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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寒泉 ...

  •   07
      我家建在寒泉山庄的半山腰。
      说是半山腰,实则再往山上已无别的住户。房子是城堡造型的五层洋房,房外半径1公里是一览无余的青草地。没有邻居,没有树木,没有园林布景,更没有蝉鸣鸟叫。设计者说,这能最大限度防止外人埋伏和窥探。
      所以我不喜欢它。它单调得像防御外敌的军事要塞,丝毫没有家的温馨。要不是拉了一行二十人,我绝不愿回来。

      市内漫天霓虹的色晕到山上已弱化无几,只给明月蒙上一层淡紫的轻纱。紫月悬中天,孤冷的城堡平添几分梦幻气息。
      小钱警官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了眼前的景象,然而屏幕上只显示杂乱无序的马赛克。
      我提醒他:“家里有红外线干扰,没法拍照。”

      随行的燕处意识到执法记录仪也用不了。端起来看,果然模糊一片。
      她道:“关闭干扰器。记录仪是对你的保护。”
      燕处说得不错。没有记录仪,这二十来号人就算杀了我也没证据。可惜我也不知道怎地关闭干扰器。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跟这座房子合过影。它一直不欢迎我的到来。

      白朗点起根烟:“你大可不必跟来。不管查到些什么,案子都不归你管。”
      燕处淡淡地道:“现在还是我管。我就该管到底。师父教你的话都忘啦?”
      “你不配喊她师父。也不配当阿煕的师父。”
      我不知他们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不该管,也劝不住,只能转移白朗的注意力:“少抽烟。我不喜欢烟味。”
      白朗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烟头已灭,与人斗嘴都变得索然无趣,事情就过去了。

      江小流气呼呼地控诉:“顾小渊你虐待我!放着大房子不住挤宿舍!”
      宿舍虽小,人气满满,比这死了都没人收尸的山间古堡好上百倍。况且江小流时常抢我的床铺睡,这才导致白天睡眠不足课上打盹。到底谁虐待谁啊?
      江小流兴冲冲:“快带燕处参观咱们的房子。”

      江小流算盘落空。
      燕处把队员分成两组。A组八人,两两结伴,在屋外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扎营。B队十人,进入屋内。
      她把自己分在A组,没有入屋的打算。

      我怕江小流脑袋抽风留屋外陪他的女神,赶紧把他拽进了屋。
      屋外尚有清风吹拂草地的沙响,屋内就只剩人声脚步声,再进到我的卧房,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地板、墙壁、玻璃隔音效果奇佳。三年前江海遭遇十三级台风,屋里愣是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这种静谧叫我想起手术台上的死寂。这个家无非是座更大的手术台。要没有江小流在旁边叽叽喳喳,我怕呆不下去。

      可是江小流也太吵了点。他发现屋里有温泉水,非闹着放水泡澡。浴缸一年多没用了,干不干净的呐?
      还挺干净的,一点异味都没有。
      多亏家里的吴阿姨。她毕生保持着数学老师严谨细致的作风。看来即便我不回来住,她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的父母都是尊师重道之人,家中佣人多半为退休的高中老师。多亏她们,我小时候虽野,成绩不算太差,哪怕断断续续病休在家,也能踩着江海师大的线进去读个哲学。
      吴姨是里头干得最久的,将近五年。手术后居家康复那会儿,她一夜起来四五次,生怕我有些什么差错。大一期末考,她又通宵达旦给我解题答疑,硬生生在一周里追回落下一年的功课。在心底里我早将她当成了我的家人。

      对了,吴姨姓吴,吴芷汀也姓吴。
      我本不会将她们两人联想到一块儿,直到听说小钱警官随母姓的事情。
      芷汀会不会也随母姓?

      此刻吴姨正忙活着给楼下的警官们煲糖水。我劝她不要做无用功,警察执勤时决不会乱吃东西。她自有一番道理:“别管人喝不喝,咱礼数要到。”
      吴姨恐怕不止客气。托李教授的福,芷汀也得受讯。我离开警局时,芷汀好像还没出小黑屋。要是芷汀是她的女儿,她恐怕是想借着送糖水的机会打探案情。

      她摁响卧室门铃,给我端来碗冰镇的西米露。
      我且诈她一波:“吴阿姨您真别忙了。我没胃口。”
      吴姨追问:“小渊,你到底遇着什么事?为什么外头那么多警察?”
      “我,还有另一个同学,被怀疑合谋杀人。三条人命。”

