰地回想起一切,我不愿想起的一切。
      随想曲是吧,是那个人最喜欢拉的,拉给我听,拉给妈妈听,拉给所有的人听。他拉得好极了,和景现在拉得一样好听。他们一样是名人。我停下脚步,望着舞台正中站立的景。他穿着白色的礼服,优雅地侧着头,一室的光芒集中在他的身上,就象希腊神话中的那西索斯,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迷惑的自恋的气息,所有人都在欣赏着他的影子的同时也被他推到距离他无限远的地方。他立在他的宇宙中,四处是一片的孤寂。
      突然,我听到他拉错了一个音,随后错得音越来越多,他执着在小提琴的第四弦上,连续地拉出了杂乱无章,尖锐刺耳可以称得上是疯狂的音符。这不是一个天才该犯的错误。俱乐部里很快嘘声四起,随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见到的最疯狂的事,我看到景放下了夹在颈上的琴,然后一下子把那把世界名琴重重地摔在了舞台上,让它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变成碎片。
      景走掉了,小提琴的尸体无辜地躺在舞台上。全场哗然。我抱着苏苏要的化妆品呆呆地立着,心中泛起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做他现在做的事。
      我叫小薰,据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嗅到了一种淡淡的香薰的味道,她相信是天使的气味。可是真实的谁知道呢,没准那气味是死亡的气息,因为我出生后的一个小时我妈就去逝了。那个人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说是为了纪念我妈。我知道,他其实是要我记得是我害死了我妈。
      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头脑中就充满了那个人疯狂拉琴的影像,在我小小的心中形成了一种波离,迷乱的印象。他的手指灵活快速地在第四弦的三,四把位上跳跃,拉出单调而节奏非常快的乐曲,任我用力堵着自己的耳朵,那音浪也会汹涌地冲进我的耳朵,撞击我的耳鼓,无休无止。于是我偷跑了,认识了苏苏。苏苏从小就是美人,于是现在是我们系的系花。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遇到了她,十三岁那一年,我一定会死去。
      每个月一号,那个人都会给我一笔钱,然后任我孤独地活在世上,存在如草芥。

      望着淡淡的天,我无聊地把头晃来晃去。今天是一号,是那个人给我钱的日子,每到这一天,他就会让芷把钱给我送来。芷是他新婚的妻子,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
      芷来了,从一片淡淡的黄绿秋色中走来。我望着她,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目不转晴地望着她,细细地端佯这个报纸上评价的那个人的无瑕疵新娘。她走近我,然后轻轻地笑了,洁白的牙齿灿如星子:“小薰,怎么又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象个白痴,仰头坐在马路牙子上,盯着一个百分百的美女,表情木然,目光游移。于是我复和着自己的白痴身份说:“看见你我高兴啊。”她抿下嘴,笑得更欢了,半蹲了下来,那一头乌发荡了一个弧线,飘飘地散落了满肩。她把手中一个纸袋递给我,然后说:“你爸爸想和你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她真香啊,不过不是熏香的味道,大概是那种芝兰的香味吧。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打开纸袋,细细地数起这个月的月钱,在头脑中开始盘算该怎样花掉它。她很没意思地站起来,一瞬间与我远离了。
      “小薰,那我们下个月见吧。”
      目送她走开,我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拍落牛仔裤上的灰尘。心灵的受难日,一月要经历这么一次,终于又过去了。突然我感到一种奇特的气息出现在我的附近,带着一种静谧的悠然的感觉,象我袭来。转回头,我望见了景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衣,立在我的身后,立在淡淡的天和悠悠的云的下面。我仰头,可以看到他的眼,正用一种漠然的眼光望着我。
      不会,怎么可能看我。我对他牵强地笑一下,把头转了回去,打算离开。
      “喂,你可以陪我走一下吗?”
      景在对我说话吗?这附近虽然应该没有别的人,可是还是求证一下比较好:“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他盯着我,象在看一个白痴:“你以为呢?我会约空气和我散步吗?”
      “哦,那……”没等我张口结舌地说出自己的疑问,他已经转身走开了,我只好随着他走下去,心里想着,与天使同行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落叶厚厚地铺在路上,走路的人踩踏着,感觉很舒服。能和一个世界级的帅哥并肩走在与世无争的校园里,在我的哲学里,这和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砸在我头上的本质是一样的。侧头看景,他侧面的轮廓非常优雅,象小提琴的琴颈一样完美,高贵而又和谐。秋天的风轻轻地吹动着他柔软的淡栗色长发,在发梢舞动起了很随意的弧度,好象在诉说着一种无声的语言。
      “喂,”他突然停下来扭头看我,水波一样清澈的眼眸与我那已处于迷恋状态的双眼对个正着,让我的心刹时缺氧,停跳了两个半拍,“你认识芷?”