      吴姨大吃一惊,险些把手里的托盘打翻。
      我假意劝慰:“您别担心。有白律师帮忙,我这不回家了嘛。我是担心我同学,她被刑讯逼供乱咬人怎么办?”
      “不。芷汀不会这样。”
      “您果然认识她。”

      吴姨猛地一震。
      我也不说话,慢悠悠地喝起西米露,等她交待。
      吴姨叹口气:“芷汀是我的女儿,她爸犯了事,随我姓好些。阿姨不给你说,也是听你爸妈的安排。他们担心你在同学面前生出优越感。我当时就说,小渊是个好孩子,告诉他没关系的……”
      哦,中心思想就是按雇主意思办事,并非刻意瞒我。

      旧账我就不去翻了。我得确认一件事:“您是不是把工资账户改成了芷汀的?”
      “是。她想创业,我就……”吴姨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有那么多警察跟上门?我去跟他们说清楚。”

      我劝她作罢。她既是吴芷汀的母亲,又在我家工作,亲上加亲,只会叫我们嫌疑更重。

      从目前的证据链来看,其实我俩都没事。

      按李教授的供词,吴芷汀是第三个实验对象。谢东生手里的字帖,本来要交给吴芷汀。所以从四月份开始,吴芷汀的账户每月都会定期收到李澳的汇款。每月15万,恰好跟我付给吴姨的薪酬一样多。这才给警方造成了误会。
      但是,我并没有给本案的前两名死者打过钱啊。这足以说明我没有参与过他们的实验。

      至于芷汀嘛。她是受试者,而且很有可能是受害者。警方把她留在警局,多半是想当证人保护起来吧。

      我将案情和盘托出,吴姨明显松口气。
      她想起条线索:“芷汀带回一幅字帖,就挂着家里。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幅?”

      吴姨数学专业出身,记不得行草书,图形轮廓倒记得清楚。我上网随意给她调出一副帖样,她摇摇头:“家里那幅很工整。”
      很工整,那肯定不是《丧乱帖》。丧乱丧乱,就是乱。

      不管怎么说,三个人因字帖而死,吴芷汀又在这档口带回张字帖,的确是条重要线索。
      吴姨口头说着明早去拿,然而过不得一小时,床边的智能系统便提示地下三号暗门被打开。暗门直接通往山脚下的一处普通住宅。吴姨上下班都会走这条路。
      她还是心急啊。父母之爱女,连一夜都等不得。可我的父母呢?就算我做心脏移植术他们也不会出现。

      江小流没心没肝。伸开两脚两手,在床中间摆出个“大”字。这情形俨然要向鲁迅笔下的阿长学习。不过我的床很大。再摆两个阿长,我也照样睡得宽裕。
      人到了个新环境总难免兴奋。江小流从正面朝上的“大”字翻滚成趴着的“大”字,还是没睡着。于是起床盘腿坐下,没话找话地批评我的房子:“那么大的屋不装电视。”

      话音刚落,眼前的天花板裂开道缝,跟床差不多大的电子屏缓缓降下。
      江小流看得呆了,过来烦我:“开关在哪?”
      我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搞清楚开关的位置,等我睡着了他就能自己操纵,深夜刷剧。
      我敢保证这次他决计找不到开关。
      我敲敲太阳穴,开关在我的脑子里。

      寒泉山庄的房子不单是个住宅。
      它是我父母在业界立足的开山之作。它有个朴素的学名:脑电波控制监测系统。小时候爸妈跟我介绍的名字是:心想事成屋。
      脑电波是一种能量。只要起心动念,脑电波就会发生波动。这些波动很小,但再小的波动也是一种力。通过墙壁内镶嵌的传感器捕捉力量,再利用杠杆原理以小力撬动大力,便能达成“心应万物”的效果。方才降落的电子屏没什么操纵开关,只稍我想想,它就来了。

      不过,每个人的脑电波都有细微的频率差异。以目前的技术水平,传感器还只能捕捉我一个人的脑电波。便连我的父母也无法凭意念操纵家居。
      所以我讨厌这座房子,更讨厌我的父母。他们把我生下来,把我训练成巨大仪器中的零件,打造成他们向同行和国家炫耀的杰出作品。江海市的领导们不敢惹我,二院的医生立军令状保住我的命,无非担心这座万兆级国家项目破产而已。

      江小流听罢我的故事一点没感动:“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罢背过身去睡他的觉。
      我想不到哪里惹了他。推推他的胳膊:“不看电视?”
      他用呼噜声回答。
      我也没法子。调动意念让电子屏折叠成八分之一大,挪到床脚边上。等我睡着了他想自己看就自己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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