      噢,原来他是芷的朋友,不是因为芷,他可能睬也会不睬我吧。我有些失望地顺下了眼,说:“是啊,她是我小阿姨。”
      “小阿姨?怎么可能,芷没有姐妹。”他盯着我,满眼的不信。
      “为什么不可能,她,和我妈是干姐妹,所以啦,我的小姨,小阿姨。”我一边编着谎话,一边闷闷地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谈芷怎样怎样,我本来和芷就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小薰,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小薰,心里如果不喜欢我应该转身就走。可是我的双脚一点也不听话,一动也不肯动,心里还在想,他的声音真是好听。
      我发现我被面前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人蛊惑了。
      “哦,她现在好吗?”他好象是信了我的话,不再追问,身子靠在身侧的矮墙上,一边玩着额上的留海一边随口问。他的头发很长,这样子不是会掉到眼睛里吗?不过他的睫毛也很长,象一座桥,应该可是挡住下落的头发吧。
      “喂,我在问你话呢。”他见我不回答,有些不耐烦,眼光扫向我。
      “哦,那个,好吧。谁知道呢?嗯,其实我和她也没什么联络。”真是丢脸,我怎么会迷恋上一个男孩子的外表呢。我低下头用力深呼吸,深呼吸了三下,感觉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可是再抬起头来,却发现景已经离开了,那米色大衣的背影已越走越远,象已溶入一天的秋色中,成为一格我只能远远遥望的动画。
      什么嘛,这人真没礼貌。我再次深呼吸,这次是因为生气,为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竟会手足无措而生气。我发誓,下次再见他我一定要高高仰起我的头,对他视而不见。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串电话铃声动摇了我的情感天平,使我二十年来建立起来的情感屏障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喂,是谁?”我迷迷糊糊地从被窝中伸出手,抓起床头的手机,因为神志还未清,所以没想起应该先大骂一顿这个凌晨两点打来电话的衰人。
      “小薰,我是芷,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电话那头传来芷低低的声音。我一震,所有的神经细胞立刻清醒了,芷会打过来,一定是那个人出了什么事。我从床上坐起,犹豫了下,然后说:“现在很晚了,我不方便过去。”
      “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我很不舒服。家里只有我的一个人,我很怕。”她的声音急促地传过来,偶有间断,好象讲话会用去她很大的力量。
      “芷,你怎么了?”
      “你爸爸出国演出了,我又没有朋友,只能求你了。小薰,你可以帮我一下吗?我要撑不住了。”电话那头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就象被卡住的磁碟发出的声音一样,在暗夜中让人的心中会升起一种恐惧。
      “小薰,我快死了。”
      “你等我,芷,我这就过去。没事了,我这就过去。”一种莫明的恐惧盘聚在我的内心,我摔下手机,胡乱地穿上衣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个人在半山腰的家。院门是紧锁的,还好他们没有换锁,我一路打开门冲进了十多年没回的家。
      我扭亮客厅的灯,然后被看到景象惊住了。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妈妈那幅巨大的全身画像依然占据了一面墙,那唇角边的微笑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份温暧。恍然间,我好象又回到了五岁时,我穿着一身漂亮的公主裙,正在用胖胖的手臂想要触摸妈妈的画像,很快,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从妈妈的身边抱走。那个人说:“别弄脏了妈妈。”
      用力摇头,挥去所有让人不舒服的回忆,我高叫:“我来了,芷,你在哪里?”
      芷没有回答我,最终我在我原来住的房间找到了她。她静静的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当我打开房间里的灯,看到了她眨着的眼睛和瞬间从眼眶中流出的眼泪才确信,她没有死去。
      “帮我拿药。”她的喉头坚难的嚅动,终于让我听清了她的话。我在她的床下发现了一只倾倒的药瓶,于是帮她拿了药了,喂她服下。不知她得是什么病,一次竟要吃几十枚药片。
      过了几分钟,想是药片起了作用,芷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我这才想起我该坐下,就拉了一边的椅子坐,咦,这椅子上有一块青皮,记得是我小时候弄伤的。
      “谢谢你,小薰。”芷对我虚弱地笑着,“没有你,今天我一定死掉了。”
      “你现在可以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想我可能真的要住院了。小薰,你可以帮我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病,看起来蛮恐怖的。”
      她的笑容慢慢地隐去了:“是心脏病,一种叫做什么遗传性突发心律失常的病。”什么?我听了她的话如被一只巨大的钟击中的,全身发出一种痉挛般的震颤。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怜悯地说:“对,小薰,和你的母亲一样的病,随时都会死去的病。”
      芷的手温柔而冰冷,可她的手就象一根浮木,让我有了靠岸的勇气。
      “哦,那个人知道吗?”我忍不住问。
      她点了点头,“知道,他是因为知道一切才决定娶我的。小薰,你一直很排斥你的父亲,可是我想你知道,他真是一个很善良也很有感情的人。”是吗?我把身体缩回椅子深处,想抽回我的手,可是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放。
      “十九岁以前,我不知道我身上有这种病,那时候我真开心,我喜欢艺术,就真的考上了大学的艺术系。我还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非常优秀,是拉小提琴的。他拉得好极了,我最喜欢看他拉琴,看他一弦弦地拉出奇妙的声音。小薰你知道吗,别的乐器只听的就够了,可是小提琴不一样,要一边听一边看,才能感受到完美。我和他常常缩在他们学校一间简陋,但是很寂静的琴房里,他为我拉琴,一拉就是四个小时,我象只猫一样,蜷在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他疯子一样的拉,我就傻子一样的听。累得实在不行了,我们就去海洋馆看鱼,他对我说,芷,你看到吗,每条鱼都有自己要游的路线,就象每首小提琴曲子都有首乐谱一样。于是我们象两个傻子一样盯着海底世界的鱼为我们演奏乐曲。本来一切都很完美,可是第二年,他出国留学去了,我也终于知道,我得了这种病。我一个人跑去海洋馆,我问那里的鱼,我的这首曲,为什么要这么短?它们不回答,它们有自己的乐曲要演奏。
      “我知道我不可以和他在一起了,长痛不如短痛,就发电邮给他,对他说,我有另外喜欢的人了,所以要和他分手。他是个很高傲的人,我以为他会对我不屑一顾,可是没想到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傻瓜,他抛下了那边的所有,一刻不停地回来了。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芷,我要为你拉琴。那一刻我差一点要晕倒,可是我还是顶住了,我说,已经有人为我拉琴了,然后,我就嫁给了你的爸爸。小薰,你的爸爸没有被叛你的妈妈,他只是在帮我。他一直是我很崇拜的演奏家,我男朋友出国后,我只听他的演奏会,有一次,竟然晕倒在观众席上,我就是这样和他相识的。还记得我来求他的那一天,本来是不报太大的希望的。可是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盯着你母亲的画像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就点头了。我想,他是为了你的妈妈才答应帮我的,他的最爱是仍然是你的妈妈。”
      听着芷的讲述,我好像又嗅到了那种怪异的香薰的味道,从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渗出,充斥着我的鼻端。小提琴,海洋馆,鱼的乐谱,妈妈的画像,为什么这些会让我想到那让我迷乱的香薰的气味。那个人爱妈妈,所以想杀死我,用他的琴杀死我,是这样吧。
      芷拉我的手,奇怪的问:“小薰,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镇定了一下,用力驱散脑中的幻觉,然后我说:“我没事,芷,你的男朋友叫做景吧。”芷瞪大了她的双眼,这一次,换她的脸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一片苍白。
      我把芷送进了医院,然后给那个人打了电话让他尽快回来。医生对我这个现在唯一的病人家属透露了一切,芷的心脏已经坏死,如果不尽早进行换心手术,她随时都会死去。
      “那么就给她作啊,我是她女儿,我可以为她签手术证明。”
      那个眼镜医生瞪着我几秒钟,终于绅士地没有发出身份质疑:“没有合适的心脏就无法动手术,你的母亲等合适的心脏已有半年多了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她现在的心跳要靠仪器来维持,撑不了多久了,你还是先处理一下善后的事情吧。”望着医生面无表情地离去,我感觉他就象一个生死判,一下在芷的死亡判决书上盖了章。
      走回加护病房,我靠着玻璃窗看着芷软弱地躺地一堆仪器中,美丽的容颜被一种病态的苍白包裹,就象一根白蜡,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油。我不喜欢这样,真的不喜欢,我讨厌这种无可奈何的屈服,可是,我对这一切无能为力。转身飞奔出医院的主楼,让我看看天,快让我看一眼蓝色的晴朗的天,我不想晕倒。
      在医院角门旁的凉椅上坐了好一会,我终于平静了。该做点事。那个人有说要回来,可是他回来又怎样,握芷的手,送她走,让她背着感恩离开?不是他,不该是他。应该是小提琴,是海洋馆的鱼。
      是景。
      对不起,芷,我觉得还是应该让景知道一切,海洋馆里所有的鱼没有离开,都在演奏着最初的乐曲。景一定会伤心,可是他不会再把手中小提琴摔掉,不会再纠缠第四弦上不甘的琴音。芷,不一定在一起才完美。他有权知道,有权来爱你。

      一步一步踩踏着落叶,我走近景。他正和一个男子在聊天,他心情不错,在笑,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金色的耀眼光芒。是他吗,为一个象猫一样的女孩拉琴,一拉就是四个小时。
      “景。”我怯怯地开口,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对还是错。
      景扫了我一眼,想是忘了我,就没有理睬我。真是那西索斯。倒是他身边的男子盯着我看,然后冷笑一声,对景说:“现在是什么世界,为什么女人一点规矩也没有?我丝毫不怀疑她们会做出第一次见面就计划上床这种事。景,你要小心。”他长得和景一样高,一头墨一般的黑发,带了一只巨大的墨镜,几乎要把整个脸都罩住。我的天,是桐,高木桐,我怎么现在才认出他。他是这个学校的超异类,前两年转学到这里,据说是中日混血儿,在日本是个很大的政坛家族的继承人。不过就算来头不小,与我小薰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必要听他这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话。
      “景,芷出事了,要不要来随便你。”我不快地转身就走。很快,我的右臂被一只手用力抓住了,景的气息袭击着我:“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头望着景那双专注的眸,心中泛起一丝心痛:“景,你要有心理准备。答应我,你能勇敢地面对一切。”
      景望着我,我看到他那墨色的瞳仁里有自己那张一脸痛楚表情的脸:“你的意思是,她得病了,她还是得了那种病?她说的那种杀死了她父亲的病?”
      我记得我当时点了头,然后就看到了景的绝望的奔跑,所有的枯叶在他的奔跑中起舞,而我,被他的手臂拉扯,也卷入了这场狂奔,天眩地转而又令人滞息的奔跑。突然,一辆银色的跑车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吱”一声停下,阻住了我们的去路,桐从驾驶窗探出了头,简短地说:“上车。”
      我们三个赶到医院的时候,芷已经停止了呼吸。那是我所经历的最冰冷的一个秋天,我亲眼看到生命的枯萎,看着医生把所有的仪器从芷的身上卸下,脑中竟会浮现出她从淡黄绿的秋色中走来,一笑而倾城。景在我身边象一只野兽一样用他的高贵的双手击打着他能击打到的一切。桐想制止他,他就打桐,于是两人打到一处,然后,他被桐禁固了双手压在墙壁上,这期间,四五个被吓到的医务人员走过来,对我说着节哀顺变。
      芷,可恶的芷,可恨的芷。为什么不等他来,哪怕看一眼也好,就这样死去有多不值得?要有一个拥抱,分隔两地的人才有勇气继续演奏下一段乐章啊。
      景终于平静了下来,桐小心地放开他的手臂,他不动,对着墙呆了好一会才转回身,淡淡地说:“让我陪她出去走走。”医院雪白的墙映着他苍白的脸,又让我想起了那个天神变成水仙的故事,我想我知道他想去哪里了。转头望病床上的芷,她闭着双眼,神态安详,好象只是睡着了。

      海洋馆今天轮休,桐打了两个电话,半个多小时后,大门终于为我们四个人打开了,我从车前镜看着景小心意意地把芷抱出车门,心中又是一阵的抽痛,赶紧把视线掉开。桐推开车门也下了车,然后探头问我:“你不下来吗?”
      我摇摇头:“景一定想和芷单独呆着。”桐也放弃了跟随他们,倚着车子不动。于是一天淡淡的秋色就从天边缓缓地袭了过来,在人们不动静思的时候,怡然地舞动着自然的美丽。桐点燃了一根烟,三五缕白线也随秋色起舞。他突然抛了烟,丢下一句话:“我去看景。”然后走开了。
      只有我一个人了。秋里的一个人,刚眼见生死,现在读不懂自己。我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也走进了海洋馆。在海洋世界里,我仰头看着一条一条的鱼,想听懂它们谱出的乐章,可是耳边是一片的寂静。然后,我看到奇异的一幕,我看到景拖着芷,象两条美丽的鱼,在我的眼前缓缓地游过,穿过鱼群,越过礁石,他们轻轻地相拥。终于,我听到了,那是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一遍一遍地演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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